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一一一一《餮饕娘子之焦茶水》END 来更啦。。。
我抬头看着她,只见她抬头看了看上方的招牌,估计又不识字, 低头正好看见我,就问道:“小妹妹,这儿是欢香馆么?”我点头。“哦,那就是了。”婆子自语了一句,抬脚便走进里面去。整个儿的鸡头要剥开不容易,桃三娘又不让我们用刀怕割了手,只拿个小竹刀让我们弄,小永没几下就烦了,拿着小竹刀去挖地上的蚂蚁洞。 不一会儿,桃三娘就送那婆子出来,一边说道:“您就放心吧,我都记下了,夫人口味清淡,须得少盐少油、新鲜干净。”婆子点着头,走到门口低头正好又看见了我,像是想起什么,拍手道:“这丫头是你家的么?我老糊涂差点忘了最重要一节,夫人守寡多年,谨守妇道,这多年来就没出过家门半步,家里无论劈柴、烧水的下人,也全是女的,男人绝不许踏入招 家半步,就因为知道欢香馆是你老板娘亲自掌勺,她才愿意给你做这个生意,要是男人做的饭菜啊,我们家夫人是必定不会碰一指头的,你可记住了,做好饭菜送去时,不能带你家伙计啊,不然去了也只能在大门外候着……嗯,这丫头看着还挺讨喜,你去的时候就带着她吧。”桃三娘陪笑道:“多谢婆婆提醒,我晓得了。” “那我先走啦。”婆子笑吟吟走了。“江婆婆慢走。”我看着那婆子慢慢走远:“三娘,她方才说让你带我去哪?”桃三娘俯下身来看小永挖土,拍拍他的头笑着道:“别把核桃树的根挖坏了,树会疼的。”“诶?真的吗?”小永惊讶地睁大眼睛。 桃三娘点点头,把盛鸡头的篮子和小竹刀拿着往后院去了,我起身跟进去:“三娘?又接到什么大买卖了?”“也不算什么大买卖吧,住在羊巷那边一户姓招的人家,要款待远道而来的亲戚,所以让我给做一些饭菜送去。”“招家?”我想了想:“招寡妇?”“嗯,明天晚上,所以先来跟我说定 了。”桃三娘点头。
这么僵了半晌,招寡妇端起茶碗要喝茶,举到一半,看见江婆婆 还站在那,便淡淡地道:“你先忙你的去吧。”“是。”江婆婆只得走了。可她没叫桃三娘和我走,所以我们都不作声地站在那。招寡妇慢条斯理地呷了口茶:“嗯,老板娘,你还会些什么菜色?”“呵,不外乎那些荤素小菜。”桃三娘也 不卑不亢。“嗯,老板娘做的点心就很好,明日你再做些送来。我爱吃些莲子菱藕这样的东西。”招寡妇说话的语调声音缓慢低沉,但却像是一种不怒自威的命令,让我没来由地觉得她可怕。“对了,再过几天就是十五,也该准备些东西,送去高邮露筋祠里供奉。”招寡妇想起来什么,便对身边的丫鬟吩咐道。 “是,想必帐房会准备的,我再去吩咐他们一声别忘了。”丫鬟答得很乖巧。当桃三娘带着我退出招家,一齐往回去的路上走时,我还十分疑惑不解:“三娘,为什么要去供奉高邮的露筋祠?只听说过供奉神佛的,却没听过供那里的?”“那你知道露筋祠的故事不?”桃三娘反 问我。“听说过的呢,那里供奉了一位叫荷花的女子,因为恪守男女授受不亲的礼数,不肯进屋里去男人共处一室过夜,所以被蚊虫咬死了。”我回忆道。桃三娘点头笑道:“招家奶奶是个寡妇,她当然要去供奉露筋女了。”我想了想:“因为她是寡妇?嗯,对了……我听说烈女寡妇 都要立贞节牌坊的,死后就能成神仙。”前方就是一座木桥了,一辆马车轧着桥上木板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正往我们这边走来,这条路很窄,我们本能地往边上靠了靠,马车是往羊巷进去的,从我们身旁跑过,掀起一阵尘土,我捂住口鼻,不经意间抬头望向桃三娘,她乜斜的目光投向马车。这短短的一瞬间,我觉得她的嘴角上扬,似乎透露出一丝莫名叵测的笑…… 桃三娘用莲子做的一道甜点小食,叫莲子缠,我问她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她说因为要把煮熟去皮、苦心的莲子拌薄荷霜、洋糖,让莲子在其中滚过沾满整颗,然后微火炉上满满烘干,这其中糖会慢慢融化,能拉出丝丝缕缕的粘丝,这就像缠住莲子一般,所以就取了这个名字。煮桂花糯米糖藕时也须注意,不要用老 藕,因为它一煮成泥,没有形色了。桃三娘让我尝尝,告诉我这糖藕必须以牙咬就断但不沾牙为最好。 我问桃三娘说,招寡妇家里真的一个男佣人都没有呢,寡妇守寡要守一辈子,那些大人都说,这是命,一品诰命夫人也有很多守寡的,守住到死,下葬埋 了坟上都会冒青烟……桃三娘笑笑:“冒青烟?谁看见了?”我摇头说不知道。
桃三娘指着厨房屋顶的烟囱:“烧柴禾才有青烟,寡妇的坟头为啥有青烟?寡妇心里还有什么放不下了?烧成这样?”看见我惊诧的神情,又摸摸我的头:“说笑的。月儿,贞洁性灵对于女子自然是最重要的。” “噢……”我撇撇嘴,对这话半懂不懂,也就不以为意。做好这几道点心,看看天已近晌午了,我便先回家去了。日头炎炎,知了虫在柳荫间聒噪,没有一点风,青石板的地面都晒得发白。我走到竹枝儿巷口的家门前,无意间往巷子里望了一眼,巷子里很安静,远处的拐角一块凸起的石板上坐着一 个小个儿身影:“小永?”小永光着上身坐在那里,低头看着地面,双脚来回蹭着,我走过去喊他:“小永,自己坐在这里干什么?”小永把一颗石子儿踢得“咕噜噜”滚出好远,抬头看看是我,又低下头去,咬着嘴唇却不说话。我更觉奇怪,蹲下身去看他的脸,发现他额头都是汗:“怎了?” 小永的嘴扁着,摇摇头,眼泪却突然滚了下来:“弟弟没了。”“什么弟弟?”我更惊讶,据我所知,小永并没有兄弟姊妹啊。小永抽噎着,用手背擦了眼泪:“二娘肚子里的小弟弟没了,刚、刚才她在院子里晒衣服,摔了一跤,就流好多血……呜呜呜,二婆婆说是我贪玩把水泼地上的……”“啊?”我呆了一 呆,小永叫二婆婆的,是他二娘的娘亲,那些老太婆的嘴巴说话肯定十分难听,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小永才好。小永吸几下鼻子,就不肯再哭了,仍是咬着嘴唇低着头,双脚胡乱地踢着地面。这时娘从院子开门走出来喊我:“月儿、月儿!”“哎!”我赶紧答应了一句,然后拍拍小永的肩膀说:“下午再找 你玩儿啊,别乱跑,碰到人牙子!”跑回家,我娘拉着我进屋,我正纳闷娘干嘛突然叫我,娘小声说:“小永他二娘刚掉了孩子,那是血光之灾,你这两天先别近他了,怕会沾上秽气的。”“噢……”我被娘那种神秘兮兮的语调和神情吓到了,只能点头。饭桌摆着早上吃剩的稀粥和小菜,我和娘 俩人坐下喝粥,但我心里还是有点担心小永:“娘,小永他二娘……真可怜。”我娘点头:“她才嫁进来半年吧?人挺好的,对小永也不错,唉,怎么这般不小心?她老娘气急了刚才一个劲儿骂小永,我们家都能听见。”“哦。”我想怎么在欢香馆没听见,又或许因为我和桃三娘一直在后院做点心吧,锅瓦盆叮当响,所以听不见 了。我跟娘说,下午还得陪桃三娘去羊巷招寡妇家,娘又问了我今天学做了什么,我便告诉她,现在我爹娘已经把我当桃三娘的学徒看待了
桃三娘笑着说:“回来吧,那边好像有条小路可以绕过去。”“噢。”我一手提着食盒一手撑伞,又怕被藤蔓绊倒摔跤,因此十分手忙脚乱的,桃三娘在前面走:“这边、这边,这条小路应该是通往羊巷里面的。” “三娘,等等我。”我喊道。一阵风吹过,把梧桐树上的雨水都吹得掉下来,飘到我脸上,差点溅入我的眼睛,我下意识闭了闭眼,却听见耳后的“沙沙”声更加急促起来,不像是风,我抬起提食盒的手擦了擦脸,才回过头去……地面的野草和花叶藤蔓被一个黑影带着扬起,我定睛一看,却被眼前的情景吓懵了! 一根碗口粗、立起有一尺多高的长颈子上,撑着一颗笆斗大的黑脑袋,一对足有鸽蛋大的黄色眼睛瞪住我!我顿时一片空白,只能呆在那里怔怔地盯住它,手里的食盒“咣当”一下掉在地上,我才回过神来,大喊:“蛇……有蛇!”我想迈开步逃,脚却软得跑不动了,想迈开步逃,不由得跌坐在地。这是一条大得离奇的黑蛇,不知道是从哪 窜出来的,吐着血红的信子,张口欲噬的样子,我顾不得手上身上都是泥水,硬撑着赶紧再爬起来,一边往后跑一边大喊:“啊!三娘!三……有蛇!”没跑两步,我脚下一软又摔倒了。我惊恐地回头望向那蛇,但还好那蛇并没有追着我来,反而是低下了头去拱我掉到地上的食盒,食盒倾倒着,那里面装的几只鸽子雏滚了出来,大蛇张开大口咬住其中一只,津津有味地 吞咽起来,完全也不理会我了。“月儿!怎……”桃三娘似乎闻声赶了回来,但一句话说出一半就止住了,一把拽起我就往后退。我慌乱之中,手里还拿着那把伞,桃三娘拉着我走,我就顺手朝那蛇头上用力掷过去,然后跟着桃三娘头也不敢回就跑了。一直跑出了好远,进了羊巷,我们才停下 脚步。桃三娘放下手中的东西,俯下身仔细摸摸我的脸和手:“月儿,你没受伤吧?”“没、没事。”我惊魂未定,但跟桃三娘在一起,我就安心多了,回头往来路看看:“还好,那蛇没追来啊。”桃三娘嗔怪地道:“让你别走进去,你偏不听,你看这身衣服都脏成什么样子了。”我低头看自己身上,再次发觉手上少了 东西:“三娘,那鸽子被蛇吃掉了……伞也丢了。”我很不好意思,但桃三娘没怪我,只是说算了,不值什么。说着话,我们就走到招家门口了,我说我这副样子,就不进去了,桃三娘说也好,便让我在门前等她。看门的是个身形魁梧的大娘,她给了我一张小板凳,让我坐在大门口一只石狮子的后面,她的样子有点凶巴 巴的,我一句话不敢问,完全听她的话坐在那儿
小永抽抽噎噎地说:“我看见有个比我 小的弟弟在水里玩,我就……呜呜呜……那个弟弟一转过来,他居然没有脸!呜呜呜,我吓一大跳,就掉水里头上不来了……”“没脸的弟弟?”我只觉得背脊一阵发冷,周围的几个大人也都面面相觑,一时反而住了口不知该说什么,恰好这时小永的爹赶到了,他连连谢了大伙儿,就把小永抱起往家走。有个婶娘还提醒他,最好带小永去找生药铺的谭大夫看看,开个压惊的 方子吃吃,再要不找个卦姑、师婆看看,小永的爹一边答应着一边走远了,我见其他大人都散了,但我又不好跟着小永他爹走,但更不敢继续留在这里,便习惯性地就朝欢香馆跑去了。欢香馆里客人不多,桃三娘在柜台打着算盘算账,一眼就看出我的神情有异:“月儿,又怎么了?”我便把小永方才溺水的事跟桃三娘讲了一 遍,桃三娘点头:“难怪刚才听见外面闹哄哄的。”“小永是看见鬼了吗?”我问,说到这个字眼,我就心里不由地一阵寒毛耸:“为什么是个没有脸的小孩子模样?”“那河里……”桃三娘继续打着算盘,漫不经意地道:“什么东西没有?哪些人家里吃打胎药把孩子打下来的,因为胎儿和胞衣都还小,不至于像那些已经下地 的孩子那样,死了也得拿到野地去埋,但就在自己家院子埋了,又不舒服,所以啊,都扔到河里啦……没长成的孩子,哪有脸?”“啊?”我听傻了。“老板娘!来两碗阳春面!”有两个个客人进来,一边坐下一边嚷。“哎!”桃三娘连忙过去招呼。我犹在发怔,难道 说,小永他二娘的孩子也是扔进河里去了?但我只听说过打胎打下死孩子,但没有见过,只知道很小很小……小秦淮里偶尔能看见飘过淹死的鸡,但绝没见飘过死孩子……我又打了个寒颤。刚才叫阳春面的两个客人是两个脚夫模样的男人,说话声音都很大,桃三娘到后院去给他们张罗吃的,他们俩人喝着茶,就说起来:“你听说没有,羊巷后面那片荒地里闹妖 怪?”另一人说:“听说了,那后面原来不是有一幢祠堂么,上百年的房子早就破败了,现在也没人去收拾,地契更是找不到了,不过上月就有人晚上经过那儿,莫名其妙就被打昏了,第二天家人找到他,弄醒来看,身上什么也没丢,人也好好的,但就是一脸黑气,回家以后就病了,现在还躺着呢。”“他们有人说是女 蛇作祟。”挑起话头的人压低了一点声音神秘兮兮说道。“什么是女蛇?”另一人果然感兴趣。“
“女人呀,心里面存着念头呗!就是那种……”这人说到这就笑起来,笑得很难听,两个男人凑到一起,说话声音更小了,我虽然听不见,但也觉得那人很恶心。何大端着面出来,桃三娘过来拍拍我: “来,帮我去剥点菱角肉,待会儿做汤要用。”“好。”我便跟她到后院去,方才那二人说的话桃三娘估计也是听见了,所以她才把我支到后面来的,但她没有说什么,我也就不问了。招寡妇病倒了,听说病得不轻,吃不下什么油腻荤腥东西。有时候想吃桃三娘做的点心 了,便会叫江婆婆来欢香馆传话让她做好了送去。有一次我在后院帮桃三娘剥莲子,听她站在磨盘边和桃三娘闲话:“请过好几位大夫来看过病了,说是心肾不交,所以哕逆不止,什么伤中,乃至心虚赤浊,十二经络血气不畅……唉,我都忘了还说啥了,数了一大堆病兆,总之都是心病难治,就开了方子,吃了好多服药都不见起效,银子还花了不少!啧啧,我家小姐也担心得什么似的,整日陪在夫 人身边伤心难过……”桃三娘也唏嘘道:“小姐今年才七八岁吧?希望夫人病体尽快痊愈啊,虽说人命天定,但夫人是个贞洁守礼的好人,也不能就扔下年幼的小姐啊。”“可不是么!”江婆婆咂着嘴皮子摇着头:“咳,我走了,先回去,下午你做好就送来吧。”“行,您先回吧!”桃三娘爽快答应送了她 走,待她折返回来,我问:“三娘,招寡妇是得的什么病?很难治好么?”桃三娘俯下身看着我剥莲子,笑了笑道:“她是心病,心病难治。”“是什么心病?”我还追着问。“她的心病自然只有她自己才知道。”桃三娘用手拨了拨簸箕里我已经剥好的莲子:“这儿该有半斤了, 足 够用的,你先歇歇吧。”“没事儿,我不累。”我伸了伸懒腰,然后看着桃三娘把这些莲子拿去倒进一只砂罐里,加入水和几勺白糖,便封固罐口,放到慢火上去熬。我晓得她这样煨熟莲子,是要煨出整颗不散的粉甜莲子,必定是做点心要用到的了,但她没有去掉莲子里的苦芯,我觉得奇怪:“三娘,不去芯吗?” 桃三娘笑笑摇头:“治心病,就要留芯啊。”我没明白什么意思,只有愣在那里,桃三娘忙完了,便拉我到前面去:“来,陪我坐坐喝茶去。”我跟她到前面去,桃三娘刚点了一壶梅卤茶,我就看见有一个男人拉着小永,一边低头和他说话,一边在欢香馆门前的街上走过去,但那个男人不是住在这一带的人,我完全不认 识他,他怎么会拉着小永走?是他家远道而来的亲戚?我走到欢香馆门口去,喊了一声:“小永!”小永完全都没听见我叫他,跟着那人继续往前走
我又更大声喊:“小永!”他还是听不见,桃三娘也走出来:“怎么了?”我有一种不好的感觉,顾不得对她说清楚,就喊着小永的名字 跑过去,带着小永走的人听到我的声音回过头来,似乎一惊,然后一手抱起小永也跑起来,我更加大喊道:“小永!别跟他去,小永……”那男人跑得比我快,但我这一喊就引来街上其他人的注意,在生药铺做学徒的谭承正好走过,看见这个阵势便上前去一手挡住那抱着小永的人:“出什么事了?”那个人把小永往肩 上一扛,奇怪的是小永竟一动不动、毫无反应:“走开!关你什么事?”谭承也不管他,就伸手去摸小永:“小永怎么啦?”那人抬脚就要踹谭承,这时旁边又有别的街坊喊:“哎哎!怎么回事?”这人终究还是心虚,突然就把小永像扔个麻袋子似的朝谭承身上一推,自己撒丫子就 跑了,谭承被推得踉跄了几步,还好总算接住了小永,我跑到面前,气喘吁吁地道:“小谭哥哥,小、小永他……”谭承把小永放到地上扳过来一看,只见他牙关咬得死死的,口角流着涎,眼睛翻白半闭着,谭承惊道:“呀!刚才那是拍花子的,小永让他下了药了。”这时已经惊动了好多人,周围街坊都围拢了过来,看见小永这副形状都说:“赶快送他 去药铺找你家谭大夫。”“噢噢!”谭承答应了赶紧抱起小永就往药铺跑,好几个大叔和婶娘也跟着一道走了,但我没跟去,想来那么多大人都在,我去也必定没什么用的,桃三娘走过来拍拍我肩膀:“月儿,回去喝杯茶吧。”桃三娘倒是气定神闲的样子,方才那事她根本没有看见似的,也不在意,我晓得她向来如此的,也不觉得怪 异,坐下来后,她又拿出一块早上蒸的松糕让我吃,我一边吃着一边问:“三娘,小永不会有事吧?”桃三娘摇摇头:“会有什么事?”“我不知道啊。”我担忧地说。“没事的。”桃三娘笑道:“小孩子出生到长大,总有一些磨折,但过去了就好了。”“真的?” “三娘何时骗过你?”五成的稻米舂磨为粉,加四成的糯米粉、一成的茯苓粉,温水调匀和出软面,再用擀面杖摊出巴掌大的薄皮;熬好的整颗粉甜莲子舀出一勺,包入薄皮中,薄皮再扎成一个小肚子口袋形状,袋口处捏出好看而平整的褶子,就如缩进绳子般模样,十分可爱,整整做出一笼屉来,约数十个一齐上 锅蒸。“三娘这叫什么?”我流着口水问。“点心果子,名字也是随意取的罢了,就叫莲心果吧?”桃三娘笑着说。“莲心果,好听!”我点头,在锅边巴巴地等着看莲心果何时做好。还有一道鲜菱鸡汤,桃三娘也盛好一蛊放到食盒里。
别的丫鬟还要近身去拉,可招寡妇却 像疯了一样拼命去推搡这些人,桌椅都被她“呼啦啦”地推翻了。我惊得还没回过神,身边的桃三娘却忽然把空食盒放在地上,朝招寡妇走了过去。我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只见她慢条斯理地走到那张倒塌的桌子旁,翻在地上的那碟莲心果恐怕都沾了泥了,她捡起一个托在掌心,她的举动似乎也让招寡妇愣住了。只见桃三娘抬头笑吟吟地望着招寡妇,然后把手掌中的莲心果递 到招寡妇面前,笑着问道:“招夫人,你怎么了?是心里不舒服?”招寡妇一时间似乎着了魔似的不做声,也不闹了,目光定定地看着桃三娘,半晌,目光又移到她手上,最后,更让人惊讶的是,她突然把桃三娘手中的莲心果夺过来,狠狠地送进嘴里,腮帮子顿时涨得鼓鼓的,但仍恍然无知地咀嚼起来。吃完之后,她看见地上那碟莲心果,立刻又疯了似的扑上去,蹲在地上就拿 起一个个点心狼吞虎咽起来。周围的人都看傻了,她们肯定都没见过招寡妇这般模样。但桃三娘此刻的脸上却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唇角却带着一丝若有即无的笑。然后她还不忘提醒丫鬟:“快给你们奶奶倒水吧,别噎着了……待会儿就扶她上楼去歇息吧,她必定心里有事不爽快才这样的……”看她们七手八脚终于把招寡妇搀上楼去 了,桃三娘把江婆婆扶着坐下,宽慰两句,这时楼上又传来“哗啦啦”的东西倒塌摔碎声,还有招寡妇厉声的叫喊:“出去!你们都给我出去!”丫鬟们张皇失措地急急被赶下楼来,个个都不明所以,面面相觑。只有桃三娘看着她们的样子,神情漠然,带着我转身退出了招家。 一路上,我都在问招寡妇究竟怎么了,桃三娘似乎本不想说,但拗不过我,才道:“你那天不是看见了姓和的那人么,其实那人怎么会是她表弟?”“不是表弟?”我仿佛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桃三娘点头:“守寡的女人,其实真是可怜呢,可是有什么办法?她们的欲望又有谁能知道?就算大家心里 都晓得,但也没人肯承认。最基本最小的欲望得不到满足,就会慢慢变得越来越大,最终无法遏制……不过,”桃三娘又冷冷地笑了笑,“但一边要干出格的事,一边又自己骗自己,矛盾之下,就难免不出意外。欲望永远只会越来越大,这个心病治好了,但另一个更大的心病又来,如果沉浸在里面不能自拔,那最终只会把自己逼疯。”我忍不住问:“招寡妇会疯掉?” 桃三娘摇头道:“那天,其实我是特意拐到羊巷后面去看的,我听到店里不止一次有客人说,在羊巷后面有一条大蛇盘桓出没。
本来人多密集的城里,哪会有蛇能长得这么大?分明是招寡妇心病衍生而出的怪物……那些人传的话没错,就是女蛇……你盯着她头上的伤看觉得奇怪吧?那就是被你的伞砸到的。是那姓和的把这女人的心变得像蛇一样。”“那姓和的为什么 要这么做?”“就像蛇爱吃青蛙、田鼠,你说它为什么要这么做?”桃三娘反问,我便答不上来了。后来,我才知道这姓和的男子竟是条修炼数百年的黑蛇精,最喜噬人灵气,且蛇性最淫……招寡妇由心中生出的欲望,再沾染了蛇精的邪气,便化现成真蛇的模样,但即使她明知如此,却仍不能够改变自己,心中积聚的痛 苦可想而知……在这种痛苦让她不能自己的时候,就会化为女蛇。不过,招寡妇吃了桃三娘的莲心果后,不知是否有所好转了,后来我见她常派江婆婆来请桃三娘做莲心果等点心。还有一次,我无意中听得生药铺的谭大夫说,莲子主治心虚不宁、哕逆不止、十二经脉血气不畅、烦热等等病症,我疑惑桃三娘难道是因为深知招寡妇的病症,才专门做出这点心为她治病的?但若她 真想帮她,就应该不只做这些,况且她又晓得招寡妇与那和公子的事……又或许,她觉得这样的事情,除了招寡妇自己以外,是没有人能够真正帮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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