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的女娃

　　妹妹，妹妹，和我玩好不好?呵呵，他们为什么不要我了?妹妹，你不会不要我吧?和我玩啊，跟我在一起吧。一个小娃娃面向墙角坐着，一遍遍地喊着。

　　屋子里漆黑一片，她战战兢兢地向那个娃娃走去，想要看清楚是谁。

　　不要过去，悠悠，不要过去。一声声呼唤迫使她停下了脚步。她感觉身后光芒大作，回头一望，原来是小黑屋的门打开了，日光正盛，刺得她眼睛发痛。

　　啊!孙晓悠惊慌转醒。从她有记忆开始，她就知道她的梦里总是有一个比她还小的女娃娃，但是却从来没有看清楚过她的脸。那个女娃喊她妹妹，一遍一遍，乐此不疲，引诱着她走到她身边，跟她一起玩。

　　她把这个梦告诉了爸爸妈妈，于是老家的爷爷奶奶给她求了一张护身符，戴在了她的脖颈上。家人千万叮嘱：悠悠呀，这个护身符千万不要离身，洗澡的时候也不要取下来。梦里的那个娃娃，你不要去搭理，她是在勾你的魂呢。

　　那她是谁?她一直喊我妹妹。懂事之后，孙晓悠问妈妈。

　　她啊，据说她是老家村里的一个孩子，比你要大，小时候就没了。估计，估计是你小时候在奶奶家住的时候撞了邪，被她缠上了。妈妈眼神闪烁，言语吞吐。

　　她从此就牢牢记住了，那个娃娃是个小姐姐，她或许会害她。所以看到女娃的时候，她都努力不去接近。虽然，她很想看看这个姐姐的样子。

　　每次在她禁不住女娃的呼唤和哀求之时，就会有一个声音制止住她，防止她再靠近。应该是爷爷奶奶给她求的护身符在起作用。大概真是因为护身符的缘故，她的这个诡异的梦不那么频繁了。

　　今年她上高一了，这护身符也戴了十一二年了，外面的套子换了一个又一个，也不知道这符的实际效果还在不在。估计灵性早被消磨殆尽了吧。可是孙晓悠却不提醒家人再去求道新的符咒，一来是她不再是个小孩子，不会那么迷信了;二来她也不想家人担心，何况那个梦本来就很少梦到了。

　　可是最近，那个梦越来越清晰，几乎每晚都会梦到。

　　又是小黑屋。那个小娃娃坐在墙角哭。

　　呜呜……呜呜……像是寒冬凛冽的风，将人的心都勾起来。

　　妹妹，你来了啊，陪陪我好不好，来，陪我玩啊，咯咯……她却又笑出了声。

　　孙晓悠问：你，是谁?是村里的小姐姐吗?为什么要找我，我害怕。请不要再找我了，求求你。我不想和你玩，一点也不想!

　　呜呜……小女娃居然又哭了，可是随即语气一变，恶狠狠地尖叫道：你也不要我，凭什么不要我!

　　孙晓悠看到小女娃动了动。她，她要转过来了吧?我终于可以看到她的脸了吧?啊!孙晓悠又一次从梦里醒过来，冷汗涔涔。

　　这周末，她跟随爸爸妈妈去爷爷奶奶家团聚。期间，她偷偷问了问村里的一个老人，村里有没有过早亡的小女孩。那老人讶异道：呀?你不知道吗，你上头不是还有个姐姐吗?那孩子可怜，才两三个月就没了。唉，估计这些事情你爸妈也不会和你讲。

　　孙晓悠震惊了，她没想到自己上面居然有个姐姐!可是家里从没有提起过，那么那个一直梦见的小孩会是早亡的姐姐吗?如果是，家里为什么要瞒着呢?

　　带着这些疑问，回家当晚，孙晓悠就直截了当地问出了疑问。

　　爸，妈，今天我听村里的老人说，我前面还有个姐姐是吗?为什么你们一直不告诉我?孙晓悠有点生气。

　　什么!你，你知道了?妈妈满脸惊恐，爸爸面色凝重。

　　对呀，这种事情为什么要瞒着我。孙晓悠奇怪地看着父母得反应。

　　而且，梦里的人会不会是姐姐?如果是姐姐，那她为什么要一直待在我梦里不肯走?你们又为什么不告诉我!孙晓悠继续问道。

　　听到这一连串提问，爸爸妈妈面色渐缓，看来她还不知道真相。

　　哦，这个啊，是因为不想让你伤心，才不跟你说梦里的那个人可能是姐姐。至于她为什么会在那里，我们也不清楚。总之，你别理她就行了，毕竟她，她不是人了。

　　可是，妈，她是我的姐姐，也是你的女儿啊。何况是在梦里，姐姐只不过叫我和她一起玩。孙晓悠微弱地抗议道。

　　不行!梦里也不行，还有，那个护身符一定要戴好!妈妈却突然生气了。

　　爸爸无奈地在一旁拉着劝解：悠悠，你就听妈妈的话吧，她也是担心你。

　　孙晓悠皱了皱眉眉头，权当是答应了。

　　这天晚上，她又做了这个梦。

　　她主动喊了一声：姐姐?

　　那个女娃激动地应了一声。妹妹，你愿意陪我玩了!不像他们，不要我了，把我扔在这个黑屋子里，好无聊啊。嘿嘿，嘿嘿，那么，你过来陪我玩吧，咯咯……

　　孙晓悠朝着那个角落走去，手搭上了女娃的肩头，那身体，分明很小，只是个三四个月大的孩子。突然，尖锐的金属声响起，女娃的脖子缓缓动了动，她把头转过来了!

　　孙晓悠骇然，一时间做不出任何反应。

　　因为女娃的身体根本没动，除了脖子转动了180度;而且，出现在她面前的，分明是她自己的脸!而且还长在一个婴孩的身上!

　　这幅景象甚是诡异。她看到另一个自己咧开嘴在对她笑。大脑短路，便一下子就昏死在睡梦中。

　　妈妈，妈妈，妈妈……

　　迷糊中，妈妈听到女儿的喊声，一下子就清醒了。她下了床，打开卧室门就往孙晓悠的卧室走去。厅里的灯好像坏了，她一直打不亮，只得做罢。正当她摸黑往前走的时候，她看到女儿就站在她面前，神情欣喜又别扭。

　　悠悠，你怎么了?又做噩梦了?来，妈妈陪你回去睡。妈妈上前就要拉住孙晓悠的手。

　　妈妈，我不是妹妹。妈妈，你为什么不要我?妈妈，你为什么要把我关在小黑屋里?妈妈，妈妈，呜呜……“孙晓悠”凄惨地哭了起来。

　　妈妈吓得倒在地上，脸色惨白，缓缓问道：你把悠悠怎么样了?求求你别伤害她，她是你妹妹啊……

　　嘿嘿，妈妈，妹妹答应和我玩了，我怎么会伤害她呢?只是妈妈为什么不要我了?“孙晓悠”幽幽说道。

　　对不起，对不起，宝贝，我也没有办法，我没有办法……孙妈泪如雨下，完全奔溃。

　　是因为我长成了这个样子，和妹妹不一样吗?孙晓悠仍是不动身体，只将头转了180度，再一个180度转了回来。

　　妈妈抬眼望去，瞬间魂飞魄散。这就是当年那个孩子的脸!大部分都正常，除了她的嘴巴。

　　当年，她千辛万苦生下头胎，抱来一看，却是个丑八怪。上唇和鼻子连在一起，乱糟糟的，分明就是个怪物!可是那是自己的孩子，她想着等她长大一点，就可以进行手术，她的宝贝也会正正常常。

　　可是没想到，这孩子因为兔唇畸形太过严重，不能吃奶，人工喂养，难度太大。只见她整日里饿得大哭，妈妈心里也是又急又气。

　　勉强长到3个月，骨瘦如柴的小孩已是奄奄一息，这时候，医院又给她检查出了心脏病。这一消息犹如晴天霹雳，将妈妈的信念完全击垮。

　　还是这么小的孩子呢，为什么老天要这样对她?妈妈含泪看着在摇篮里微弱哭泣的婴孩。她拿起一条毛毯，亲手——将那个可爱的婴儿床，连同那个可怖又亲爱的孩子一同覆上，困在黑暗中，密不通风。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毛毯下边的哭声没了，她呆呆地站在旁边。等到丈夫回来将毛毯掀开的时候，孩子已经面色铁青，没了气息。

　　爸爸无奈地摇了摇头，跟外边的人说孩子是疾病缠身导致的早夭。

　　其实一家人对于孩子的去世，悲痛之余，还是会带着侥幸的吧。因为，这样一个孩子，抚养起来有难度，大人受罪，她自己也受罪。

　　妈妈喘着气一字一泪地将整个事情讲完，她说：妈妈不是故意要这么做的，妈妈也是没有办法啊，请你原谅妈妈……说着便心力交瘁晕倒过去。

　　“孙晓悠”沉默地盯着她，突然也倒下了。

　　这时爸爸才被吵醒，冲出客厅，只见妻儿都躺在地上，便立马拨打急救电话送去了医院。

　　孙晓悠在梦中醒来的时候，那个娃娃，正面向墙角坐着，身体一颤一颤，好像在哭泣。仿佛刚刚两人面对面是一个幻觉。

　　小女娃突然说话了。

　　妹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吓着你。我不能直接去找爸爸妈妈，只有你的气息最让我亲近，我才会一直出现在你的么梦里。我只想问问妈妈为什么不要我了，也想知道自己长大后会是什么模样。可是我永远也不会知道了，所以我只有变成你的模样，这样才不会吓着你。

　　妈妈说，并不是因为我的样子太丑才不要我，而是因为我身体太弱……妹妹，你和妈妈说，我原谅她了。虽然，我还是希望我也长大了。但是，那是因为她爱我……妹妹，以后我就不会再来打扰你了……

　　孙晓悠心中一酸，她的声音明显因为想要哭泣而微微发抖：姐姐，你转过身子来吧，我想抱抱你，看看你。我不怕。

　　女娃这次全身转了过来，是她原来的模样，一张铁青的小脸上，上嘴唇紧连着鼻腔，甚是难看。孙晓悠跑过去抱起她，姐姐，不就是兔唇吗，我不怕的。我愿意和姐姐在一起，姐姐不要走好不好，好不好……说着已经泣不成声。

　　孙晓悠从病床上醒来，跑到妈妈的病床前，妈妈还没有醒。她拉着妈妈的手，眼神悲戚地说：妈妈，姐姐说她原谅你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我，我也能够理解你，或许那样子对你们都好……然而，你知不知道，她有多希望自己长大，和你们待在一起，看看长大后的自己，会长成什么样子，她有多么想……妈，但是我知道，你是因为爱和责任。所以，我也不怪你。

　　孙晓悠抽泣着离开了妈妈的病床。

　　妈妈双目仍然紧闭，但是眼角却滑下了温热的眼泪。愧疚和忏悔的眼泪。

　　孙晓悠还是会经常做梦，但是梦里边却再也没有了那个小姐姐。

　　可怜的小姐姐，只是个才3个月大的孩子，她还不曾自己选择人生，别人就为她做出了选择，直接终止了她的人生——虽然以爱之名。

　　作者寄语：心情复杂。有些时候，喊着爱的口号，却是因为自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