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故事

[转]古风唯美/悬疑小说一一一《餮饕娘子》by 奈何

鬼故事 https://www.szbce.com 2021-04-09 19:18 出处:网络 作者:曼莎珠华的爱恋编辑:@鬼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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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三娘这时便托辞往后院来了,见我躲在那看,她也没制阻我。 “噢?赵先生过谦了,先生见识不凡,手上骨董件件皆是珍品,请不吝赐教才对。”元老爷说话时,语调是不紧不慢的。“好,东西就在我所住的客栈房间里,因为精致纤巧,不敢随意带在身上,大人在这略等一等。”那长沙人说完,便起身走了。元老爷还提醒他收好桌上那几件宝贝,但他只是笑笑说,元大人何等身份之人,这几件 东西就算摆在这里,相信也绝不会出任何纰漏的,就给大人暂且把玩也好。待他走了,只见那春阳坐到桌子上,手里拿起一个五颜六色的碗说道:“这种样子的琉璃碗,吾月前几日不是才失手打碎了一个。”元老爷笑笑:“此人削颌鹰眼,前额微凹,猪嘴獠牙,却打扮一副仙风道骨之貌,能言善辩,绝非善辈呀。” “那大人为何还与他结交?”“呵,你这小儿当然不懂,我在京城为官多年,什么样人没见过,又如何怕他什么?这人倒卖骨董玩器,已是此中行家,手里必有奇货,我不过择我所需之物罢,他能与我何干?”我不敢再偷看,他们说的话我几乎都听不很明白,只是觉得背脊阵阵发寒。 一回头,就看见桃三娘已经又开始忙碌着开始做菜了,正在砧板上切着一块猪肉。我在旁边看着,只见她把肉切成大小相等的小方块:“三娘,这是做什么?红烧肉?”“当然不是,红烧肉得是花肉啊。”桃三娘切完了肉,又转身到厨柜子里找出几个小罐子, “这是如意圆子。”桃三娘一边说道,一边拿来一把极其锋利的尖头小刀,这刀平时很少见她用的,却见她一手拿刀一手拿起一块肉,十分熟练地在肉上划开一极深的小口,然后小刀迅速在调好的辣酱中挖出一点,填入肉口子中,我明明看到小刀只是划开小口,可随着那刀尖在其中再一剜,就能填入约一指头大的辣酱。 我看得羡慕不已:“三娘好厉害!”“桃月。”桃三娘忽然停下手。我一怔,她的语气极少会如此低沉严肃:“嗯?”桃三娘却也是怔怔地看着我半晌,可能是我惊呆了的样子,让她终于觉到自己这样很奇怪,才“扑哧”地哑然失笑,继续低头做手上的事,却什么也没说。 我更觉得离奇,吃惊地问道:“三娘……怎么了?”桃三娘有些无奈似的摇摇头,反轻叹一口气:“没什么,只是,刚才突然有点不舒服的预感,桃月……”她顿了顿,好像又想了想,才又问道:“你不害怕吗?”“害怕?”我更加诧异起来。“是啊,你总到我这儿来……你看,没有 哪个街坊邻居,会像你这样爱到我这儿来的。” 哪个街坊邻居,会像你这样爱到我这儿来的。”三娘这是怎么了?怎么忽然说出这么奇怪的话来?我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可是,三娘没有害过好人啊……”我说到这里,就不知该如何接下去。“算了,不说这个了。”桃三娘打断了我的话,转身又进厨房里去拿什么东西,我傻子一样站在那。。。 依然是热热闹闹、满满当当一大桌子菜,这一次我不敢去给传菜,只是留在厨房里帮着打下手,间隙觑见那长沙人拿回的骨董,却是一盏据说是出自滇南古国的“料丝灯”,通身材质用玛瑙石英诸种宝石,捣碎为屑,煮腐如粉,点北方天花菜汁才可凝固,而后再以特殊工艺缫之为丝,把宝丝织如绢状,上绘一副棠 花黄雀,日阳光下,灯身通体晶莹澈亮,宝光刺目,待到夜间,灯内放入烛火,灯身则更是能把光芒放大映出数倍,并且红滋四射,彩丽斐然,甚至毫不怕风吹雨淋。这时的时辰已是傍晚,屋内渐渐昏暗,元老爷立刻命人点来蜡烛放入灯内,一时间果然照得屋内天花都光彩熠熠的,我也更加是看得惊羡呆了。“好、好!果然是 件宝贝,原本若说什么水晶风灯、冰蚕纱灯,相比之下也不过如是了。赵先生,你开个价吧。”元大人直截了当地说。“这……赵某有心与大人交个朋友,钱财之事,何必急在一时,大人可再细看看,有无瑕疵或不实之处?”那长沙人十分大方阔绰地双手捧灯到元大人面前,又对一旁的春阳道:“这位小哥儿虽然年纪稚幼,但眉宇清奇,宽额广颐,相貌言谈举止 皆不同凡人,如此沉着在胸之气度,想来也必有高见吧?”我觉得这些人说话都好深,他们用辞许多都不与我们平素人那样随意,有的我都不能完全明了,只晓得个大概而已。这时何大、李二陆续把菜端上桌去了,几个小厮也在忙于布置碗筷,我也得赶紧回家了,这边向桃三娘告辞一声,我仍然绕侧门出去。 娘正走出院子里来,察看那些瓜蔬藤蔓,正好我进门,她就说道:“眼看就要到中秋了,这些瓜菜该摘的也摘了,这么些青黄的藤子还爬得到处都是,明天得收拾一下。”我答应道:“好。”就准备去厨房做饭,忽然有人敲门。一打开,却是个小厮打扮的年轻男子,手里提一个食盒,我一眼就认出他是元老爷身边服侍的人,怎么突然到 我家来了?“谁呀?”娘走过门前,她自然并不认识,上下打量来人。那人彬彬有礼问了好,指着欢香馆道:“我们府上元老爷常来欢香馆用饭,今晚也是来宴请一位客人,可是两位公子素来让大人骄纵惯了,闹着回去说没有玩伴,方才见到府上姑娘走过,就说想请姑娘去陪我们府上两位少爷踢球……” 说到这,这人还有点尴尬不好意思道:“我们老爷也说了,这个请求十分唐突无礼的,只是禁不住又两位少爷哭闹,所以,还让小的送来几样饭菜点心,请夫人笑纳。”“这……”娘果然有些为难起来,但我知道,那停在欢香馆门前的,有挂着“元”字旗号的两辆马车,这附近一带人便都知道是元府老爷来了,而且自从元老爷卸任回乡养老后,行事道义、富贵作风都常为江都人中乐道的,爹目下不也正在为他修船,恐 怕娘也不好拿主意,更不好推辞的,我不敢插话,但手心里着实捏一把汗:“是元府的元老爷,小妇人不敢违逆,况且也是小孩子家家一块玩耍一下的小事,只是……我这闺女自小就只在眼前长大,粗野孩子没什么见识,只怕不知道轻重,反而得罪了公子,那就罪过大了啊。”“夫人不必担忧,小公子也只是执拗的脾气,但绝不会欺势凌人,若夫人不肯应承, 回去我却不好交差啊,老爷说我个小事也办不利,以后我却难了……就请夫人通融。”那人说着,还作下揖去,娘连忙只好应允了,又推辞几回才收下那食盒,回头叫我去洗把脸,换件干净衣裳再出门。我虽然心里七上八下忐忐忑忑的,但还是照做了,回头那人领着我又回到欢香馆。不知是不是因为元府的马车和家丁看来都太过张扬的缘故,欢香馆今晚没什么别的客人,元老爷索性就叫人把附近几张桌子搬离远一点,这样看起来较宽敞。我去到一看,果然那黄裳的男孩子手里拿着个球,坐在那里默不作声,春阳则整帮元老爷和那长沙人倒酒,看神色他们已经喝得有几分醺醺然了。一看见我,元老爷便和蔼笑笑招手道:“来,先坐下,还没吃饭吧?” 我心里怯怯的,依言坐下,但也只是挨着凳边,凳子带着我整个像是要往后倒了,我赶忙双手扶住凳沿。“呵,别怕。”元老爷笑着宽慰我,示意小厮给我摆上碗筷,我连头都不敢抬,这个时候桃三娘怎么也不在跟前?还在厨房里忙着做什么?我心里不停嘀咕。“来,先吃点菜。”元老爷让人把卤鸡和点心放到我面前,又叫人 给我盛饭。“谢谢……”我小声道了谢,拿起筷子,却听那春阳问道:“这位妹妹也喝点酒吗?”我一惊筷子差点没掉了,连忙摇头兼摆手:“不、不用了,我不会喝酒。”元老爷抬手止住他:“春阳你还故意吓唬人家。”春阳笑答道:“大人,这位妹妹我曾见过 的,再次见面,也不必过于生疏。”“呵,也是。”元老爷举起手里空了的酒杯,春阳又顺势给他斟满:“赵先生,这料丝灯一千两银子我买下如何?”“这……”长沙人似乎低头思虑了一下,他身旁站着的小厮一径为他杯里倒满酒   22" 与此同时,从欢香馆里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碎响,然后就听见有人慌张喊道:“赵先生晕倒了!快扶起来!”秋吾月抿着嘴,并没有什么特殊表情,只是从春阳手里拿回球:“没意思,不玩了。”“怎么才刚开始就 不玩了?”春阳好像也有一丝意外。这时店里紧接着又是“咣当”一声,比刚才那一下还响。只听那长沙人说着醉话:“你、你再陪我干了这一杯,我是手下留情了,不然叫你肠子都吐出来!”“哼,聒噪的醉鬼”我听春阳嘀咕了一句,然后他的目光又回到我的身上,我心中一凛,赶紧爬起身,我不甘就这样对他们示弱,虽然心里怕,但我攥紧拳 头:“你、你这坏蛋吃人鬼!你……”春阳不耐烦的样子从我身边走过去:“吵死了,你给我闭嘴。”他的手好像动了一下,我就感觉喉咙一下子像被扼住一样,嘴巴能动,喉咙里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了,我伸手摸摸喉咙,却什么都摸不到,可是喉咙里好难受……这时店里好像很多人跑出来,但他们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我都听不大清楚了,我连呼 吸都有困难,我退了好几步靠到店门口的核桃树干上,重重呼吸着,就连元府的车马最后从我面前过去,我也茫然不知,直到……车马走远了,扼住我喉咙的无形束缚,才忽然舒散开来。我跌坐在地上,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这时桃三娘才从店里走出来,发现坐在核桃树下的我:“桃月儿!”“三娘?”其实我还有点懵懂不知道发生了 什么事,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土。桃三娘上上下下看看我:“嗯,没事了。”“刚才……?”“那个姓赵的喝醉了,在里面闹,砸碎了几个杯子,元老爷不高兴就走了。喏,他现在还睡在地上呢,待会我让李二背他回客栈。”“噢……他怎么就敢喝醉了惹元老爷不高兴?”我不自觉地又伸 手摸摸脖子,现在已经一点不适的感觉都没有了,但刚刚真的很难受,现在想起来犹心有余悸。“他十分思恋故乡吧,据说多年未回去过,就越来越想念故乡的老婆,还有他从小爱吃的金丝粉。”桃三娘笑笑说道。第二天一早,运河那边却传来了可怕的消息,为元府修葺游船的 一位工匠,因为连夜赶工,在大约寅初时刻突然失足落水,直到天完全大亮以后,才捞上来,却已经死去多时了。“呵,那只游船……”桃三娘说着这话的时候,语气照样是平常那样轻描淡写的:“这是‘他’为‘他’的兄弟姊妹们造来栖身送行的船,表面上是元老爷为招待朋友买的,但其实也是他在背后私心安排的,死了的人,算是先送的祭。” 我却不自禁喉咙好像又有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用力咽了一下口水:“三娘,你说的是什么意思?”桃三娘叹了一口气,她今天一整天都在忙着,正在把淘洗好的大米磨浆:“这些话不应该告诉你的,而且你也不一定都能明白,”她顿了顿,手里倒是没停下:“其实我也不知道得很清楚,据说因为那饿鬼道的饿鬼,天生负着前世深重的罪责,而且与人一样,能生儿 育女,但饿鬼一胎,少则生几十,多则生数百……鬼母自己耗尽了体力,即使爱子如命,但对那么些鬼婴也无力一一抚慰,而鬼婴们出生便饥渴焦灼,往往出现的状况就是,那些婴孩们在母亲面前,开始互相啃噬就近身边的兄弟姊妹的血肉,直到啃噬到最后一个为止。”石磨的一圈淋漓地流出雪白的米浆,桃三娘一只手转磨,一只手规律地把大米舀进磨口,我只觉得全身冰 凉。“但其实饿鬼道众生,与人相比,还有更不同之处,就是他们的智慧与寿量都很高,尤其当中极少地,会降生出天生具有大‘威德福报’的饿鬼,他们生下来就具备神通鬼力,甚至能成为阴阳界诸鬼之王,高高在上。”桃三娘又叹了一口气:“那春阳尚年幼,但他就是天生具有大‘威德福报’的,他出生的时候,也有几百个兄弟姊妹,他目睹了自己兄弟姊妹间 的撕咬啃食,还有母亲的哀嚎……后来,那场悲剧终于被他制止了,那几百个饿鬼的孩子,却也只剩下一百个都不到,恐怕他就是因为而发了狠心,独自一人到人间来,寻找足够的血食供应他的兄弟姊妹们,而那艘船,我想必定是要送给他的兄弟姊妹们容身的……饿鬼道之中,山川湖泊都是刀山剑海,平地之上也是颗粒不长的蛮荒砂砾,饿鬼们衣不覆体,也是可怜呢。” 我已经完全懵了,好像听不懂桃三娘的话一样,明明是大白天里站着,却全身都好像冻得木了似的:“你是说,那春阳的兄弟姊妹都死了大半?生为饿鬼,那么可怜……”“是啊。”桃三娘答了一句,手里的勺子在石磨上刮了几下,让那浓稠的米浆流得更快一些:“这都是他们前世的报应,投生饿鬼道的人,与打进地狱去没什么分别。” 我全身打了个冷颤,忍不住深吸一口气,这时何大从外面回来,是专门到宰牛屠户那去买回的一大块上等牛腩肉。“三娘,这是要做什么?”我很少见欢香馆卖牛腩肉,看她今日大费周折在磨米浆,又买回牛腩肉,不知道她又在琢磨什么新菜。“金丝粉啊。”桃三娘笑道:“是那长沙人念想多年的家乡小吃。” “噢……你也知道怎么做法?”我说完这句话,又觉得自己说了一句废话,这天下恐怕就没有桃三娘不会做的菜。 “对了,三娘,”我忽然又想起刚才的话题:“你说运河上那船里,还会死人吗?我爹、我爹还在那儿……”我想到这里,又一阵害怕。“这个可是难说的。”桃三娘想了想:“我也不知道那家伙打 的什么主意。”“啊?那我爹不是有危险了?我得去把爹叫回来!”我转身就要往外跑。“你别去!”桃三娘一看我急了,连忙叫住我,“桃月儿!你去了也没用,难道你说出来,你爹就会相信?”我站住了,是啊,爹和娘都不会信我的话的:“那怎么办啊?三娘!” “唉,你别担心,你爹不会有事的。”桃三娘笑笑摸摸我的头,拉我回屋里去坐:“我告诉你的话,你也千万不能告诉给别人,他不会犯到我的头上,但我也不能妨碍了他的事,你懂吗?”我似懂非懂点点头。金丝粉的做法讲究起来,也是挺烦冗的。 桃三娘是用今年新打下的上好稻米,以金 山运来的泉水滤清和浸泡好,然后磨浆,蒸粉,蒸好后再压片和切条,我帮着做,只见那出来的细粉条十分柔软洁白、轻滑胶韧,浸在一缸清冽的泉水里载沉载浮,舒散好看。另外两只大锅里,自下午就开始分别熬下了数斤猪大骨,和那上等的牛腩肉,时间也已经有两个时辰了,掀开盖看,猪骨汤正乳白地翻滚,牛腩肉则满锅红辣辣的,干红小辣椒配着金黄的牛脂油浮在汤 面上一层,辛香扑鼻。桃三娘拿来一个竹编的漏勺,抓一把米粉放进漏勺,然后整个漏勺浸入猪骨汤锅中间,就着滚烫的白浪中待米粉略滚几下,粉即可烫熟,然后倒入一个瓷碗内,再舀一勺猪骨汤,一勺带红汤的牛腩肉,待细看那牛肉,筋与肉层次分明,因为烹煮的火候,那一根根筋都呈半透明的金黄色,十分诱人的样子。“来尝一碗试试味 道如何?”桃三娘递给我。“好香。”我接过碗筷,吃了一口:“好辣!怎么放这么多辣椒?”我辣得舌头都火烧似的。“是啊,这金丝粉,是长沙当地的美食。”桃三娘笑道。“哦!你是做给那个卖骨董的赵先生吃的。”我恍然大悟:“但是他今天会来店里吃饭吗?你去请他了?” “我当然知道他今晚会来吃饭啊。”桃三娘也不解释那么多,仍只是笑吟吟道。那长沙人看来是酗酒成性的,晚间他一个人果真又来了欢香馆,腰杆挺得笔直地进门,但架子却不像第一天见时那么端正,而是拿出几吊钱往桌上“哗啦”一扔再坐下,先点了一壶梨花白,叫上两个小菜,就开始喝起来。 桃三娘端出了红旺旺的金丝粉,我看他立刻变了脸色,大惊失色道:“这气味闻着,就和小时候家里对着的那条巷子口卖粉那家飘出来的味道一样!” 他是住竹枝儿巷尾的,姓谭,与生药铺那位谭大夫是叔侄亲戚,年纪尚轻,有时好像也到生药铺去帮忙跑个腿什么的。“跟个烫屁股猴儿似的,喊什么?整条巷子都听到你声音了!”婶娘一边说一边进来,扶着我娘道:“月儿她娘呀,感觉怎么样了?别动了胎气啊!”我娘已经慢慢醒转过来,虚弱睁眼道:“没、没事,就是眼前 忽然发黑,脚没站稳……”“来,进屋躺一下吧。”婶娘要搀她起来,她却摆手道:“不、不!快问问他,谁死了?”“哦、哦!”我答应了赶紧去问,那婶娘则又大声骂道:“臭小子快说啊!谁死了?”“不、不是桃月儿她爹……”那人吓坏了,斯斯艾艾地答道。 “听见没?不是你相公!”婶娘也放了心,扶着娘进屋去了,但我站在那里,还是感觉背脊阵阵发凉,又死人了,一天之内死了两个人?怎么会这样?是春阳干的么?……我转头望去欢香馆,夜幕里欢香馆门前的红灯笼亮着,映出里面人影幢幢。我在井边打了水,煲开了送去给娘,婶娘正在陪着我娘说话,我又退了出来,乌龟在墙角下一动不动看着我, 我总觉得心里一块重重的担忧,假如再有人死呢?假如下一个是我爹呢?不行……我想也没想,就冲出门去,可是刚跑到欢香馆门前时,却恰好桃三娘送那长沙人出来,一看见我正跑过去,就喊住我:“桃月?”我一怔,看见三娘,我也本能就停下脚步。那长沙人面红脖子粗的,也没把我当回 事,只是跟桃三娘喋喋不休说:“你待会给元大人送点心……我现在就去找他,我爱吃的金丝粉啊,你得带来,我晚点还宵夜!别忘了!”桃三娘陪笑道:“忘不了。”“你给我做的金丝粉很好,难得你有心,回头我再给你个红包封你几两银子,我说得出做得到,几两银子不算什么……”他拍拍腰间:“我还有好东西给元大 人看呢!”桃三娘一径笑着送走了他,转而看我,脸色却立刻沉了下来,拉我到一旁低声道:“你要去河边?”我点头:“我担心我爹。”桃三娘略叹一口气,双手抓住我的双肩:“我知道你担心,我也知道现在这样很难让你相信他绝对没事……死了的人,都是为那船做的血祭,一是 祭祀那河里的蛟龙,二是为船开了血光,今晚那船就能全部完工了,子时还会死一个人。”“死那么多人的船,那元大人还敢要?”我难以置信道。“没办法,也许元大人不会再用这船招待他朋友了,但这船春阳必定会带回饿鬼道去。必须死三个人,船到时才能顺利启航,死的第三个人,是用来喂帮他开船行道的鬼的。” 伴着运河里潺潺的水流响……“三娘,元老爷身边究竟有几个娈童?……究竟什么是娈童?”桃三娘沉默了好久,直至我们快要走上逍遥客栈的台阶,她才 低声答我:“我也不知道他究竟有几个娈童。”她接下去似乎还说了一句话,应该是给我解释什么是娈童,但此时面对的那屋里传出撕金裂石一般的声乐音响,一时之间刺入我的耳朵,也完全盖过了桃三娘的语言,我只是傻了一样还在仰头望向桃三娘的脸,这一瞬间,我看见她的脸上表情清晰而迅速地上扬,变成了容光焕发的如花笑靥。 有一个笑容可掬的跑堂上前来招呼:“请问客官……”他还未说完,后面就立刻上来两个元府家丁,直接越过跑堂的朝桃三娘一拱手,声音冷硬道:“上这边二楼。”桃三娘点头笑答声有劳带路,便随着他们从旁边一条楼梯走上楼去,我第一次走进这样宽敞高大的房屋,这里到处挂着精美的垂帘,到处摆着颜色各异的盆花,香气弥漫,现在这 个时候大堂里虽然没什么客人了,但拿着鸡毛掸子或抹布的杂役,还是不少;二楼上,还有那么多的琴乐歌声,从不同的房间里传出,我紧紧跟在桃三娘身边,在二楼长廊上转一个弯,再走到尽头,就是一个宽大的半月门,里面传出女子的歌声,有人掀开长串碎珠子的门帘,歌声便嘎然而止,里面就是一张大圆桌,桌上坐满了人,我的视线根本不敢望向前方,只觉得唱歌的就是曾到过欢香馆的那个叫金云 的妓女,我站在桃三娘身后,只看着脚下红色方砖的地面。“咦?欢香馆的老板娘来了!”听声音,是长沙人赵先生。桃三娘对众人欠身一福,然后回头吩咐我道:“把带来的点心端出来。”我见过几次元老爷的场面,也知趣了,便答一声“是”,回身去把李二手里的食盒掀开,食盒分两层,上层是元 老爷要的几样点心,但下一层隐隐散发着辣椒热油的辛香气,想来是给那长沙人送的金丝粉,我便也打开一一呈上。屋子的一角,坐着一位弹琴的女子,圆桌之上,摆下的都是时令瓜果和炒货的碟,照旧还有元老爷的高贵茶器,我不敢抬眼看任何人,只是小心谨慎地摆好手里的碗碟。一天之内死了两个人,想来元老爷的心情 也不会怎么好吧,我大气都不敢出。只希望这船赶紧完工,爹能够平安回家。“呵,这小姑娘总是这么害羞内向的。”我听那妓女金云这么说,桌上的人们似乎都在看着我笑。我眼角恍惚瞥见正中央的元老爷左边,是白衣的春阳,右边则是一着青衣的,立时头皮发麻,不敢再看。这时元老爷淡漠声 音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春阳答:“回大人,是亥时一刻。” 桌上另一人道:“眼看就要完工了……”但他下半句话却停住了,这房间的窗户外面,似乎就能看见那船,若不是那女子一直弹琴,这里恐怕也能很清晰地听见船边岸上的哭泣声。“好了,别弹了。”元老爷有点烦躁地突然打断那琴声,但随即似 乎也觉得自己语气不好,在场的人皆一窒,静默下来。弹琴的女子出去了,掩上门悄无声息。窗外飘入远处船上敲敲打打以及嘈杂的人声,十分清楚。元老爷站起身,走到窗边朝外张望,叹了口气。我看站在身边的桃三娘垂手恭立,并不作声。 “这船,竟有什么不详吗?”只听元老爷自言自语一句。桌上有人接话道:“听闻昨夜有人在船上看见水鬼。”元老爷转过身来,说话的是那长沙人:“赵先生你也有耳闻?”长沙人点头,也站起身走到窗边:“不是说,昨夜死去那位工匠,曾在落水前,说见到水鬼么?当时船上却无人信他。元大人为何 不请来道士?”“这……”元老爷皱眉:“原本拟定是待船完工之后,才去请斋公的。”“我这有一块随身佩戴的太极古玉,乃是昔时大汉武皇帝未央宫中之物,能辟邪灵晦气,不如就送给大人悬于船上,或许能起到震慑之用呢。”长沙人说着,果真从衣襟中摸出一件东西,递到元老爷手里。 我看见元老爷把那东西在手掌心,仔细看了一下:“这确是一块羊脂古玉,先生怎能把如此贵重物件……”“这皆是身外之物,不值什么。”长沙人摆手。我忍不住觑了一眼对面的春阳,他脸上却是一如平时的冷漠,没有一丝特异神情。屋外有人敲门,进来一个小厮:“禀告大人,衙门那边人来报, 仵作已经验明张五的尸身,确系由倒塌木梁砸碎头颅盖骨身亡,并无异样。船内工程亦全部完成,工匠们已经撤离船上,大人是否亲去视察?”“好,知道了。”元老爷点头:“”“诸位,元某失陪一会。”那元老爷说完就往外走,春阳也站起身,元老爷却按住他肩头:“你们都留在这里,不要乱走。” “是,大人。”春阳并不赘言,复坐下。“噢,欢香馆的老板娘还在哪?”元老爷似乎这时才发现我们还站在这:“实在怠慢了,快请坐,看茶!”桃三娘不紧不慢答道:“叨扰了,不用坐,我这就该回去了。”“快给老板娘拿银子来。”元老爷呵斥一句旁边伺候的下人,恰恰在这时,楼下突然传 来一阵惊慌的喧哗。“又发生了什么事?”元老爷有点像惊弓之鸟一样。小厮冲到窗边朝下面张望,似乎也看见奇怪的景象,大喊道:“究竟怎么回事?”有人答:“船晃得厉害!刚才一阵风,船就自己晃起来了……” 元老爷转身下楼去了,那长沙人以及桌上其他几个男子、小厮也 下去了,妓女金云也走到窗边,手里拿着手帕子掩住胸口朝外张望:“这么多人在这……也会闹鬼?”我不禁攥住桃三娘的衣袖,心里阵阵寒意:“三娘……”“老板娘还不回去吗?”桌上有人忽然开口道。我下意识望去,就是那青衣服的男孩,他坐在那,年纪看来与秋吾月相仿,两鬓用绿色 丝绦结了及肩的小辫,面如敷粉地白嫩,唇色红若胭脂,颈项上也与秋吾月一样戴着金项圈,略不同的是,上面显眼地镶嵌一块翠绿色玉石,他说话声音稚气,眉眼微笑吟吟的,口中还露出两颗尖尖小虎牙——我打了一个寒颤,不敢再看他。“大人还未给钱,我怎么能就走了呢?”桃三娘微笑答道,此时屋里还有一个小厮留守,金云也在。 “呵,看来味道不错的样子。”他真像个天真无邪的孩子似的趴在桌上,伸手到这边,勉强才够到一块蜂蜜松糕,就吃了起来,还气哼哼地说:“春阳哥哥坏透了,每次去欢香馆吃饭,都不让老爷带我,只带吾月去。”春阳只是瞥了他一眼,没说什么,秋吾月不在,我感觉到他对这个亲弟弟,却似乎并不太照顾。站在窗边的金云突 然惊叫一声:“哎呀,小心啊!”春阳也起身朝另一扇窗外看,还有那个小厮,幸好这屋里不止一扇窗户,我忍不住走过去,在金云身边循着她的目光望去,岸边黑压压站着许多人,整条河面泛着浪,“啪啪”地拍着船身,而水里那艘船,左右不定地剧烈摇晃,甲板上还有几个人,但许是因为摇晃,船上挂着一盏风灯,也是随着船身半明半灭的。 “啊!那是我爹!”我惊呼出声,来不及多想,我转身朝楼下跑去,桃三娘叫我一声,我也来不及搭理她了。元老爷带着人站在岸边,明明岸上平静如常,但河面却刮着古怪的大风,系在岸上的缆绳不知怎么松了,船已经在离开岸边足有一丈多远,但船又没有顺流而去,就只像一匹受惊的马,在原地前伏后仰地打着转,船上的人连站都不能站稳,有人想抛过去绳子,但试了几 次仍滑脱了。“爹!”我大声喊道,爹就在船上,此刻正与其他人一起勉强扶着栏杆站起来,完全顾不上听到我。岸上扔绳子的人也在高喊:“我再抛过去,你们尽量接啊!”那人在绳子上拴上一个铁锤:“你们小心,别被砸到!”我爹伸出手:“抛过来吧!” 绳子终于接住了,爹赶紧把它缠到栏杆上,但岸上“呼——”地也开始刮起大风来,卷了许多沙尘径直冲入人的眼睛里,我见爹他们几个人一同好不容易才把绳子缠绕好:“好了!快把船往回拉!” 太好了,绳子的一端是固定好在木桩上的,岸上的人只要把船拉回靠岸就好了,众人顾不得风大沙子入眼,便开始一齐用力把船往回扯,我也想要过去帮忙,但却被一个人用力 推开,大声呵斥:“小孩子不要过来添乱了!”我跌在地上,沙子吹入眼睛很疼,我用手背揉了揉,却是更疼,眼水止不住地往外流,突然船上发出一声木质的脆裂声,人们喊:“不好了!栏杆要断了!”元大人大骂:“怎么可能新装上去的栏杆就断了?你们买的什么木头?” 旁边小厮则劝他:“大人先回屋里去吧!这里风太大……”我只觉得自己置身在无比混乱的境地里,满耳充斥的是呼呼的风声和人们喊叫的话音。大船上面还有一座二层小楼,都拼命摇晃起来。只听“哗——”的一声,船上的风灯终于掉到地上,摔碎了又发出声响。我眼看那栏杆被绳子扯得断裂,船上的人也滑倒在地:“爹!”我 下意识地就想过去,却忘了我与船之间还隔着河水,只觉得失去重心,直到我一头栽入黑暗的河水里,冰冷的河水径直灌入我的嘴巴和鼻子,我才明白过来。“爹……”我手脚拼命乱划,想要把头伸出水面,但张开口却什么也喊不出,只尝到河水的味道。“桃月儿……”我的头露出水面一瞬间,听见桃三娘在喊我的名字,但我还什么都看不清, 一个浪头盖下,我重又没入了水里……脚下不到底,我仅存的意识是,虽然我掉进河里,但这明明还挨着岸边,我伸手乱摸,希望摸到上岸的石壁,但我用手抓、用脚蹬,都碰不到任何东西……这里好黑,耳朵里也灌进了水,听不见别的,只有“咕咚咕咚”的水声,我越来越慌,越来越怕,吸不了气,好难受……直到我感觉头发被人揪着,好几只手抓住我,将我重新放到坚硬 的岸上,我都还有依稀的记忆,有人不断用力拍着我的背,我清醒过来的时候,看见很多张神情担忧的脸,有人说:“醒了!醒了!”“爹……”我在这些脸中寻找我爹的模样,但怎么都没有?难道爹还在船上?三娘呢?“爹!”我猛地用力撑起身,抬眼却看见元老爷就站在我的面前,他身两边站着一青衣和一白衣的少年,白衣的面容冷漠,青衣的神情 若笑。“呵,好了,小丫头醒了。”元老爷看着我,和蔼地笑笑。“桃月儿!”是我爹的声音。爹原来就在我的身后,我挣扎着起身,他便扶住我的肩,他全身我和一样,都是湿漉漉的。“啊?爹!你没事吧?”我看见他,终于心里一块石头落地。 “傻丫头,你怎么能乱跑到这来了?”只听元老爷吩咐旁边的人道:“把他们带到屋里去休息一下。”“谢、谢谢大人。”我爹在向元老爷道谢。“ “咦?风……停了?船也没事?”我的脑子逐渐想起刚才的画面:“三娘呢?”爹拉着我站起来,跟着那元府家丁走向逍遥客栈大门:“桃三 娘?你是说欢香馆的老板娘?你是跟她一块儿到这来的吗?”“啊……三娘不在这?”“还是自己先回去了?”爹奇怪道。“刚才是爹跳到水里救我的吗?”我看着他身上的衣服,水还在滴滴答答地往下流。“是啊,当然了,我听见你喊我,但我刚看清是你的时候,你接 着就掉进水里了,可是吓到爹了,你怎能这么全都不顾就跑过来?”爹的笑容很温暖,他虽然在责怪我,但我一点也不会觉得不开心,只是……为什么不见了三娘?我的衣服全都湿透了,我低头看自己身上,脚下走过一路,都是水印,我被救上岸来过了多久?风怎么说停就停下了?还有就是我身上都湿透了,为什么却一点也不觉得冷? 我停下了脚步。“怎么了?快走啊,我们快到屋里去。”爹催促我道。我回头望向河岸,还有那艘船,船上此刻灯火通明的,很多人在那忙忙碌碌,元老爷的背影看来,正在那里对手下的工人们指点,却只有那一袭白衣,在夜色与火光之间,反而显得那么不清晰……好像察觉到我在看他,他忽然侧过脸来,他在看我,他那种眼神—— 我突然惊觉,不对!这里不是……霎那间水“咕噜咕噜”地直灌入我的口里,我想大叫,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四周还是一样地黑,我还在水里,刚才那都是饿鬼的幻术!但我能感觉到头顶的方向有一片火光,应该是人们举的火把,我用尽最后的力气向我头顶的方向挣去,终于冒出了水面。“桃月儿!”是桃三娘的声音,但我一头一 脸的水,什么也看不见。“快,抓住这根绳子!”我听见桃三娘这样说的时候,有个东西正好落在我的头上,我连忙一把紧紧抓住。“拽紧别松手!”桃三娘这样说,绳子已经带着我往岸上靠,风还是那么大,浪一个接一个,像还想把我往水底打去,好几个大人伸手一起将我拉上了岸。“桃月!没事吧?” 桃三娘用手给我抹开粘在脸上的头发和水,我拼命咳嗽着,她向下按着我的头用力拍我的背。“三、三娘……”我紧紧抓住桃三娘的手,我害怕这一次仍是假的:“我爹、我爹呢?”“船刚才被冲走了好远,不过现在好了,趁着刚才有阵子风小很多,他们已经绑好了绳子,现在已经快拉靠岸了。”桃三娘柔声安慰我道。 我又咳嗽又拼命大口喘粗气,实在难受得很,待缓过来一点,才发觉周围围了好些人,有的是元府家丁,也有的是逍遥客栈里的杂役,有男有女,唧唧喳喳,七嘴八舌的。 有人催促三娘道:“把这女孩带进屋里去休息一下吧?”也有人说:“要不要请大夫?”忽然人们向两边闪开,元老爷走到我面前来,他身边跟着那个长沙人:“嗯?醒了?没事?” “哼!这风刮得邪气啊!”那长沙人朝地上啐了一口,大声骂道:“莫不是恶蛟作孽?”“噢?赵先生的意思是?”元老爷奇道。我这时已经清楚过来,留心听他们说话。“我自小在湘水边上长大,一直听老人的故事里,常说到水里住着蛟龙,时常兴风作浪,甚至伺机吞噬人畜,其实蛟不如龙,龙 乃是天地间的圣灵神物,而蛟实则是顽劣水怪……元大人,这水中,莫不是有蛟?”“啊?”元老爷吓了一跳:“可是蛟兽食人,方才这丫头掉进水里,却并没有发生意外啊。”“这……”那长沙人也一时语塞。我与桃三娘对视一眼。不知是不是觉得面 子上挂不住,那长沙人倒背着手,皱着眉头煞有介事地走到水边,盯着水里沉吟半晌。桃三娘扶着我站起来,我还是很担心爹的安危,朝船上张望,果然船已经绑好几根大绳子,众人用力正将船拉回来了。“你爹不会有事的。”桃三娘低声对我说。“三娘,已经快到子时了……”我担忧地问 道:“春阳他们不是还得杀一个人么?”“嗯,其实方才真是吓到我了,我以为他们真想把你淹死。”我心里一惊,脑子里回想方才的一幕:“那么说,方才我在水里看见的,都是真的?不过……”“不过春阳好像并不想杀你,或许刚才他弟弟想对你下手的,不过他还是制止他了。”桃三娘接了一句,冷笑 一声:“他们早就有看中的人了。”“谁?”“嘘——”风募地又强盛起来了,在河面上打着旋儿,天空上隐隐能感觉到层云堆积,还有沉闷的仿佛是雷声在滚。船终于靠岸了,爹下了船来。“爹!”我喊一声,跑过去。 “桃月儿?”爹看见我脸上充满疑惑:“你怎么到这来了?”“我和娘都好担心你,这里死了两个人……”我抓住爹的衣服,才有了心里石头落地的感觉。“是你娘叫你来到?”“不、不是,我拜托三娘带我来的。”我仰望着爹的脸,他一脸疲惫憔悴,也是惊魂未定。 风呼呼地在我耳边过,我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了。“快把船固定好,回到屋里去!”我听见那长沙人喊。人们手忙脚乱地吆喝着收拾,爹也拉着我和三娘说:“先去避避风吧!”这时有人喊:“赵先生,站在边上太危险!”我一边往回走,一 边回头去望,可很多人都火把都已经被大风吹得熄灭了,只觉得黑糊糊一片,看不清谁是谁。“可能还要下雨,快走!”爹扯着我,容不得我再看仔细,果然没多久,天上落下滂沱大雨 我们好多人都挤在逍遥客栈的大堂里。逍遥客栈本来是只接待贵客的地方,可这会儿事出非常,也是看在元府的面子上,没有办法阻止。 我冷得阵阵发抖,桃三娘拿出银子让厨房给我煮姜糖水,我爹推辞半天,绝对不肯收,这时忽然有人问:“赵先生?赵先生在哪儿?元大人有请!”大堂里的人都面面相觑,这里没有那长沙人的影子,我惊恐地望向三娘,她对我摇摇头,意思是不许我作声。“难道还在外面?或者上茅房了?”有人说了了一句,其他人也 在纷纷揣测,也有人说,要不找几个人出去找找他,其他人立刻反驳道,这么大的风雨,去哪儿找人?有人指着我说:“刚才这小丫头是命大,掉进水里还能自己冒出来抓住绳子。”桃三娘揽着我的肩,一边拨我的湿头发,并没理会那些人的话,看样子,是绝对没人肯出去找那长沙人的了,我抬头看着三娘的脸,她的神情肃穆,也不说话。 我们就这样一直等了一个时辰,屋外的风雨才慢慢停住了,元老爷没再露面,估计已经在楼上的客房休息去了,只有元府的家丁仍在守着打点。那个长沙人也一直没有露面。我很困倦了,但是硬撑着不肯闭眼,爹却还不能回去,因为工钱还得等到明日才发,再说折腾了半夜,船也有损伤,明日还得修整。桃三娘让李二背着我,爹对三娘再三道谢,拜托他们送我回去。 回家的路似乎很远、很黑,路上空空荡荡的,两边的树在轻轻摇晃,也很静。“三娘,那个人死了吗?”我忍不住问道。“应该是。”桃三娘没有看我,淡淡回答,她对这事一点也不在意的样子,但我心里好怕。“为什么他们能够轻易就杀掉一个人?人为什么这么容易就被杀 死?”我说这话的时候,心里很难过,但我试图不表露出来,不想被三娘发现:“饿鬼很可怜……但他们为什么可以随便就杀人?”桃三娘这一次没有回答我,她只是望着前方。我伏在李二背上,侧着脸就能一直看着她,夜里她的身影也是一团模糊,我很困很想睡了,今夜春阳已经如愿以偿了吧,他会怎么把船带走?他那个说话 声音稚气,一副微笑吟吟带着虎牙的弟弟,真的一点都不像是会是杀人吃肉的鬼怪……为什么都看不出来呢?我好累了,但我更想知道为什么……桃三娘为那个长沙人做的金丝粉,他没有吃完,就再也不见了。虽然我并不喜欢他,但一个人凭空就不见了踪影,听到很多人在那里频频猜测他的去向,甚至后来很多人去河里打 捞,但却连尸身都找不到。我觉得,他那么恋着家乡,死后会不会顺着河流回去呢?不过桃三娘说,子时死的这个人,是春阳喂给到时帮他开船的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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