鬼故事

[转]古风唯美/悬疑小说一一一《餮饕娘子》by 奈何

鬼故事 https://www.szbce.com 2021-04-09 19:18 出处:网络 作者:曼莎珠华的爱恋编辑:@鬼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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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时近正午,太阳越来越毒,但她素洁的莲青色包头下露出的鬓角却丝毫没有汗水。“桃月儿来店里喝 杯梅卤茶再走。”到了欢香馆门前时,桃三娘不由分说就拉了我进去。三娘点了一壶梅卤茶,和我一起坐下喝着,让李二拿一海碗给我装了醪糟,何二则过来说猪肺已经灌洗几遍了,现在仍泡在盆里。我觉得离奇,连忙跟着桃三娘到后院去,只见几对整只肥大的猪肺,在一盆水里:“三娘,要做猪肺汤吗? “不是那么简单,而是要做一道有点复杂的菜。”我看着已经洗尽所有血水,一团粉白在水里半沉半浮的猪肺,桃三娘要说是有点复杂的菜,那就一定是很精细复杂的做法了。告辞了三娘,我回到家,做了午饭,可娘只是没有胃口,我只好又给娘做了一碗醪糟端去。乌龟很悠闲地呆在 院子一角的阴凉里,旁边就是蔷薇花架,现在这时节怕是太热,花也没几朵开着,显得萧条。我过去坐在地上,看乌龟在那嚼着一根青草叶子,它嘴巴嚼着,却时而又停一下,侧起两颗黑豆似的小眼看看我,我用指尖去轻轻触一下它额头,它也只是把眼睛略闭一闭,并不缩回头去。“每天和你这样待在一起,倒也是满舒服的呢。”我这样对它说:“……我的爹娘都很 想再生个弟弟呢,你到时候也一定要跟他玩啊。”它好像能听懂,看着我半晌,眨眨眼,才又去专心嚼它的草叶子。我傍晚再看见桃三娘的时候,她还在不断把水用管子灌进猪肺里,每个肺几乎都要用一小桶水,灌了又沥出,沥出再灌入,反反复复。 我看她接下来还要拿小刀,更小心地去剔猪肺的包衣,把猪肺来回的轻轻扑打、拍敲、倒挂,放到掺了白酒的滚水里泡滚。我实在是想象不出,猪肺竟然还有这样精细的做法。反复的盐抓、酒水滚,据她说,只有经过这样不厌其烦的制作工序,最后才能使这整块猪肺逐渐越缩越小,所以必须提前一天准备,待到明天才能达到肉质 细腻洁净,色泽白嫩且形质如花的效果。“三娘,这样做不是太麻烦了吗?就没有更加方便的法子?”我看着她做,都忍不住想要抱怨:“你今天一整天都花在做这道菜的功夫上啦?”桃三娘甩干净手上的水,又忙着去看那口熬汤的大锅,一边说道:“古人不是有一句话叫‘食不厌精,烩不厌细’么。” “噢。”这句话我听着也是似懂非懂。“他们对食物,有一种特别偏执的欲望……色、香、味、形,几乎都到了苛刻的地步,对待他们,我当然得更加当心在意了,去满足他们的想法啊。” 桃三娘在汤锅里搅拌着,里面有整只的野鸡和炙烤过皮肉的水鸭、猪大腿骨,据说熬汤的水,还得有一半是郊外山野附近舀回的河水,这样熬制出来的肉骨汤色才能清澈,气味 才会不浊。“好了,进去休息一下吧。”桃三娘拉着我回到前面大堂来,今天没什么客人,我在柜台前的桌子坐下,桃三娘一边给我倒梅卤茶,一边问道:“怎么了?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我一怔:“没有啊。”桃三娘把我额前一缕头发捋开,笑着说:“是不是热坏了? 我又摇摇头,刚想说什么,就有客人进门了:“三娘!”我们同时转过头去看时,只见陈长柳穿一身清逸的葛青长衫,手里摇着一把折扇,岳榴仙一袭红衣白纱裙,身后跟着那个抱琵琶的丫鬟,仪态翩翩。“好些日子不见了,怎么今天突然大驾光临?”桃三娘一边给他们安置座位,一边说 道。“就是因为好些日子不见了,今天才过来的。刚拜访过附近一位长辈,想不到异地任职十几年,才刚刚告老还乡不到一个月的元老爷,都知道欢香馆老板娘,不得不说三娘你实在是芳名远播啊。”陈长柳叹一句笑道。“元老爷?”桃三娘想了想:“就是昨晚来吃过饭的那位元老爷?” “是啊,他与我爹生前乃莫逆之交,也是江都人,只是之前十几年他调任到京城为官之后,与我爹就再不曾见面,这次他回来,就让人送信给我,邀我见面以叙与我爹之旧情吧。”陈长柳自己拿起杯子,斟一杯茶喝了:“渴死我也。”岳榴仙掩袖一笑:“方才长柳在他家可是水都不敢多喝。”“嗨!别提了!”陈长柳摆手。 “那又是为什么?”桃三娘疑惑问。岳榴仙只是笑,陈长柳忿忿地道:“说什么一杯茶慢慢饮下,才是品茗,但若一口气喝干一杯接着一杯的,则是牛饮的粗鄙蠢人的话,简直是偏执老儒!”“那位元老爷着实严肃讲究呢。”岳榴仙也叹道:“不过他却说起尝过桃三娘的厨艺,就连京城里一等的御厨,也不是不能拿来 提并论的。三娘烹调的用心,就能从菜品的口味中充分感触到。”“呵,那实在是过奖了。”桃三娘笑笑:“不过,今天两位想吃点什么?”“听你安排啊,只要是经桃三娘手做出来的,必定都是人间美味无疑。我肚子里的馋虫都在往外爬了。”陈长柳笑着道。不知为什么,我听到“馋虫”的时候,却心 里一震。“好吧。”桃三娘答应着转身忙去了,可我就在她甫一转过脸去的时候,却看见她原本一副笑脸盈盈的神情,顿时就十分凝重下来。我下意识便也跟着三娘到后院去。天几乎全部黑暗下来了。有一点风,比白日里凉快许多。桃三娘做菜,她的埕子里有事先蒸好的咸 鱼肉饼 瓷罐焖肉,糟醋萝卜也都是现成的,她再做个虾米拌白菜丝,青绿鲜脆的菜叶子在水里焯过,淋上熟油,红红的虾米配上,散发着有一种诱人的光泽——食物这样的光泽,绝对能一下子吸引起任何人的口腹之欲。但不知为什么,在我眼里,看得那一条条小小的虾米久了,却仿佛看见它们动起来,就像一条条小虫子。“三娘,”我看着桃 三娘的神情,有点不大敢问她:“看见有好吃的东西,就会很想吃到,是因为肚子里有馋虫吗?”“馋虫?你怎么想起这个来了?”桃三娘有点诧异地回答道:“这是没有的事。”“只是因为肚子饿了吗?还是本来就很想要吃到好吃的东西,恨不得把能找到的所有好吃的,都吃进自己的肚子里?”我还是不明白。 “桃月儿,今天真有点奇怪呢。”桃三娘看着我笑:“如果真的有馋虫,其实也可能是饿鬼吧。”“饿鬼?”我一惊,感到全身的寒毛一竖,顿时后悔不该问起这个话题。“是啊。身在饿鬼道的饿鬼,只要活着一天,都得忍受饿肚子,它们能闻见世间所有美食佳肴的香味,但因为它们口中会不断喷出火焰,把送到嘴边的食物 全部烧成焦炭,所以它们从来都没有一次能真正把食物吃进自己肚子里的。”桃三娘说着这些令人胆颤的话,却还是那么一副淡淡的语调。“而且,饿鬼也分不同级别的,虽然大多都得承受诸如冷、热、饥、渴、疲累不堪等苦楚,但在饿鬼道中,其中一些饿鬼也是颇有福德,天生具有神通力量,喜欢欺压别的同类,甚至跑到人间,依附在一些与它们有相似 特征的人类身边,利用那些人类的阴暗心理,激发他们的各种各样的欲望,从中伺机侵害更多人类……最终好让他们,也变成和它们一样的饿鬼为止。”“太、太可怕了。”我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桃三娘忽然停下手里的活,转过来看着我,半晌:“你刚才也看见什么了?”“我……我什么也没 看见啊。”我被她的样子又是吓了一跳,连忙摇头摆手。“是吗?”桃三娘依然不信的样子,但看我的样子,随即才又笑道:“那看来是桃月儿感觉到什么了吧?谁叫他们俩跑到元老爷家去了,沾回来那东西。”“什、什么?”我结结巴巴地问。“没什么。过来帮我一块把菜端出去吧。”桃三娘又恢复了 一贯的笑颜。陈长柳看来真的饿坏了,虽然向来一派书生斯文相貌,但这会子吃相可以说是狼吞虎咽,完全没了平素的条理。岳榴仙一旁看着,也不由得有点尴尬笑道:“好久也没见你这般饿了,好歹吃慢一点,当心噎着。”“就算是再普通的饭菜,但经过三娘的手艺,不知怎么就变得那 么好吃。” 陈长柳把刚吃干净的碗又递给桃三娘:“麻烦再来一碗米饭。”“胃口真不错呢。”桃三娘示意李二接过碗去盛饭,一边说着话,好似不经意地走到他俩人的身边,忽然大呼一句:“好大一只虫子!”接着一巴掌拍在陈长柳肩膀上。“什么虫子?”所有人都被她的举动一愣。“哎,跑掉了。”她 微皱起眉头遗憾地说。我在一旁完全看不见有什么虫子,空中地上都没有,但既然桃三娘说看见了,那必然是有的。吃完了饭,他们还要赶回家去,桃三娘送他们上了马车,也催促我回了家。其实我并不明白,那天晚上元老爷一行来店里吃饭,我也没看见 什么异样,怎么反而陈长柳他们来了,就说我感觉到了什么呢?我只是问了她关于馋虫的问题而已啊。今天菜市上有新鲜青绿的苹果,我买回来几个,因为娘向来喜欢吃苹果,最近又嗜酸。午间就开始下雨,天上先是一股劲儿地霹雳闪电,大块的铅云看似缓慢,但气势汹涌地越积越厚。我赶紧把乌龟抱回 屋里,果然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大雨就“哗啦哗啦”地落下来了。我原以为这夏日里平常的雷阵雨一会就过去,却不曾想它竟一直下到日没时分,才逐渐停歇下来。我家院子里种的瓜菜,都被风雨打得乱七八糟,蔷薇架子的花叶更是七零八落,地上全是一汪一汪的泥水,没办法,我只好把它们一一扶正,重新收拾齐整。无意中透过我家的 矮墙觑了一眼对面的欢香馆,看来那些尊贵的食客并没有因为暴雨的天气而改变来行程,四辆马车已经依次停在那里。今晚来的人好像比前天晚上更多了,不知道三娘会忙成什么样。我很想要看看她还会做出什么精美绝伦的菜色,于是迅速把院子里归整几下,趁娘不注意的功夫,便开门溜到欢香馆去了。 原来今天的欢香馆已经是被贵客们整个包下来了,正门前或坐或站了好几个小厮,我不敢从正门进去,只好绕到侧门去后院。我在想着,也许桃三娘想着对待那些刁钻的客人,就得用刁钻的菜式吧。但去到之后,正好看见做好一盘凉菜的何二,是以黄瓜丝、炒芝麻、香油拌煎香的虾仁,表面还撒一撮姜霜。我进来的时候,他 正把菜端出去。我不作声就站在一旁,继续看往后由桃三娘做的热菜; 第一道是鸡肉炖燕窝, 第二道是醉鲤鱼脑,第三道是煨三鸭,第四道则是叫鲜笋菌子煨鸡皮的小 炒菜;色香气味都特别诱人。我在一旁看着桃三娘做好这几道菜,一一装盘,整个院子里都弥漫着香气,不过这些菜,倒没我原本想像的,会特别繁琐和奇特。桃三娘一早就已经看见我来了,这时她一个人 端这么多菜有点吃力,便叫我帮着她一块拿托盘端菜出去 乌龟呆在一滩泥水边玩水,弄得一头的泥沙,看见我来了,还试图躲到一丛冬瓜叶子下面,我过去一把抓起 它,径直到井边打上来水,将乌龟整个浸到水里——一个语调慵懒的声音响起:“嗨!你叫桃月吗?”我先是一怔,随即抬起头,我家的墙上,一团飘散蒙胧白雾般的影子,而且夜幕之中,什么也看不清,我惊讶得用力闭一闭眼睛,再睁开的时候,明明就是一个垂下长长裳裾的少年站在那里,松鹤纶巾一丝不乱地束在额上。 “啊!”我吃惊不小,就是元老爷身边那个叫春阳的少年,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但他此刻的神情,与方才在元老爷身边时所表现的样子,完全不同,仿若换了另一个人。他的身周依旧环绕着那股白雾般惨白模糊的光华,他饶有兴味地上下打量着我:“你哑巴了吗?我在和你说话呢。”“什、什么?”我已经感觉到什么不对了, 他不是一直和元老爷在一起吃饭的么,这个叫春阳的不可能走得开,更不可能会出现在我家墙头!“哎,我说,你好像跟那些人不太一样,要不,我叫元老爷把你买回家去,咱们俩呆一块儿吧?”那少年看着我惊疑不定的样子,似乎觉得很好笑。听到说叫元老爷把我买回家去,我真的害怕了:“谁、谁要和你呆一块儿去……” “呵!元老爷的家里很好玩噢……歌舞伎和小戏子就有几十人,还有数不尽让人眼花缭乱的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大家在一起又热闹又开心,如何?”“我不要!”我虽然不是很懂他说的那些是什么,但是他本人就是让我越来越感到心中发怵。“呵呵,小丫头,你的肉看起来比较好吃的样子,比起那些臊臭的老头,肯定强多 了。”他似乎以逗我害怕为乐,但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更显出一丝垂涎的狰狞,不像是只是单纯要吓唬我的。“你……”我已经骇异得说不出话来,他一定不是普通的小孩。“怎么?害怕了?”少年露出一抹微妙的笑容,一瞬间我好像看见他咧开的嘴角一直拉长到两边脸颊上。“咕噜咕噜——”就在 这个时候,我脚下的水桶里冒出一串气泡,水面像是沸腾起来一样。我下意识低头去看,但水桶里只是我的那只乌龟正缓慢艰难地从桶沿爬上来,我甚至有点不敢再抬头去看那少年的脸了,但我嘴上还是不想承认:“谁害怕了,你擅自跑出来,就不怕元老爷责骂?”那少年的神情怠惰地笑着,我的话丝毫对他起不了任何的反应,俯视着我半晌,似乎终于还是意兴阑珊了,道:“其实你也就是一普通的人类小丫头,没意思……再说这里也终归是别人的地盘,我不会逾越规矩的。” 他话音刚落,就完全没有征兆地,整个人在我眼前凭空消失了,连方才墙头上一直有如一团弥漫雾气的白光,也完全不见了……就像任何东西都没有出现过,只剩下我一个人傻了的站在那里。当我醒悟过来,再去隔着矮墙往欢香馆张 望的时候,元老爷一行吃完了饭,由一群小厮簇拥着,正鱼贯从饭馆里出来,桃三娘把他们送上马车,八匹马拉着四辆马车在马夫的吆喝声中绝尘而去……但即使看见他们走远了,这一晚我却再不敢踏出家门一步。直到第二天一大早——我接着买菜的时候赶紧跑到欢香馆去找桃 三娘,不知道为什么,昨晚到现在,我心里都一直忐忑不安的。桃三娘看来也是刚刚起身,梳洗好了走下楼来,看见我略微显出诧异,但在听完我的话之后,她沉吟了半晌,忽然叹了口气:“昨天晚上我就担心这个事来着,我明明一直盯着他的……哼,真难缠!”“三娘……?”桃三娘一定知道这里面的究竟的,但她从来不会对我说这些,我看着她,只 见她眉头蹙起,一副十分为难的样子。“唉,这么说吧,”她终于开口道:“那个男孩,其实是饿鬼。”“饿鬼?”我吃了一惊,想起那天陈长柳和岳榴仙来吃饭的时候,桃三娘说过的话。“但他现在的身份,是元老爷的……娈童。”“娈童?”这个称谓让我疑惑不解,我完全 不明白什么是娈童。桃三娘很清楚我对这些的无知,她笑了笑:“这个你以后就知道了,总之,元老爷在京城做官那么多年,那里是天底下最繁华,也充满最多声色欲念、奢迷艳毒的地方,那里夜晚的灯火,都能把天照亮。”“有那样的地方……?”我睁大了眼睛。“嗯,不过就因为是那样的地方,精魅魍魉才会特别大量地聚集 起来,被人们成百上千倍的欲念热情所吸引。”桃三娘淡淡说道:“那里,自然也是饿鬼寻找食物最好的地方,它们可以直接明目张胆就出现在人们面前……反正,没有人会去分辨。”三娘的话让我很难受,其实她的话我只是似懂非懂,就如娈童,我虽然不能明白它的意思,但我能感觉到它隐含的东西,让我心里很难受! “我为这些人做出来的饭菜,可以说就是和这些人的欲望是相等的一样,他心里对食物是如何的欲望,我就会做出与之一样的食物来。”桃三娘看着默不作声的我,忽然伸手摸摸我的头:“懂吗?”我看着她,点了点头,不由自主就联想到,做工如此复杂的“芙蓉肺”,原来就是因为如此复杂的欲望吧……
一一一一一一《餮饕娘子之芙蓉肺》END 已更 @_独愿染指 @彼岸花雨末 萧萧,奈何不想再心碎了 @进击的喵小奇 @蛋疼八戒 @恋上阿布_ NO.11《餮饕娘子之金丝粉 》
秋蝉的鸣叫声已经渐渐虚弱下去,午间筛落院子里的阳光,也和煦了许多,少了火气。爹在运河边接了新活,据来找我爹的人说,是那位退休回故里颐养天年的元老爷有一位在京城同朝为官的同僚,因为丁忧回乡,将坐船路过江都,于是元老爷便买了一艘游船,就停在运河边上,好像又嫌着游船内外过于简陋,连忙召集了一群工匠,要在短时期内把船身内外都重新修葺一 遍。开出的报酬倒还算不错,除了每天包吃喝,还给三百文钱,爹便兴然应允去了。话说回来江都一带富庶人家倒是不少,他们也常是平头百姓、街坊邻里之间的谈论话头,所以对于那位刚回到这里的元老爷,我这些天在附近几家婶娘那里,就听来许多;不外乎就是他家宅子有多少间房,一共几位家眷、多少儿女,平日性情喜 好、花费用度之类,只有我每次一听到关于他家的事,就心里一阵惴惴不安——元老爷身边那个叫春阳的娈童,竟是会吃人的饿鬼,他还曾经化成一团白雾似的在我眼前忽然消失……太可怕了!而娘近来却害喜得厉害,总是呕酸水又吃不下什么东西,我没办法,只能去菜市经常买回些青橄榄让她含着,或者桃三娘有时给我一些她自己腌制的梅卤,让我拿回给娘泡水。 可娘自己更担心的是爹,总是念叨说现在虽然天气有了点秋凉意,但那船整日间晒在日头下,船上做活的人肯定热,兼之还得禁受着船周围水面蒸上来的水气,那样很容易生病,再说工期紧迫,工匠们日日夜夜地呆在船上,晚上还有风露……唉,要病了怎生是好?娘说这些,我也只能默默听着,看她做针线活熬凹了的眼眶,脸色萎黄又天天晚上睡不着,我能帮她的惟有尽 量承担家务活而已。想起有一次听桃三娘说起过,莲子可以养心益气,于是这天我专门去买回莲子和桂圆,煮了点莲子桂圆甜汤,给娘补身。娘先是问我吃了没有,我答说吃过了,她才低头只吃了半碗,却又想起我爹,说要是我爹这时候能回来一趟,也吃点莲子甜汤就好了。“娘,你如果不好 好保养自己,爹也会因为惦记你的身体而不好过的。”我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催促她吃完一整碗甜汤,然后劝她躺下休息一会,睡个午觉。柳青街上很安静,欢香馆里好像客人不多,但厨房的上空还在持续不断地飘出炊烟。我径直走到欢香馆的侧门进了后院,桃三娘正在炖汤和做糕点。 “好大的一艘船啊!”我感叹道,“爹负 责做什么?”“船里面的家具啊,船舱口太窄,在外面做好再搬进去的话,会比较困难,我们只能都在里面做,都是桌子椅子啊,还有床,说起来,还真是热呢。”爹说着话,声音有点沙哑,像是渴得厉害,随即就把陶罐盖子打开,捧起罐子就“咕嘟咕嘟”地喝起来。我看着爹痛快地喝完甜汤,惊讶道:“爹真厉害!喝完这么多, 都不用吃晚饭了吧?”爹用袖子抹抹嘴,把罐子递回我手上笑道:“干活累嘛!何况你大老远送来,对了,你自己一个人来的?”“不是,还有桃三娘。”我指指逍遥客栈:“她去给元老爷送点心。”“噢,一块回去吗?路上可要小心。”爹还有点不放心,看看把运河一径映照得通红的斜阳:“天就要黑 了。”“知道了,还有李二,我们三个人,路又不是很远。”我提着空罐子准备走了:“爹回去工作吧。”“嗯。”爹点点头,朝我摆摆手。三娘给元老爷送东西应该已经送到了,不过她还没出来,不知道还要在里面耽搁多久,我往回走的路上还特地朝逍遥客栈望了一眼,走到我和三娘约定的那 棵柳树去,也得经过逍遥客栈的正门。那里出出进进的人真多,好几辆马车也停在路旁,有些丫鬟婆子或小厮模样的人,一边车上车下的收拾东西,一边嘻哈说笑。夕阳的光笼罩在这幢富贵堂皇的楼身上,把它原本就耀眼的红色飞檐更加上一层金灿灿的外衣,让人既看不清晰,却更生畏惧。但一想到那个饿 鬼……我低下头只想尽快走过去,可不曾想,偏偏就是越躲越来事,忽然一个什么东西从天而降,“啪”地一声砸到我身上,我吓一跳,回过神来看,落在我身边的却是一个人们蹴鞠玩的那种皮球。球是从客栈里面飞出来的,我循着方向望去,只见一个与我年龄相仿的男孩跑出来,他一身金黄的绫绸衣衫,仿佛与他身后那幢流溢金红琉璃宝色光芒的房屋是一体的。 他俯身捡起球,觑了我一眼,我才看清他的模样:纤细的肩膀显得偏于瘦削,河面上吹来的微风拂开他的额发,比一般女孩还要白细清秀的脸蛋,但眼神有些木然,没什么表情,也不说话,抱着球就自顾回头跑回客栈去了。富家小公子都是这样傲慢任性的吧,把个皮球在人家客栈里面乱踢,也不管会不会砸坏人家的东西,或者砸到人……我平素就很怕碰 到那些同龄的男孩子,虽然都是竹枝儿巷里的街坊邻居小孩,但那些男孩子最大的乐趣就是吓唬女孩,大有不把别人吓哭了就不罢休的,因此我向来躲得他们远远的。我这么一边想着,一边仍然走我自己的路,却不曾想,忽然再次又一个东西“啪”地砸到我   45"   13" 。。。明日更 来啦 响,我的身下好像还有小石子儿,硌得我生疼,等我回过神来,才看清眼前是个个子高挑的年轻女子,着翠绿色衣裳,丫鬟模样,眉宇还带有几分凶狠劲儿,骂完我一句,就拍拍身上走开了。我愣了愣,脸霎时间发烫,赶紧爬起身,但低头看手上的陶罐的罐口处,被摔崩了一大块,我傻眼了,怎么办? “哼!你要是听话,给我乖乖地捡球,就不至于摔这一跤了。”耳边传来那个少年的冷笑和话语,他走过来捡起球。是看到我的笑话高兴了?他到底想干什么!我这么想到,只觉得心里一阵难以言喻的难受,今天真不该到这来……我鼻子有点酸,也不理他,提着我的陶罐爬起来,顾不得疼,继续往前走。“呵,还挺犟。”我 听到身后,那个少年这么说了一句,然后就是皮球拍在地上又弹起来的声音。我不由自主就加快了脚步,只想快点离开这里。“桃月儿!”我一愣,是桃三娘的声音,我回过头去,只见她和李二从逍遥客栈门里出来,正下台阶,我这才站住脚。那两个在路中央玩 球的少年见到她,却并没有特别的改变,互相踢着球,从她身边跑过去,照旧兴高采烈的样子。桃三娘走过来,看见我狼狈的模样,无奈笑笑:“摔跤了呀?看你这一身土。”她给我仔细拍打了一下衣服:“来,趁天没黑之前,我们回去吧。”“嗯。”看见了三娘,我的心里终于稍稍安定下来。 她牵着我的手,走了一路,我看着手里残破的陶罐,又看看她:“三娘,那个黄衣服的男孩,也是……”我甚至有点说不出那个“鬼”字。因为这在我看来,仍然是很难以理解的,我也只能问三娘:“他们看起来和我是一样的呀!”“你说那个男孩子啊,他和你一样的,是人。”桃三娘低头笑吟吟看着我。“他是元老爷的孩 子吗?”我不解。“不是啊,元老爷这把年纪,他的儿子也该和你爹一样岁数了。”桃三娘似乎在笑我的天真。“咦,那他也是娈童啰?在元老爷身边干什么呢?”其实到现在我还是不懂娈童是什么意思,看他们漂亮的衣着,就知道肯定不是普通的小书童或者下人。“唉,是啊,不过,怎么和你解释 呢?”桃三娘有点作难的样子:“你以后慢慢就知道啦。”但看我实在是如坠云里雾里的样子,似乎明白我的疑惑:“人的外表下面,可以是人自己,但也可能是鬼,又哪是容易分清的?但这孩子是人……”“那三娘就能分清啊。”我还是觉得这一点很欣慰。“呵,应该是吧。”因为桃三娘和李二 出去了,店里只剩下何大、何二两人张罗,看样子着实忙得够呛。 大约四五桌客人,要茶要酒、点菜吆喝不绝。他两人又是闷葫芦一样的人,只会做事不会说话应酬,因此一些客人这个嫌菜慢了,那个叫人来不及答应了,眼看就要乱起来。我本想这就回家去的,但桃三娘非拉着我说让我再等等,我只好跟她一起进了店。果然,桃三娘甫一 进屋,就听有人喊:“老板娘终于回来了。”“哎,桃三娘,难得今天我又经过你这,来吃顿饭,你怎么才露面啊?”有一个样子风尘仆仆的男人朝桃三娘这么嚷道。“唉,没办法,有事耽误了。”桃三娘连忙走过去给他倒茶:“今天要吃什么?还是老规矩?茄子炒五花肉、烧豆腐还是蒸鱼?” “都上!老子可饿瘪了。”那男人拍拍肚子豪爽一笑。“好。”桃三娘点头记下了,一边吩咐李二:“去后面把菜名告诉何二。”一边继续招呼好几桌客人,我自走到靠柜台的空桌子坐下等她。靠窗户的一张桌子,独坐着一个客人。我注意到他,是因为他坐在那里,腰杆挺得笔直,穿了一身黑色 的光绸面衣裳,四十多岁年纪,端起茶杯饮一口茶时,能看见袖子里手腕上缠着一串颗颗都有鹌鹑蛋大的珠串,仪态和神情都与在场的其他客人略有不同。好像又是个有钱人,不过奇怪的是,他又没带跟班。“这位客官,吃点什么?”桃三娘走到他面前问道。那人也朝桃三娘微微一笑:“老板娘好, 久闻大名了。”“哦?这位客官看来倒是眼生,却不知从何处听说过我这小店?”“呵,我是长沙人,曾听不止一位朋友提起过,江都有家欢香馆,不但老板娘聪明漂亮,而且菜色俱美。”“哎,实在过奖了。”桃三娘摆摆手:“那么客官想吃点什么?小店会尽量为您做到。” “那就请做一道骨头肉吧?就是猪身上,长在一起的骨头和肉,能一齐咬碎吃下去的,做法随你。然后,还有一道如意圆子,不过可不是那种剁碎了再捏出来的猪肉圆子,而是要把肉切了方块,里面挖空再放入馅的。”我突然觉得这个男人很讨厌,他说那两道菜名的时候,我却觉得他在故意为难人,菜名和方法都说得含糊,也刁钻。 桃三娘却毫不在意,笑笑:“好的,请您稍等。”就到后院厨房去了,临走还示意我也跟她进去。“三娘,那两道菜你知道怎么做吗?那人是什么人啊?”我有点愤愤不平。“不难的。”桃三娘把我手里的陶罐拿过去,用水冲冲干净:“我刚想起有腌的咸鸭蛋,给你拿几个回去 吃。”“谢谢三娘了。”桃三娘总是送我好吃的,也拒绝不了她,因此每每我都更不好意思。“三娘,方才那人点的菜……好像很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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