掘 坟

　　掘 坟

　　韦争东

　　人们从乱石堆中捡了几块申大永的碎骨，埋在新开通的公路旁，立了块指路碑样大的镜子碑，请石匠镌刻碑文，碑文是“生者且偷生，死者撼路魂。”
　　他活着时天皇老子是不怕的。同人赌钱，输了就给，赢了要是谁不拿，他可忍受不了打猾耍奸的人，抓住对方的头发就是一巴掌，骂狗日的没趣！
　　这家伙栽就栽在挖人家的祖坟上。他所在的修路工程队开到一个坟山工地时，一帮子人都不敢动坟山一锄。偌大个工程，村里下了数十次迁坟启示，不见坟主一点迁坟的意思。这工程还要干不？村里人就得穷上一辈子？这狗日的偏偏不听无声抵抗这一套，对准祖坟就是一锄，这一锄是憋足了劲的，震得一帮子人都觉得地皮子在抖。
　　这标志性的一锄使得工程开了工，工程顺利地向前进行，没人敢来阻挡施工。可接近祖坟山的老祖坟时，人们又开始心悸了，不是挖着脚趾，就是锄把捅着裤裆里的那个。报应，坟主咬牙切齿地骂申大永。这一带风水很好，祖坟很灵，荫了好多子孙。有人挑拔说，修路掘祖坟，不说后辈人忌恨，就是祖坟也不满意。申大永那第一锄，祖坟已经发火了，给他的脚背长长短短钳了十几道伤口，使修路的人心惊肉跳，人人畏坟如虎。坟山里深埋着一大段石头，工程不得不停工。上边催得火急，务必在杜鹃花节前全线贯通。要是杜鹃花节期间不畅通，不能“花节搭台经贸唱戏，”造成的严重经济损失是要扣全段工资的。人们心急火燎，就等这该死的石头了！
　　谁去爆石头！派张三张三喊肚子疼，派王二王二心绞痛。人们都拿眼恶狠狠地盯着申大永，你积极你就积极吧，谁叫你带队修这一段路而不修另一段！申大永一拍屁股吼起来：“他娘的个逼，老子就不信这风水碰不得！”他手拿大锥，叫一个给他撑钢钎，吭哧吭哧就抡起了大锤，一排炮眼打好装完炸药，申大永大颗的汗珠从额角滚滚而下，手掌起了鸡皮疙瘩般的血泡，卷握的手指伸不直，痉挛了。人们疑神疑鬼地望着他，他望着人们就嚷：“老子不信这个邪！”
　　在这风水宝地，放炮十炮只响了八炮，工程再度停工，任务十分火急，就等那两个哑炮的排除。全线贯通火烧眉毛迫在眉睫！
　　工程队长急得双脚直跳：“谁能排掉这两门哑炮，发奖 千！”送了命，奖金再多有球用，两百多双眼睛瞪得像牛眼。工程队长又急得发话；“……给解决全家住房！”这个奖赏对在公路上“打游击”的汉子们来说多有诱惑力，大家集体宿舍，婆娘来了都不方便，分离的煎熬铁般的汉子们已熬够了。要是得住房，汉子们多年来敢都不敢想的梦想就实现了。现在天赐良机，谁不想振臂一呼 “我去！”但万一那两门哑炮要了命，又使人毛发直坚，脚趾发疼，噤若塞蝉。欲望和恐惧在这时纠结在每一个人的心中，谁占上风谁都占不了上风。只听见那心脏搏动的心跳约有七八十下。
　　就在这时，申大永的拳头握得像一把铁锤，血渍从拳眼里迸出：“都是怪老子装了哑炮，我就把雷管火药都吃了！但老子不是为了那破房子！”大脚一跨就往放炮处冲。
　　人们的心都不觉一沉，浑身都悔凉了：哑炮哑了六个多小时了，早不响晚不响，偏偏人过去一排就响了？这便宜让申大永给抢了！“狗日的有你的！”人们都望着申大永的背影骂。
　　申大永的血肉之躯打通了柏油公路，车通了，杜鹃花节为国家创收了一个亿。
　　工程队长满含悲壮，立即给申大永的全家解决住房。这时，公路职工们发现，原来这“狗日的”父母已故，三十老几的修路工人一个还没有一个姑娘想嫁给他！
　　“申大永，好狗日的！”汉子们骂着他，但泪水滚滚而下！大伙来到炸死申大永的坟山地，在路旁安葬了申大永的碎骨，且立了这道碑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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