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故事

《黄昏怪谈》古代妖异志(长篇)

鬼故事 https://www.szbce.com 2021-12-17 06:48 出处:网络 作者:雕虫技编辑:@鬼故事
  故事一   张公祠   1   邑商城外,有几个山村依山而建,其中一个山村的村口有一个古祠堂。祠堂修建年代无人知晓,门楼是青瓦布顶,檐下施如意斗拱,额枋浮雕上有多种彩绘,雕有龙凤八仙、双龙戏珠
  故事一

  张公祠

  1
  邑商城外,有几个山村依山而建,其中一个山村的村口有一个古祠堂。祠堂修建年代无人知晓,门楼是青瓦布顶,檐下施如意斗拱,额枋浮雕上有多种彩绘,雕有龙凤八仙、双龙戏珠,栩栩如生,院里有个直径五米左右的半圆形池塘,池塘外有数十米的空旷之地。院前还有一块青石碑,大字写着“张公祠”三个字,石碑背面小字迹斑驳,已不可考。祠堂的主人叫张业建,在商丘文物管理处上班,他独自抚养着女儿张若楠。张若楠今年高三,平时在镇上学校住宿,除了寒暑假,她平时一个月才回来一两次。
  从记事起,张若楠就不喜欢在祠堂中住着。虽然这是祖传家业,但她总觉得这祠堂里有些阴森。多年来因为风雨侵蚀,祠堂的山墙翘瓦变得破烂,挑梁框槛出现残缺,更重要的是,父亲从来不让她进入祠堂正屋最里面那间内室,小时候因为贪玩或好奇,刚刚踏进正屋没有几步,父亲的巴掌就劈头盖脸的打过来。稍微长大后,她鼓起勇气问过父亲自己为什么不能进最里间,张建业冷冷的看着她:“家里有祖训,不准女人进那间屋。”
  女人怎么了?张若楠默默地想,这都二十一世纪了,父亲的思想好像还停留在古代,亏他还是个知识分子。父亲脾气古怪,从小对自己一直冷淡,除了吃饭穿衣之外,其他的事情过问不多。上班之余,他的热情好像全都用在维护祠堂和祭祀上面:每天打扫庭院,更换坏掉的木制窗棂和琉璃瓦,请人消灭白蚁,隔一年给供奉的神像绘彩喷漆——就是她不能进去的房间里的神像。她趁父亲不在,偷了钥匙进去过,先后推开两道木门,绕过石柱和层层帷幔,最终才看到里面供奉着的三座神像:中间一人金甲红袍,面目儒雅,左手边是个长须武将,手挽弓箭,右手边站着一个长袍文官。神像上方一块金匾,上面写着“乾坤正气”。真是枯燥无味,张若楠扫兴地撇了撇嘴,转身离去。
  每到清明、中元、冬至和岁暮时,平时不见的叔伯辈会齐聚一堂,宰杀羊猪,点燃香烛,三跪九叩,在里间隆重祭祀。张若楠会被父亲从学校叫回家中,帮着处理杂务。祭祀结束后,男人们在桌上推杯换盏,张若楠在厨房吃些冷食。按照规矩,她是不能上桌的。
  高考结束后,张若楠回到祠堂,上午看看英语书,下午就捧着言情小说在院子里读,等着父亲下班回来。有一日忽然听到有叩门的声音。她打开大门,见门前站了一个女人,一身运动装,戴着遮阳帽和大墨镜,脖子上挂着相机,身后背着一个登山包。那女人摘下墨镜,对着张若楠一笑:“小姑娘你好,我叫黄英娥,是过来旅游的。看你家这个院子很古朴雅致,我非常感兴趣,可以进来看看吗?”张若楠颇感为难,经常有像这样的游客要求来探访祠堂,父亲经常喜怒无常,心情好时会把人让进院子参观一番,心情不好直接闭门拒绝。现在快到父亲回来的时候,她若自作主张,又怕挨骂。黄英娥看她犹豫,问明情况,爽朗一笑:“那我在这里等你父亲一会儿,如果他不同意我参观,我走就是了。”
  张若楠见她谈吐文雅,不像坏人,就搬来一个板凳,给对方倒了一杯水。她打量黄英娥,见她体态婀娜,眼波流转,顾盼生辉,是一个美女。不一会儿父亲回来,黄英娥大大方方说明来意,张建业欣然同意。除了正屋以外,其他房间黄英娥都进去参观了一番,然后拿出相机,对着前后院的石雕、木刻、条石、柱础拍了好多照片,边拍边赞叹不已。张建业和她交谈得知她是商丘市实验中学的历史老师,大学学的考古,对古建筑特别有兴趣,她趁着暑假到周边旅游,没想到意外发现了这个古祠堂。
  天色已晚,黄英娥起身告辞,她随口问道:“我看这祠堂这么大,十几间屋子,就住了您一家三口吗?”张业建略显尴尬,说道:“就我和女儿在这里住,我前妻很早就扔下我们两人走了。”黄英娥连连道歉,她犹豫一会儿,说:“我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您能否答应?”张建业说:“您真客气,直说就是。”黄英娥说:“我在大学的毕业论文就是古建筑研究,当时条件所限,没法好好实地研究。您家这个祠堂,从选址造型、风水环境到门坪巷房墙的规划都很独特,建筑法式型制和雕塑油画漆饰也很少见,我希望能有机会研究一下这个古宅院,能否在您这里借住一两个月呢?房租的话我不会少给的。”张业建犹豫了一下:“我先考虑考虑吧。”“当然可以。”黄英娥嫣然一笑,留下手机号,道别离去。
  晚上临睡前,张若楠来到父亲房间,问:“你要让黄阿姨到这里住吗?”张业建头也没抬:“我刚才和她打过电话了,答应她先来住一阵。两个月后就中元节了,要准备祭祀,还要修修房子,有些地方漏雨了。我给单位请了一个月的假在家,安全方面你不用担心。”张若楠过了一会才说:“爸,你这不会是想给我找个后妈吧?”张业建抬起头,神情有点狼狈:“你胡说什么呢?”张若楠转身离去:“我不是小孩了,什么都懂。”张业建张了张口,什么也没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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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黄英娥带着两个大旅行箱搬了进来,张业建把她安排在东边厢房。黄英娥进去,见房间窗明几净,床上被褥雪白崭新,十分满意。张业建叮嘱她不能进入正屋,黄英娥一口答应。黄英娥安顿收拾好已是中午,她下到厨房,自告奋勇做了四菜一汤,焖了一锅米饭,父女二人吃的津津有味。从此以后黄英娥就包了做饭的任务,她厨艺极好,南北菜系俱是精通,每天做饭都不重样,吃的张业建赞不绝口。一开始张若楠对她的到来还心怀抵触,吃了几顿后也无话可说。每天不做饭的时候,黄英娥会在院子里转来转去,拍照或速写,要么就是在本子上做些笔记。一次张若楠好奇地凑过去,看她写的文字清新俊雅,还是繁体字,就问:“你怎么不写简体,这样多麻烦呀。”黄英娥笑笑:“从小练毛笔字习惯了,就写成繁体啦。”
  一个多月接触下来,张若楠觉得黄英娥性格温婉,勤快贤惠,心想如果她能给自己当后妈倒也不错,转念一想自己父亲相貌平平,只是个普通公务员,财产只有祖传破旧宅院一个,还是在乡下,不一定能高攀的上人家。没想到一天晚上,父亲找到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自己开始和黄英娥交往,希望她能理解。张若楠大感意外,心里有点五味陈杂,点头表示理解,她知道自己反对也没什么用处。
  一天夜里,闷热无风,张若楠辗转反侧睡不着,突然听到院子里传来低低的歌声,她起身从窗户里望去,只见黄英娥坐在池塘边,双腿伸进水中摇摆,唱着一个自己从未听过的曲调,歌词古雅,别有韵味。依稀听的歌词如此:
  “一别之后,两地相思,说的是三四月,却谁知是五六年。七弦琴无心弹,八行书无可传,九连环从中折断。十里长亭望眼欲穿。百般怨,千般念,万般无奈把郎怨。”
  张若楠披上衣服,想出去找她说话。突然间注意到池塘里波浪涌动,水花一个接一个向岸边拍来。黄英娥缓缓站起,转身朝院内走去,月光下见她面容憔悴,脸上蒙着一层黑气,她踏过的土地不停翻滚,就好像池塘中的水波一样。黄英娥脚步轻盈,径直向正屋走去,没见她推门,正屋大门自行打开,黄英娥闪身而进。院中泥土翻滚如沸水,张若楠不明所以,想看个仔细,刚出房间,一阵狂风从地上卷起,院子尘土飞扬。张若楠觉得满嘴都是土腥味,再看地上,一切平静如常。张若楠心里好奇,咬咬牙跟进正屋,一路走到里间,她躲在帷幔后,探出头观望。一望之下大惊失色,只见一条绳子从房梁垂下,黄英娥赤身裸体,被绑的结结实实,吊在那根绳子上。她面朝那三个神像,口中喃喃低语,语气中充满怨恨。张若楠惊呼一声,跑上前来,想要救她下来。黄英娥听到动静,扭脸朝向她,满面鲜血,眼睛只剩下两个血窟窿。张若楠一见之下,浑身瘫软,晕倒在地。
  第二天醒来,张若楠发觉自己躺在床上,她起身跑向屋外,父亲正在洗漱,黄英娥做好早饭,正等着大家,一切毫无异常之处。张若楠盯着黄英娥的脸看了又看,又走到正屋门前看着门上的铜锁,摇了摇头,自己这是做梦了?
  时间飞快,又过了几日,吃过早饭,黄英娥出去买菜,张业建站在院中,闷闷不乐。张若楠忍不住问道:“你和黄阿姨吵架了?”张业建摇头道:“没有,不是她的事儿。你有没有觉得咱家院子不一样了?”张若楠朝四周看了看:“没有啊,和原来一样。”张业建深深皱着眉头:“不对,感觉不一样了,变的脏了,好像蒙了一层灰。对,变脏了。”他猛地冲进厨房,提了一桶水出来,用布擦拭窗棂、朱门和柱子,他神情紧张,额头上大汗冒出:“快要祭祀了,一定要擦干净,不能给祖先丢脸。”他动作越来越快,脸红气喘,口里不停重复:“明天就是中元节了,不能丢脸,不能丢脸。”张若楠看的骇然,默默退回自己房间。
  祭祀的打扫,张若楠从来不插手,从前她提出帮忙打扫正屋,被父亲骂过。祭祀仪式的繁琐和对女性的排斥,让她对这项活动产生了深深的厌恶。除了出去吃饭,她就一直躲在房里看小说。
  转天晚上,夜深人静,张若楠看小说到很晚,她放下书,揉了揉眼睛,打算睡觉。她无意中看到正屋大厅灯火通明,一个人影正伏在地板上卖力擦拭。她叹了口气走出房间,站在正屋门外,父亲大汗淋漓跪在地上,口中喊道:“完了,污染了,都完了。”张业建看到她走来,指着靠门的地板叫道:“你看,是谁这么坏,在木板上画了这些?”
  张若楠走近几步,借着灯光看到木板上出现了一个个椭圆形的木材疤痕,张业建用力擦拭了几下,疤痕消失不见,过了一会竟又慢慢浮现,有的疤痕是黑色圆形,有的疤痕像人嘴唇一样的扁长形。张若楠愣了一会儿,说:“也许是因为天气湿热,木材纹路起了变化吧。”“呵呵呵,”张业建仰头冷笑,指着天花板:“那你看那又是什么?”
  张若楠抬头望去,天花板,石柱,墙上处处都是圆形或扁形的疤痕,而且逐渐增多,张若楠惊呼一声,那些黑色圆疤骨碌碌活动起来,像眼睛一样盯着她。扁形疤痕增大裂开,露出牙齿和舌头,七嘴八舌发出人声:“你们都进来呀。”张业建扔掉抹布,想往外跑,地面忽然像波浪一样起伏不定,把父女二人一起卷进正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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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屋里凭空起了一阵黑雾,变的阴森惨淡,冰冷彻骨,地面,墙壁,石柱都像泥巴一样开始变形扭曲,密密麻麻的眼睛和嘴唇浮现在屋里各种物体的表面,地面变得如同泥淖一般,父女二人如同被卷进了一个漩涡,腰部以下都陷入了地里面,他们二人被扭曲的地面拖着冲向最里面那间屋子,任凭两人挣扎呼号,都是无济于事。
  地上的眼睛滴溜溜地盯着二人,有的眼球露出惊喜的神色,有的则是恨意十足,无数张嘴唇叽叽喳喳,张若楠在惊慌失措中,隐隐约约听到它们说:“我们又要见到那三位大人了!”
  忙乱中,张若楠紧紧抓着父亲胳膊,简直怀疑自己再一次进入了梦境。两人被卷进里间,房间里绿火莹莹,案桌上的香炉红烛祭品统统被人扫到地上,摔的粉碎,黄英娥赤身裸体,浑身血污,靠在中间神像怀中,正在开心大笑。
  张业建又惊又怒,挣扎着直起腰来喊道:“你怎么这幅模样、成何体统!……是谁让你进来的……”一张嘴巴从他身前凭空飞起,下面还粘连着黏黏泥浆状的东西,从地上升到一人高,嘴唇下的泥浆状东西不断蠕动,变出一张人脸,然后出现躯干、四肢,最后变成一个老太婆,身上衣衫褴褛,头上一个伤口深可见骨,张业建吓得后退一步,重新摔倒在地。
  转瞬间,又有数只眼睛和嘴巴升到半空中,带着一团团泥浆变成一个个老弱妇孺,一个个都是面黄肌瘦,身上都有致命伤。天花板上,墙壁上不断有人形涌出,纷纷跌落在地面上,然后挣扎着站起身,将这间屋挤得满满当当。
  这些奇怪的人形却都是一语不发,扫了一眼地上的父女二人,然后齐刷刷地扭头,沉默地望向台上的三尊塑像。
  张业建父女见此异象,都吓得面如土色,但听得黄英娥在上面轻声细语:“张郎,你真是让我找的好辛苦。我来到阳间,走南闯北十几年,找了不知道多少个张公祠和庙宇,才在这穷乡僻壤寻到你的陵墓。你可知,为了这一刻,我的魄魂在三界六道里躲藏了多久,吃了多少苦,逃过多少次天劫?”
  张业建颤抖着说:“你……你到底是谁?”旁边两个老妇人牢牢抓住他胳膊,另一个人捂住他的嘴。
  黄英娥看也不看他一眼,伸手摩挲着中间的神像的脸颊,神色凄楚:“我嫁给你的时候,奸相杨钊当权,张郎你不愿阿谀逢迎,郁郁不得志,经常日夜间长吁短叹。”
  “我知道你有大才,迟早要名动天下,日夜好言劝慰,帮你纾解胸中郁闷。我离开故乡长安,跟着你到他乡赴任,辗转清河、真源,风餐露宿,颠沛流离,我可有半句怨言?你公务繁忙,积劳成疾,我求医问药,操持家务,里里外外可有一件疏漏之事?我为你生儿育女,照顾高堂,你我相处这么多年,我可曾做过一件对不起你之事?但后来,你在睢扬又是如何待我的!”
  黄英娥一开始低声婉语,后来声音越来越高,咬牙切齿起来。中间那个神像竟然身形扭动,如同活人,他一把将黄英娥推开,开口道:“南将军何在?”
  左边武将塑像突然跃起,弯弓搭箭射向黄英娥,电光火石之间,案台下一个孩童猛然跃起,敏捷如豹,隔在黄英娥和那武将之间;但那支箭来势甚快,直灌入小孩眼窝,箭尖透脑而出,将那孩童直接钉在地上。
  那武将怒喝一声,扔掉弓弩就要拔刀,却不想数十个妇人跳上案台,手脚并用,将那武将死死按住,那武将怒吼挣扎,却被众人锁着肩颈四肢,簇拥成一团,跌下案来,空有力气而用不上。
  刚才中箭的小孩一骨碌从地上爬起,双手用力拔出箭杆,掷在地上,望着那武将,只是咧嘴冷笑。
  黄英娥抚掌大笑道:“南将军,你今朝还想再杀死我们一回吗?”
  中间的神像后退了一步,沉声道:“夫人,昔日之事,实为万般无奈之法,舍此之外,张某更无其他计策。为君王社稷和东南百姓着想,情非得已,哪怕后世背上万载骂名,张某也毫无怨言。”
  黄英娥仰头大笑,良久不绝,半晌后,两股血泪从她眼中流出,她缓缓道:“好一个万载骂名,你心中念的始终是功名。你身死城陷之时举国震动,皇帝追封你做邓国公、大都督;你们三人,绘像凌烟阁,从祀帝王庙,史书赞誉,万人膜拜,享尽身后之福。我们这些孤魂野鬼,尸骨无存,无人祭拜,魂荡三界之外,永世不得转生。我们的凄苦有谁知道,又有哪个史官为我们写一笔、鸣一声?”
  右边文官的塑像也开口说话:“张夫人,张大人以寡击众,凭一孤城人马,坚守数年,毙敌十万,立下盖世奇功。张大人保的是陛下的江山社稷。社稷为贵,君为重,黎民百姓做出牺牲,也是应天命之事。你也是读过书明事理之人,又何必苦苦纠缠我们三人不放?”
  黄英娥冷笑道:“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躲在西蜀的皇帝是人,东南的百姓也是人,唯独我们这些人就不是人?为官一方,本应守土安民,保卫乡梓。许中丞,你也是民之父母官,那时候你们做父母的这样残酷对待自己的子民,民不安,则守土意义何在?你也配得上‘父母官’这三个字?”
  张若楠听的一头雾水,大喊道:“你们是什么人?到底在说些什么?”黄英娥笑道:“你自己看好了。”
  地上的老弱妇孺同时抬头望向神像后的白墙,眼中射出一道道红光,白墙出现一片火影,光影中隐隐出现人物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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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张若楠凝神看去,画面中出现一座破败古城,外面是黑压压一片围城的军队,声势浩大,打着“燕”的旗号;城中守军人数稀少,面有菜色,但作战顽强,一次次将对方打退,为首指挥的正是案台上这三人。
  时光流逝,外面围城的部队越聚越多,攻城的次数越加频繁,守城人苦望的援兵粮草一直不来,城内开始有人饿毙街头。每个士兵每天分到米从一勺变为半勺,最后变成几粒,士兵用树皮、麻袋和纸伴着大米熬粥。这些都吃完之后,人们开始杀马,吃光马肉之后人们捕捉麻雀、老鼠。
  最后一只老鼠消失之后,士兵沉默了,人们都抬头望向城楼上的张公。他闭着眼一挥手,两个士兵抬出一个捆绑着女子,那女人衣衫尽被褪去,嘴被布团堵上,虽然面黄肌瘦,但能认出那是黄英娥的样子。张公手持利刃走向黄英娥,她停止挣扎,怔怔盯着对方,眼中流下泪来。张公一言不发,用力刺透黄英娥胸膛,让手下把她扔到士兵脚下。
  围成一圈的士兵先是震惊无语,后来渐渐的变得眼睛发绿,终于一个人忍不住,冲上前挥刀砍下一块肉,人们像狼群争抢食物一样扑了上去,一会儿的功夫黄英娥就变成了一堆白骨。
  张公背对士兵,用头抵着城墙,良久沉默无语。
  许中丞满脸血污,从城楼上飞奔而下:“张公,贼人又攻过来了!”
  画面一转,南将军披甲持剑,带着一队士兵在城内搜捕妇女,被抓到的人都用绳子拴住脖子,拖回营地烹煮。营地里惨嚎声不绝于耳,血流遍地。女人杀光之后,士兵开始抓捕老人。
  画面一变,一间残破的房屋外围了一圈士兵,中间跪着一个老头,怀中抱着一个婴儿,他身后还躲着一个三四岁的女孩儿。老人抱着婴儿连连磕头,他身前的士兵面目黝黑,双眼血红,数人同时踏步上前,用长矛把老人婴儿一起穿透。小女孩拔腿要跑,但人小腿短,没跑几步就被赶上,后背中枪扑地,倒地时那小孩手足蠕动,满脸泪水,不停喊着“娘亲”。
  张若楠大叫一声,眼泪流了出来,扭头不忍再看;那三人具是低头沉默不语。
  黄英娥放声大笑:“张郎,你觉得你的后人会怎么看待你呢?你就算赢得皇帝赞誉又如何?”
  正在这时,张业建突然用力挣脱束缚,大声叫道:“我祖先做的没有错,这是打仗,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哪里管得了这些琐碎之事!大丈夫统领雄兵建功立业,又怎能有妇人之仁!我祖先是英雄,贵为武安尊王,哪里轮得到你们这些孤魂野鬼来评说!”
  黄英娥站起身来,微笑道:“现在子时,中元节已到,是百鬼飨宴之时。我让你看看,我们这些野鬼能做些什么。你家这次的祭奠要提前一些,不过享用祭品的是我们。”她说完之后,身形一般,整个人变得柔软细长,像条白蛇一样紧紧缠住张公。张公在她的缠绕下口鼻出血,身上竟传出骨骼碎裂之声。地上的鬼魂身上冒出熊熊火焰,哭号着跳起,扑向南将军和许中丞。这二人身上被引燃火焰,高声呼痛,那些妇孺鬼魂将二人按在身下,张口就咬,二人身上血肉飞溅,不一会就露出森森白骨。二人哀嚎求饶,众鬼充耳不闻,不一会功夫就将二人分食殆尽。
  黄英娥将张公缠七窍流血,动弹不得,又将他扔下案台,众鬼魂一拥而上。张公被撕咬的鲜血淋漓,挣扎抬头骂道:“真是最毒妇人心,都这么久了,你还要灭掉我的魂魄。不过,你引的群鬼作孽,以下犯上,就不怕雷动天劫吗?”黄英娥笑道:“张郎又何尝不狠心呢?妾身千年夙愿得偿,魂飞魄散也无悔了。”
  张业建看的肝胆欲裂,大喊一声掉头就跑。几十个鬼魂拦在门口,阴笑着说:“我们刚才还没尝过仇人精魄,你是张家后人,就由你代人受过吧。”张若楠站在父亲身边,眼看群鬼越逼越近,心中一急,晕了过去。
  张若楠恍惚中来到院里,发觉自己变成三四岁的模样,母亲站在树下的秋千旁向她招手,自己飞奔过去,母亲把自己抱起放在秋千上,慢慢摇晃。张若楠开心大笑,觉得和母亲在一起的感觉熟悉又陌生。
  母亲在厨房做好饭,自己乖乖坐在小板凳上,母亲吹吹汤匙,一口口的喂自己,她想,母亲做的饭这么好吃。夜晚时,她躺在床上,母亲一边扇着蒲扇为她祛暑,一边哼着儿歌,她看着母亲的脸,心想原来妈妈这么年轻漂亮,自己竟一点也不记得了。
  场景变换,自己正蹲在院子里摘花捉虫,抬头看到母亲提着一个大袋子从屋里走了出来,眼中隐隐带着泪痕。她起身呆呆看着母亲,母亲放下袋子,将她抱住怀中,久久没有说话。她问道:“你要走了对不对?”母亲略微吃惊,勉强笑道:“我去镇上给宝宝买脚踏车,很快就回来。宝宝待在家里,要乖乖的。”
  她喃喃道:“我想起来了,脚踏车……你骗人,我从三岁多一直等到现在,你一直都没给我买回来。我一直在等你,我从来都没骑过脚踏车。”母亲放声痛哭,她继续问:“爸爸说你不要我走了,你为什么不要我了?”“是你爸爸要赶我走的,你爷爷奶奶嫌妈妈生不出男孩,说我是没用的女人。”母亲拉起袖子,胳膊上伤痕累累,“这是你爸爸打的,我实在没法继续过下去了,宝宝原谅妈妈吧。”她抓着母亲说:“那你带我一起走吧,我想跟着妈妈长大。爸爸不喜欢我,因为我是女孩儿。”母亲正要说话,父亲突然冲了出来,他身上冒着熊熊火焰,面目狰狞,说说:“这是我的孩子,谁也不许带她走!”整个院子都在一瞬间燃烧起来,变成一个火场。母亲抱着自己跑向院门,却发现大门被牢牢钉死。父亲在后面手舞足蹈,大声笑道:“你们都给我的祖宅陪葬吧,谁都逃不掉的!”母亲用力一抛,将自己扔出院墙,大喊道:“走吧,不要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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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张若楠猛然醒来,发现自己躺在院外,整个祠堂庭院都是一片火海,火中听得无数人哭号之声。突然间夜幕中一道闪电劈下,正中祠堂,一个炸雷之后又是数道闪电,接二连三的打在祠堂上。正屋应声轰然倒塌,其他房屋也禁不住火烧,纷纷倾倒。张若楠呆呆站起,大声喊道:“妈妈!爸爸!”
  等到天明,张若楠的叔伯闻讯赶到,一起挖掘瓦砾残骸,寻找张业建的下落。众人翻遍全院,也不见他踪迹。更奇怪的是,后院隐秘处的一座陵墓被人打开,玉石瓷器之类的陪葬品还在,陵中骸骨却不翼而飞。
  几周之后,众人仍然没有找到父亲的踪迹。张若楠托长辈变卖了墓中的玉石瓷器,换了不少钱,足够她未来几年的花销了。张若楠离开家乡,开始大学生活。一天夜里,她辗转反侧,忍不住下床打开电脑,一番搜索之后,她在史书里找到这样一段话:
  “公守睢扬,皆城孤无援,贼攻围既久,城中粮尽。食茶纸;茶纸既尽,遂食马;马尽,罗雀掘鼠,雀鼠又尽。张公乃出其妾,对三军杀之,以飨军士。后戮城中妇人老弱,食三万人。”
  张若楠眼前一黑,原来这都是真的。此后每到夜深人静时,她都盯着天花板,久久不愿睡去,她生怕闭眼之后,又梦见祠堂中祖先那座塑像,还有那在烈焰中哭喊的三万冤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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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寺邪灵》
  1.
  山谷之中岩峰重叠,涧壑湾环,虎狼成阵走,麋鹿做群行,山陵上松楠秀丽,荆棘漫牵,层层树影之中藏着一座百年古寺,上面悬挂着一块牌匾,上面写着“恒法寺”三个金漆大字。
  这里本来应该是一片钟磬悠扬,香烟缥缈的气氛,现在确实一片人声嘈杂,马蹄声,人的嘶吼声不绝于耳。但见寺庙大门紧闭,高悬的牌匾也歪歪斜斜,旁边插着几只箭矢,门前的红漆柱子上也是刀砍斧凿的痕迹。百十个面目凶狠的汉子,手持刀枪,围在寺庙门口,有的用刀柄和长斧砸门,骂骂咧咧,威胁要一把火烧了寺庙;有的人席地而坐,捧着酒囊尽情痛饮;还有的解开腰带,对着寺庙院墙解起手来。
  一个月前,前朝相国柳公在回乡途中不幸因病而亡,夫人郑氏带着相国之女柳碧云,扶柩回乡安葬。因天降大雨,道路难行,郑夫人和柳碧云来到河中府,将灵柩先寄存在这恒法寺之中。十几年之前这恒法寺年久失修,相国柳公曾赠送重金给方丈加以修缮,寺中和尚都感激柳公昔日之恩,对郑夫人和柳碧云都格外照顾。
  柳公在生前曾经和朝中一个马姓好友指腹为婚,将女儿柳碧云许配给了好友之子。如今那昔日好友做了兵部侍郎,其子马京瑾也考中进士,一男一女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本来计划着让马京瑾和柳碧云几年就结成秦晋之好,没想到柳公突然离世,柳碧云父丧未满,未得合成。恰逢暴雨连连,道路泥泞,又加上最近地界不太平,郑夫人只得暂住恒法寺,急急修书让人送到京师,呼唤马京瑾带人前来相助扶柩回乡。
  寺中和尚对郑夫人母女二人十分敬重,给一行人腾出了庙中上房,饮食用度一应俱全不说,还帮着处理柳公遗体,用香汤沐浴后涂以药酒,再抹上汞、砷之类的药剂,然后给遗体填塞耳朵、覆面、裹首、结跗、缚手,在外面再以衾包裹,以绞结扎,重新放入棺椁。郑夫人母女二人对众僧感激连连。
  柳碧云身边有一个妮子,名叫崔花影,略长了柳小姐几岁,是自幼服侍柳碧云长大的,因柳碧云闷在寺庙中颇为无趣,崔花影就常四处走动,有时还溜出山门,将外面一些有趣的见闻说来给柳小姐听。
  这寺庙后院还寄宿着一个落魄书生,名叫张西洛,官宦人家出身,但年幼父母双亡,书剑飘零,功名未遂,正在着寺庙中萤窗雪案,刮垢磨光,力图来年金榜题名。这张西洛生的一表人才,也算俊眉星目,那日崔花影无意中在后院看到了张生,暗自惊叹了一阵,向小和尚问了此人的来历,回去说给柳小姐听。
  柳小姐听了,只是笑着摇头,她自忖早已许配了人家,又如何对其他男子有什么兴趣,不过每每想起自己那未婚夫马京瑾,在京城中恶名狼藉,就不由得愁上心头。
  无巧不成书,一日柳碧云在寺中瞻仰佛像、拜谒方丈时,让外出的张西洛遇到了,那张生那可曾见到这可人的脸庞,只觉得眼花缭乱口难言,灵魂儿飞出半天外,一步也迈不出去,呆立在原地。
  柳碧云也发觉有人直愣愣望着自己,转眼一瞥,见是一青年男子,顿时脸上红云飞起,向方丈道了个万福,袅袅回房去了。腰肢娇又软,似垂柳晚风前。
  张西洛回过神来,佳人已去,兰麝香犹在,佩环声渐远,只剩几个小和尚扫地,看着他讪笑不已。张西洛厚着脸皮,打听那小姐的来历,打听清楚之后,回房倒在床上,不由得长叹一声,自己和这官家小姐出身有如云泥之别,更何况她早已许配人家,这可如何是好!
  “正是五百年前风流业冤啊!”他想道。
  张西洛自此茶饭不思,日渐消瘦,他夜不能寐,辗转反侧了几日,一更之后,万籁无声,终于忍不住跑到柳碧云厢房的西墙外,来回踱步,仿着司马相如和卓文君的意思,在墙外高吟了一首绝句,以表倾慕之意。
  他吟完之后,伫立空庭,凄星冷雨,竹梢风摆,并无一人应答。
  张生一连十几天,子夜时分站在墙外吟诗,都如同石沉大海。一天夜里,他吟诵完毕,正在心情沮丧之际,忽然听到门扉声响,然后一块丝绢从墙上飘然而下,接着是有人回房间关门的声音。张西洛如获至宝,赶忙将丝绢捧在手中,一路狂奔回屋,点上油灯仔细查看。
  白色丝绢上字体清秀俊逸,俨然出自女子之手,写的一首西江月词令,细细品读,确是柳碧云婉拒自己之意。张生长叹了一口气,却又不舍得丢掉那丝绢,将它捧到脸前,仔细嗅着上面残留的香气,心中酸楚,沉沉睡了过去。
  等他第二日睡醒,已经是日上三竿,他小心将丝绢放在怀里,觉得既然柳小姐已经表明心意,自己不该继续纠缠,索性收拾行李搬出寺庙,远离这伤心之地。
  正在他收拾书籍之时,忽听得外面吵闹声渐响,张西洛放下行李,走出门外,但见一众僧人都神色紧张,寺庙大门紧闭,几个年轻体壮的和尚正在用粗木顶住大门,其他人也都手持烧火棍和禅杖,一幅惴惴不安的模样。
  张生心头一紧,忙抓着身边的一个人问。原来距这里二三十里的盘龙山上有一伙儿强人,个个都是脸上刺字的亡命之徒,啸聚山林,打家劫舍,杀人如麻一般。他们从被劫的香客口中得知,恒法寺里有一个倾国倾城的柳小姐,容貌如同离了碧霄的天仙一般。
  那山中为首的强人叫做廖立虎,听的心痒难忍,披挂上马,舞着狼牙棒,带着一众手下,呼啸冲下山来,直奔恒法寺,就要强抢柳小姐。亏得外出挑水的和尚眼尖,远远望见林中尘嚣喧闹,马蹄嘶鸣,杀气冲天,急急忙忙奔回寺院报信,群僧慌忙掩上山门,据贼于院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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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贼人看到山门紧闭,高墙难越,也没带攀援的器械,里面的众僧早有了戒备,一时间难以攻打进去,气的七窍生烟,在墙外高声叫骂,令和尚立即将柳碧云献出,不然伽蓝尽数焚烧,僧俗寸斩,不留一个活口。
  郑夫人听得消息如同灵魂离了壳一般,不住啼哭。两廊下僧俗齐聚,共商对策,柳碧云气得脸色发白,说要寻一个白练套头寻个自尽,也不能辱没先祖。
  众人七嘴八舌,莫衷一是,说是要舍命保护老太君和柳小姐的也有,说是要保得诸僧无事得安稳、免得殿堂化作灰烬的也有。
  崔花影见势头不妙,高声向郑夫人说道:“老夫人,我别有一计,不如拣一人,建立功勋,杀退贼人,扫荡妖氛,小姐可与这人倒赔家门,情愿与英雄结婚姻,成秦晋!”
  此话一出,郑夫人柳碧云母女都是目瞪口呆,郑夫人道:“可是我家孩儿早已许配给那兵部侍郎之子马京瑾……”
  “夫人!”崔花影柳眉倒竖,厉声道:“远水不解近渴,贼人就在高墙之外咫尺之隔,众人的性命,小姐的清誉就在这顷刻之间,情势危若累卵,还请夫人当机立断!”
  崔花影自幼性格泼辣,人情世故要达练许多,眼见着强人在外叫嚣,寺内的僧俗众人又不齐心,说不定那贪生怕死之徒占了上风,鼓噪着把柳碧云送出门外以求苟且性命,她急切之际想出这权宜之计,重赏之下,要鼓动那勇武之人出力杀贼,她想着,如果能事成,之后的事情就可以再慢慢商议,毕竟离了这荒山古寺,凭着相国家族和兵部侍郎的影响力,想要反悔也易如反掌。
  郑夫人思索片刻,也只能无奈点头。围在柳碧云身旁的一众僧俗齐齐望向柳小姐,那小姐眉黛青颦,莲脸生春,恰好似那倾国倾城的太真一般,别说是俗人,就连一众青年僧人也不免心旌飘摇,情难自禁,看得一旁的方丈是长叹一声。
  众人望望柳碧云,又回头打量着四周的高墙,侧耳倾听墙外隳突叫嚣的贼人,估摸着自己的身手,能在这么多贼人手下走几个回合,大多数人想了想,都气馁地垂下头。
  崔花影焦急地来回扫视着众人。
  片刻之后,一个黑塔般的汉子分开众人,向前迈了一步,只见他身材高大,虎体彪形,须发怒张,形容丑陋,咧嘴沉声道:“既然老太君点头承诺,项某人就今个献丑一回儿,不是咱家自夸,咱背后这把鬼头刀,也是饮过贼人头颈鲜血的!”
  柳碧云见此人举止粗鲁,犹如恶神星一般,心中惧怕,向后退了一步。崔花影迈上一步,拦在小姐身前,脆生生地说:“如果壮士能杀退贼寇,相国夫人必定重金答谢!”
  “重金答谢咱不稀罕!”那大汉哼道:“刚才大家都听得了,老太君同意把柳小姐许给杀退贼人的英雄好汉,咱也没别的本事,平生一是喜欢砍人,二是嗜好美色,今天为了和柳小姐圆房,咱就是命也不要了也得把那匪首脑袋砍了……”
  崔花影听得脸上一寒,正要发作,突然见那汉子大口一张,喷出一口鲜血,原来一只利箭从他后脑射入,由上而下,斜斜地贯口而出。那姓项的汉子顿时倒地,四肢抽搐,怕是活不成了。
  众人大惊失色,纷纷冲大殿里面跑去,身后弓弦声大作,一排箭矢从天而降,转瞬间插在众人刚才立足的地方。
  墙外传来匪首廖立虎的喝止声:“你们这帮鳖孙,要是伤到柳小姐怎么办,我非砸死你们不可!”
  外面一个贼人赔笑道:“刚才不是听里面有个夯货自吹自擂,说是要取老大你的性命,小弟气不过,就听着那厮声音,估摸着射了他一箭。没想到其他兄弟手痒,也是一阵乱射,忘记了柳小姐还在里头,哈哈哈。”
  那人转头向着院里大声喝道:“那姓项的夯货,你死了没有?没有就哼一声!别连累了柳小姐贵体!”
  匪首廖立虎哈哈大笑:“鬼头刀项老三,这种角色你管他作甚!我右手扶着家伙撒尿,左手用狼牙棒,都能削了他的天灵盖,此人何足挂齿!”
  众人在寺庙内听得外面的对话,都骇异不已,原以为是一伙儿草寇,只是胜在人数众多,但没想到还有如此本领的人,刚才还跃跃欲试的几个健儿,顿时心沉似水,如同霜打的茄子,都闭口不言了。
  郑夫人和柳碧云二人见状,如坠冰窟,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般掉了下来,正手足无措时,张西洛走上前,低声说道:“夫人小姐不必惊慌,小生有个对策。”二人连同崔花影,急忙围在张生身旁,犹如落水之人抓住稻草一般。
  原来据此一百里外有个大庄园,少庄主姓杜名猛,这杜猛平日喜欢舞枪弄棒,弓马娴熟,最好结交豪客,几年前上京赶考时和张西洛同宿一店,攀谈后一见如故,就结了个异姓兄弟。杜猛后来名落孙山,屡试不中,索性弃了那考功名的念头,专心在家打熬力气,练得一身好武艺,养着几百庄客。
  张西洛对三人附耳低言,说自己愿意冒险出寺,赶往杜家庄搬救兵,但还需几天时间,要寺庙方丈用个缓兵之计拖住贼人。一旁的长老听了,抚掌赞叹张生勇气可嘉,依言而行。
  方丈先在院内喝住贼兵,说是要请廖立虎答话,让外面人休要射箭。廖立虎听了,隔着墙呵呵大笑:“我和你这老和尚有什么可说的,我又不是龙阳君,快些把小姐送出来才是正事!”
  那长老走到墙壁边,高声喊道:“老夫人本待将小姐出来,送与大王,奈何小姐有父孝在身,大王若要做女婿,可按甲束兵,退出一射之地,限三日功德圆满,小姐脱了孝服,换上颜色衣服,在出门嫁于将军,岂不更好?”
  廖立虎沉吟了半晌,说道:“如此说来,也有道理,但和尚你休要耍我,三日后小姐若不出来,我着你人人皆死,个个不存。你回去对老夫人说,咱这么好的女婿,有兵有马,金银不缺,赶紧叫她招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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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等到子夜时分,四下悄无人声,张西洛饱餐一顿,背了行囊和宝剑,在院落一个偏僻地方攀援上墙,几个僧人将打结成绳索的衣物抛了上去,好叫他附索而下。张生屏气凝神,小心落地,待观察四面无人,又将那绳索抛了回去,免的天明叫人发现。
  张生整了整行囊,蹑足潜行,天色阴暗,雾气弥漫,不辨星斗,他只能凭记忆摸索前行。一直往前飞奔了三四里路,周回一遭野水,四围三面高冈,堑边河港似盘蛇,濠下柳林密如雨。
  张生正在疾走的时候,突然听着背后马蹄声急,心道不好。还没来得及寻找藏身之所,两匹马已经飞驰到近前,一前一后见他拦住,马上两个强人看着张生,哈哈大笑:“亏得爷们夜里起来撒尿,竟然抓住一条漏网之鱼。”
  张生心跳如擂鼓,反手抽出背上的宝剑,摆出迎敌的架势。对方二人笑得只打跌,险些从马上摔下来:“秀才,就你这花拳绣腿,也想和爷爷过招?”
  “小贼,你来试试便知。”张西洛深吸一口气,定下神来,他早年也习过刀剑,并非弱不禁风的书生。不过以一敌二,今天怕是凶多吉少了。
  那两人冷笑一声,翻身下马,抽出朴刀,说道:“等会爷爷就割了你的头,天明到大王那里讨赏钱。”
  二人不紧不慢地朝他逼了过来。
  突然侧方一道黑影闪过,将一个山贼扑倒,径直滚进了一旁的树丛。
  事发仓促,当场的人都吃了一惊,张生和另一个贼人都转身朝那树丛望去,只听的那里面打成一团,有人厉声尖叫了一两次,接着没了动静。
  还站着的那贼人喝到:“老六,你怎么了?你是在和谁厮打?”
  那人喝问了两三次,只见那叫老六的山贼慢慢从树丛中探头爬出,衣服破损凌乱,右手还握着带血的朴刀,显然是刚才有一番恶斗。
  “你个龟孙,吓死老子了,”站着的那个贼人骂道,“刚才是谁扑倒你了?你已经结果了那厮?”
  那叫老六的吃力前爬,突然仰头喊道:“三哥救我!”
  天空昏沉,暗夜无星,林中雾气弥漫,张西洛和那贼人方才发觉不对,定睛看时,那叫老六的贼人下半身已经不见,他只用双臂撑着上半身爬出了树丛。
  张西洛汗毛倒竖,后退了一步,握紧了手中宝剑。剩下的那贼人怪叫一声,挥刀护着周身,飞速朝自己的马匹退去。
  饶是张生没什么江湖经验,也能觉察到不妙,四周林里传来密密的沙沙声,好似有什么东西在急速迫近一般,也不知是人还是兽。
  地上的那半截贼人还在兀自惨叫,不过声音越来越小,另一个贼人已经翻身上马,张西洛也奔向剩下的那一匹马,紧紧握着它的缰绳。
  那贼人本来要策马奔逃,但看着张西洛牵了同伴的马匹,扭身张弓搭箭,就要向他射来。还未等他松手放弦,两条黑影从右侧扑了过来,直接将他撞到马下,来势之猛,连带着将马匹也撞翻在地。
  紧接着几条黑影又扑了过来,将那一人一马摁在泥地上,放口猛咬。
  张西洛定睛望去,那些东西牙尖齿利,身上毛发黝黑,身材如同狼般大小,心里一沉,本来想冒险闯重围搬救兵,救柳小姐于水火之中,哪想到出师未捷,先遇到狼群,自己一未成家二未考取功名,难道今天就断送在这狼口之中了?
  那贼人负痛惨呼不已,伸手朝张西洛抓去,大喊道:“秀才救命!”
  张西洛还没来及答话,只见他举在半空中的手臂已经被啃断,掉落在地,那贼人血流如注,也是无法回天了。
  张西洛深吸一口气,强行勒住惊慌不已的马,飞身跳了上去,无论如何,自己也不能坐以待毙,若能驾马飞奔,方能有一线生机。
  张生双腿一夹,想要策马飞奔,哪想到那匹马立在原地,纹丝不动,竟像是腿软了一样。
  张生心里急躁,用剑身抽了几次马臀,仍然无济于事,忽听得前方传来咝咝之声。他抬头一望,险些惊得掉下马来。
  正对面漆黑的丛林中,出现了几十对猩红的眼睛,悄无声息地瞪着自己,片刻之后,那些重重黑影从树丛中走出,离的张西洛更近了些。张生胯下的马不断后退,脖颈乱抖,如同受了惊吓一般。
  那些黑影更近了些,却不是狼,而是如同狼犬大小的老鼠,巨齿外漏,口中腥气迫人,想必刚才吃掉两个强人的就是这些东西。
  张西洛看着这些硕鼠将自己团团围住,自己势单力孤,想来是无逃生之路了,长叹一声,将手中剑往回一掣,就要往自己脖颈抹去。
  最前面的硕鼠突然叫了一声,人立而起,前爪朝着张生指了一指,张生停下手中动作,不解地看着它,竟然觉得那头硕鼠仿佛在笑。
  天下成平已久,虽然偶有流寇作乱,异族骚扰,但没听说过中原之地闹过妖怪啊,张生望着那头诡异的老鼠,头上冷汗渗出。
  领头的那只硕鼠猛地转身,口中急促地叫了一声,鼠群瞬间如同潮水般退去,隐匿于森森山林之中,只留下一地的骸骨和淡淡血腥气。
  张生楞了半晌,方才回过神来,劫后余生冷汗岑岑,他快马加鞭,星夜奔赴杜家庄。
  到第二天日头偏西,张生方才赶到杜家庄,人困马乏,几乎就要站立不住。他让庄上仆役代为通报,那少庄主杜猛急忙出门迎接,要为他接风洗尘,张生等不及用膳,急急向杜猛讲明情况。
  杜猛听了只是冷笑,说他听闻盘龙山贼人近几年无恶不作,骚扰乡里,早就有意铲除,他现在正纠集附近几个村镇的数百健儿,操练武艺,射弓走马,准备停当后要一举上山剿灭他们,没想到这伙匪人竟然自己离巢而出,正是天赐的好机会。
  杜猛一声令下,让手下杀了两头肥水牛,从窖里去了数十坛造下的好酒,先烧了一陌顺溜纸,请来了族中杜姓长辈和附近健儿头领,都到庄中草堂,序齿坐下,让庄客一面把盏劝酒,一边品尝牛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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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子夜时分,四下悄无人声,张西洛饱餐一顿,背了行囊和宝剑,在院落一个偏僻地方攀援上墙,几个僧人将打结成绳索的衣物抛了上去,好叫他附索而下。张生屏气凝神,小心落地,待观察四面无人,又将那绳索抛了回去,免的天明叫人发现。
  张生整了整行囊,蹑足潜行,天色阴暗,雾气弥漫,不辨星斗,他只能凭记忆摸索前行。一直往前飞奔了三四里路,周回一遭野水,四围三面高冈,堑边河港似盘蛇,濠下柳林密如雨。
  张生正在疾走的时候,突然听着背后马蹄声急,心道不好。还没来得及寻找藏身之所,两匹马已经飞驰到近前,一前一后见他拦住,马上两个强人看着张生,哈哈大笑:“亏得爷们夜里起来撒尿,竟然抓住一条漏网之鱼。”
  张生心跳如擂鼓,反手抽出背上的宝剑,摆出迎敌的架势。对方二人笑得只打跌,险些从马上摔下来:“秀才,就你这花拳绣腿,也想和爷爷过招?”
  “小贼,你来试试便知。”张西洛深吸一口气,定下神来,他早年也习过刀剑,并非弱不禁风的书生。不过以一敌二,今天怕是凶多吉少了。
  那两人冷笑一声,翻身下马,抽出朴刀,说道:“等会爷爷就割了你的头,天明到大王那里讨赏钱。”
  二人不紧不慢地朝他逼了过来。
  突然侧方一道黑影闪过,将一个山贼扑倒,径直滚进了一旁的树丛。
  事发仓促,当场的人都吃了一惊,张生和另一个贼人都转身朝那树丛望去,只听的那里面打成一团,有人厉声尖叫了一两次,接着没了动静。
  还站着的那贼人喝到:“老六,你怎么了?你是在和谁厮打?”
  那人喝问了两三次,只见那叫老六的山贼慢慢从树丛中探头爬出,衣服破损凌乱,右手还握着带血的朴刀,显然是刚才有一番恶斗。
  “你个龟孙,吓死老子了,”站着的那个贼人骂道,“刚才是谁扑倒你了?你已经结果了那厮?”
  那叫老六的吃力前爬,突然仰头喊道:“三哥救我!”
  天空昏沉,暗夜无星,林中雾气弥漫,张西洛和那贼人方才发觉不对,定睛看时,那叫老六的贼人下半身已经不见,他只用双臂撑着上半身爬出了树丛。
  张西洛汗毛倒竖,后退了一步,握紧了手中宝剑。剩下的那贼人怪叫一声,挥刀护着周身,飞速朝自己的马匹退去。
  饶是张生没什么江湖经验,也能觉察到不妙,四周林里传来密密的沙沙声,好似有什么东西在急速迫近一般,也不知是人还是兽。
  地上的那半截贼人还在兀自惨叫,不过声音越来越小,另一个贼人已经翻身上马,张西洛也奔向剩下的那一匹马,紧紧握着它的缰绳。
  那贼人本来要策马奔逃,但看着张西洛牵了同伴的马匹,扭身张弓搭箭,就要向他射来。还未等他松手放弦,两条黑影从右侧扑了过来,直接将他撞到马下,来势之猛,连带着将马匹也撞翻在地。
  紧接着几条黑影又扑了过来,将那一人一马摁在泥地上,放口猛咬。
  张西洛定睛望去,那些东西牙尖齿利,身上毛发黝黑,身材如同狼般大小,心里一沉,本来想冒险闯重围搬救兵,救柳小姐于水火之中,哪想到出师未捷,先遇到狼群,自己一未成家二未考取功名,难道今天就断送在这狼口之中了?
  那贼人负痛惨呼不已,伸手朝张西洛抓去,大喊道:“秀才救命!”
  张西洛还没来及答话,只见他举在半空中的手臂已经被啃断,掉落在地,那贼人血流如注,也是无法回天了。
  张西洛深吸一口气,强行勒住惊慌不已的马,飞身跳了上去,无论如何,自己也不能坐以待毙,若能驾马飞奔,方能有一线生机。
  张生双腿一夹,想要策马飞奔,哪想到那匹马立在原地,纹丝不动,竟像是腿软了一样。
  张生心里急躁,用剑身抽了几次马臀,仍然无济于事,忽听得前方传来咝咝之声。他抬头一望,险些惊得掉下马来。
  正对面漆黑的丛林中,出现了几十对猩红的眼睛,悄无声息地瞪着自己,片刻之后,那些重重黑影从树丛中走出,离的张西洛更近了些。张生胯下的马不断后退,脖颈乱抖,如同受了惊吓一般。
  那些黑影更近了些,却不是狼,而是如同狼犬大小的老鼠,巨齿外漏,口中腥气迫人,想必刚才吃掉两个强人的就是这些东西。
  张西洛看着这些硕鼠将自己团团围住,自己势单力孤,想来是无逃生之路了,长叹一声,将手中剑往回一掣,就要往自己脖颈抹去。
  最前面的硕鼠突然叫了一声,人立而起,前爪朝着张生指了一指,张生停下手中动作,不解地看着它,竟然觉得那头硕鼠仿佛在笑。
  天下成平已久,虽然偶有流寇作乱,异族骚扰,但没听说过中原之地闹过妖怪啊,张生望着那头诡异的老鼠,头上冷汗渗出。
  领头的那只硕鼠猛地转身,口中急促地叫了一声,鼠群瞬间如同潮水般退去,隐匿于森森山林之中,只留下一地的骸骨和淡淡血腥气。
  张生楞了半晌,方才回过神来,劫后余生冷汗岑岑,他快马加鞭,星夜奔赴杜家庄。
  到第二天日头偏西,张生方才赶到杜家庄,人困马乏,几乎就要站立不住。他让庄上仆役代为通报,那少庄主杜猛急忙出门迎接,要为他接风洗尘,张生等不及用膳,急急向杜猛讲明情况。
  杜猛听了只是冷笑,说他听闻盘龙山贼人近几年无恶不作,骚扰乡里,早就有意铲除,他现在正纠集附近几个村镇的数百健儿,操练武艺,射弓走马,准备停当后要一举上山剿灭他们,没想到这伙匪人竟然自己离巢而出,正是天赐的好机会。
  杜猛一声令下,让手下杀了两头肥水牛,从窖里去了数十坛造下的好酒,先烧了一陌顺溜纸,请来了族中杜姓长辈和附近健儿头领,都到庄中草堂,序齿坐下,让庄客一面把盏劝酒,一边品尝牛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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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酒过三巡,杜猛向众人介绍了张西洛,又说了盘龙山的廖立虎围困恒法寺的事,他说道:“这些强人既然大弄,必然早晚要侵略咱们的村庄,倒不如趁这个机会,各家准备,集合壮丁,预备兵械,一鼓作气灭了他们,既能剪除心头一患,又能从官家那里领到万贯赏钱,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杜猛在当地素有威望,众人皆道:“我等皆村夫,贼人当前,都靠大郎做主,谁敢不从?”当晚众人谢酒,各自分散,归家准备器械,栓束衣甲,整顿刀马,准备清早出发。
  当晚张西洛和杜猛抵足而眠,张生辗转反侧,除了担心柳小姐安危之外,回想起林中那渗人的硕鼠,也是阵阵后怕。他白日里也曾向杜猛描述过这桩怪事,但杜猛只笑他心急眼花,误将狼豕之类的当成了妖鼠。
  “就算是真有妖怪,”杜猛拍着他肩膀,“凭咱弟兄带着这数百条好汉,明火执仗,披坚执锐,强弓硬弩的,准叫它有来无回!”
  张西洛望着旁边鼾声大作的杜猛,叹了口气,转身沉沉睡去。
  一夜无话,第二天清早,庄上蒸了馒头,烫了酒,每人三碗酒,两个馒头,一斤熟肉,众人饱餐一顿。杜猛在庄上敲了锣,那庄前庄后,庄东庄西的健儿,听的声响,都拖枪拽棒,聚起两三百人马,一起来到庄前的走马场上。
  只见杜猛身披朱红甲,上穿青锦袄,下着墨绿靴,腰间系着皮搭膊,前后掩铁心,一张弓,一壶箭,一把三尖两刃刀,肘后一把黄铜八棱锏,胯下一片火炭赤马,端的是威风凛凛,前面三五十个健壮的庄客手持兵刃,在前面开道,后面百十个膀大腰圆的家丁驾着马车,押送粮草器械。
  张生和其他健儿看他队伍齐整,人强马壮,不由地齐齐喝了声彩,众人呐喊一声,策马跟上,一行人直奔恒法寺。
  众人直到傍晚才飞奔到庙前,那边早有探马报之匪首廖立虎,那强人冷笑一声,对手下说道:“看来那和尚、小姐都不老实,想办法搬来了救兵。小的们,等会我干翻了来人,咱定要血洗这破庙!”
  两下将阵势摆开,弓箭射住阵脚,数百只火把明晃晃,照的如同白昼一般。廖立虎驱马前行,身上裹着金生铁甲,手中一把狼牙棒,斜眼望着对面道:“哪个不长眼的要来送死!”
  杜猛策马出阵,笑道:“瓶儿罐儿也有个耳朵,连你爷爷杜猛的名号都没听过!”
  廖立虎哦了一声,说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你。我平日听闻你本领高强,算个大虫,兄弟们都劝我不要撩拨你。但一山不容二虎,我今天倒要看看,咱俩谁才是真大虫?”
  杜猛回手一指,冷笑道:“听闻你山寨有五个头领,不知今天来了几个?我带了五辆陷车,正好送你们去上路去吃牢饭。”
  廖立虎大怒,拍马冲上前来,两骑人马来往交错,厮杀起来,一个如南山猛虎,一个似北海蛟龙,龙怒头角峥嵘,虎啸爪牙狞恶,兵器相交,冲撞出火星点点,如铜叶振摇金色树一般。廖立虎一开始欺杜猛长途奔袭而来,定是人困马乏,不能鏖战,哪想到杜猛精神抖擞,一柄三尖两刃刀舞得水泼不进,毫无半点懈怠之像。
  后面的贼人看廖立虎久战不下,心中焦躁,那善射的二当家驱马来到阵前,暗中搭箭,开满弓,瞄着杜猛后心飕的只一箭。杜猛听到背后弓响,将身子左来右去,等那箭到了近前,身子向后一倒,那箭擦身而过,让杜猛咬在口中。杜猛的马收勒不住,只顾跑来,廖立虎心中一喜,暗道:“想必是中了箭!”原来杜猛双腿有力,夹住马鞍,身子却是坠不下来。
  那廖立虎勒转马,直奔着杜猛过来,要补上一刀,两个马头正好迎着,间隔不到数尺,杜猛跳将起来,大喝一声,廖立虎一惊,道:“竟敢使诈,吃我一棒!”使劲全身力气,狼牙棒朝杜猛脸上戳了过去,杜猛略一侧身,让过对方兵器,那廖立虎却扑入他怀中。杜猛轻舒猿臂将他提了起来,重重摔在地上,廖立虎还想爬起来挣扎,杜猛换了短兵,右手挥出,一锏将他打晕。
  后面的贼人看到廖立虎倒在泥地里,生死不知,大惊失色,后面几个头领还想出来拼死相救,杜猛那肯给他这机会,大纵庄客家丁,一股脑掩杀上来,那伙山贼本来人数就不敌对方,现在群龙无首,东西乱窜,各自逃生。
  杜猛带人杀了一阵,唯恐追敌太深,折损人手,敲锣唤回乡党和庄客。一行人回到寺前,方丈带着一众僧俗开门迎接,对杜猛和张西洛千恩万谢。杜猛等人见过了柳小姐和崔花影,但郑夫人因惊吓忧虑,卧病不起,现在正由僧侣照看。
  杜猛命人囚了廖立虎和其他俘虏,推到后院,严加看守。方丈令人治了酒席,答谢杜猛等人,众人把酒言欢,相互吹嘘,说些武艺和杀贼的经历。喝的半醉耳热之际,崔花影代柳小姐向众人敬了三巡酒,说了些感谢的话,又恳请杜猛能多逗留几日,以防贼人去而复返,毕竟眼下老太君生病,一时三刻无法上路,只能等待马京瑾带官差来护送才能启程回乡。
  张生见她提到马京瑾,又想起这兵部侍郎之子和柳小姐的婚约来,虽然自己搬兵救人,但许配一说怕是如同泡影梦幻了,不由地愁上心头,心中酸涩,低头不语。宴席对面坐着的柳碧云看他这幅表情,心中立即猜到他所想何事,也低头微微叹了一口气。
  杜猛却不知这其中细节,他一口应允了崔花影,又和方丈知客等聊起了江湖趣闻,谈些闲话,说得入港,那些乡党健儿也都推杯换盏,不亦乐乎。
  张西洛心中有事,嘴里发苦,默默推杯离席,走出殿来。他走到外院,凭栏而立,听着冷风飒飒,摇动树梢,心里怅然若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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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生回头望了望殿中宴席,隐约听到谈笑声,丝竹声,和自己落寞的心境格格不入,苦笑了声:“热闹却都是他们的。”抬腿朝院子深处走去,四下幽静,偏僻处并无人行,点苍苔白露泠泠。张西洛心中有事,口中不由地说出声来:“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翩翩兮,四海求凰……”
  正在踱步前行间,突然听到后面有人咳嗽一声。
  张生一惊,回头看时,却是柳碧云,她略一躬身,叉手施礼,口中道:“万福,先生。”
  张生看她粉颈低垂,峨眉颦蹙,芳心无那,脸蛋吹弹可破,夜幕下格外颜色动人,心中一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柳碧云见他不说话,还道他在生闷气,低声说道:“今日我一家之命,皆先生所救,我本该结草衔环,肝脑涂地以报先生大恩大德。”说着就要跪倒。
  张西洛大吃一惊,慌忙上前将她架住,说道:“此次贼人之败,皆众人之福,万一杜兄不至,小生仅一腐儒,身无缚鸡之力,我辈皆无免死之术。此皆往事,不足挂齿。”
  张西洛扶起柳碧云后,两人各自退后一步,相顾无言。
  柳碧云沉吟了半晌后,说道:“其实先生对我的心意,小女子都明了,只是我婚约在身,母亲反悔先前承诺,父母之命难违,倘若我随了先生,那兵部尚书之子从京城前来,事将如何?”
  张生道:“自寺中一见了小姐后,不想今日有这般波折,也是小生痴心妄想了,姻缘非人力所为,天意尔。”说完,张西洛叹了口气,转身就要走。
  柳碧云急忙上前,拽住张生衣袖,说道:“先生有活我之恩,家母定会以金帛相赠,先生拣豪门贵宅之女,别为之求,不知先生台意如何?”
  张生惨然一笑,说道:“小生自从见了小姐一面,心里那还能装得下别人,曾为沧海难为水,小姐这话还是不要再提了。”
  柳碧云脸上一红,深深地低下了头,说道:“倘若碧云能早些遇到先生……倘若我性子能不这么软弱……”
  她突然从怀中拿出一块玉佩,双手捧着递给张西洛,说道:“这时祖上传下来的美玉,我一直带在身边,如若先生不嫌弃的话,还请收下,睹物若见人。”
  张生心中一颤,伸手接过,玉犹存香,他百感交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他抬头朝柳小姐望去,云敛晴空,冰轮乍涌,见她眼波流转,似乎心中有无数言语要对自己倾诉。
  两人正无语凝噎之时,突然听得身后墙上有人嗤笑,声音尖细:“看这对痴男怨女,死到临头,还别恨离愁的,直叫人肉麻!”
  柳碧云抬头向后望去,脸色大变,一声惊呼,张西洛慌忙回头看去,只见墙上一排黝黑的身形,距离甚远,看不清来者的面目,只看到一双双闪亮的眼睛,不怀好意地瞪着自己和柳小姐。
  张生大惊之下,将柳碧云挡在身后,抽出剑来,大喊道:“有贼人,来人啊!”
  不多时,众人听得动静,一起擎着火把兵器,鼓噪而来,将这院墙处照的如同白昼一般,众人听了二人陈情,将院墙内外搜了个遍,并未发现有人的踪迹。杜猛还不放心,带了十几几个得力的手下,策马巡视了一圈周围的树林,也是一无所获。
  众人正在奇怪间,七嘴八舌,议论纷纷,说也许是书生小姐一时眼花,误将野猫野狗之类看成了贼人,但也有人说猫狗之类何能口出人言?定是那伙贼人身手了得,来去无踪。
  崔花影扶着柳碧云,那小姐脸色发白,手指不住颤抖,张生看了心焦,安慰道:“区区毛贼而已,小姐且宽心,有杜兄等人和小生在此,誓保小姐一家平安。”
  柳小姐附到张生近前,低声说道:“方才我看得真切,总觉得墙上那些黑影,并非人类……”
  张生听闻此言,头皮发麻,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一个庄客举着火把飞奔而来,面如土色,大喊道:“不好了,少庄主,后院出事了!”
  众人看他这慌张神色,都是一惊,冷风一吹,身上酒都醒了,一起赶奔后院。
  原来那后院是杜猛等人囚禁廖立虎和其余山贼的地方,一辆陷车囚了廖立虎,其余几辆关了几个身材强壮的贼人,其余喽啰被剪了双手,一起绑在囚车附近,有十几个杜家庄家丁看守。
  众人来到后院一看,却都是目瞪口呆,五辆囚车都被劈成了碎木,几十个看守和俘虏都不见踪影,地上片片血污,腥气逼人。一堆碎木下好像有东西在蠕动,大家壮着胆子,用刀枪挑开木块,却是那贼人廖立虎,躺在地上,眼神癫狂,披头散发,满身血迹,看着天空嗬嗬傻笑。
  杜猛眉头一皱,喝到:“廖立虎,你这厮休要装傻!刚才发生了何事,你给我从实招来!”
  不管众人如何打骂,那廖立虎只是嗬嗬傻笑,连呼痛都不曾有一声。杜猛心头焦躁,又纳闷不已,如果是贼人来夜袭,为何杀了看守,却不把匪首救走?自己留下看守廖立虎的家丁,也并非庸手,为了一声不吭就让人结果了?
  杜猛看着一地血迹,想起自己的家丁惨遭毒手,怒从心头起,抽出一把腰刀,迈上前一步,架在廖立虎的脖子上,喝到:“你这贼汉子,害了我这么多兄弟的性命,再给我装傻充楞,我就一刀送你归西!”
  张西洛慌忙从人群中站出,抱住杜猛:“兄长切莫冲动,当下情势不明,杀了此人,也于事无补,还是从长计议的好。”
  杜猛啐了一声,恨恨放下刀,正要说话,忽听得廖立虎怪叫一声,直愣愣瞪着张西洛,脸上却是没了傻笑,一幅惊恐的模样。
  张西洛扭头看他,问道:“你认识我?”
  “是你引来的!”廖立虎抱头嚎叫,转身连滚带爬,想要逃走,“他们是你引来的!不祥!”
  几个健壮的家丁赶了上去,一顿拳打脚踢,将廖立虎重新捆绑上。
  “此人也许真疯了。”杜猛和张西洛相顾摇头,“他到底看到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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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疑虑,杜猛安排人手,加紧戒备,一夜无话。等到第二天天亮,那盘龙山的二当家带着几百山贼去而复返,在寺庙门口高声叫骂。
  杜猛等人披挂上马,开门迎敌。对面的贼人破口大骂:“那乡野村夫,快些乖乖将我大哥和其余兄弟好生送出,再将柳小姐洗干净了一并献出,否则叫你们寺内僧俗无一活口!”
  杜猛眉头一皱,舞着兵器就要上前厮杀,张西洛忙身手一拦,向着对面高声叫道:“你们昨夜不是派人潜入寺中,害了我们许多兄弟,还把你们同伙都救走了不是?”
  对面贼人一怔,几个头领相视一望,然后勃然大怒,喝到:“那酸秀才,你胡说八道什么?莫不是你已经将俺家哥哥害了,用这些话来搪塞咱们?等会定要活剐了你这厮!”
  对面贼人再不说话,二当家将手中水绿沉枪一舞,几个头领纵马直驱过来,杜猛咬牙迎头而上,厮杀在一起。杜猛武艺高强,怒气起如云发电,威风上逼斗牛寒,对面来的四个头领本领也不弱,五个人斗成一团,枪来刀往,难解难分。
  后面的山贼眼看取胜不易,鸣锣擂鼓,齐声呐喊,用藤牌顶着弓矢,仗着人多势众,就要掩杀上来。这边杜家庄的人马也是挑起长枪短刀,呐喊一声迎上,两边人马都在一起,杀声遍野。只见烈烈旌旗似火,森森戈戟如麻,马蹄来往乱交加,乾坤生杀气,不知胜败属谁家。
  那伙山贼,上次吃了亏,这回自然倾巢而出,人数却比杜猛等人多了不少,时间一久,杜家庄这边人马渐渐乏力,眼看就要支撑不住。那山寨二头领狂笑道:“小的们,给我把他们团团围住,休叫走了一人,今日定要给大哥报仇雪耻!”
  杜猛抽空回身看是,见一些山贼喽啰已经攻到寺庙门口,几个青年和尚拿着棍棒禅杖苦苦抵挡,眼看就要坚守不住,他心焦如焚,苦于被那四个头领缠住,没法回驰相救。
  张西洛挥着宝剑左右格挡,只觉得眼冒金星,口中泛苦,臂膀似乎有千斤沉重,贼人势众,自己这边今日怕是要大败亏输,雨零星乱了。恍然间听得身后家丁庄客齐声呐喊,往前一看时,只见那山路上尘土飞扬,尘头起处,数面旌旗飘扬,为首一个军官都统制骑在一匹胭脂马上,身穿连环吞兽面狻猊铠,披一领绣云霞绛红袍,手持一口熟铜刀,后面跟着几百军卒。
  张西洛看到官兵前来,精神一振,大喊道:“乡亲们,官军到了,咱们拼力上前,贼人跑不掉了!”
  众人来了精神,身上添了力气一般,将那强人打的节节后退,只盼得那官兵在贼人后面夹击,如同瓮中捉鳖一般将这伙强人擒住。
  哪知道那群官兵并不上前,远远站在官道上,听了下来,一众军卒看着厮杀的两伙人,都是嘻嘻哈哈,一幅看好戏的模样。
  张西洛见状高声喊道:“军爷,这是盘龙山的贼寇,围住了恒法寺要抢夺柳相国小姐,这里乡亲们正在抵挡贼人,还请军爷祝我们一臂之力!”
  其余庄客见状,也纷纷叫嚷,但那边军卒就是不为所动。
  盘龙山强人头领见识不好,慌忙鸣金收兵,带着一众喽啰望后便退,边退边骂道:“乡野村夫,爷爷们早晚抓了你们,叫你们悔不当初!”
  等强人们撤得干净,那对军卒才缓缓走近,张西洛气的牙痒,杜猛眼欲喷火,见了那都统制,高声叫道:“大人为何不助我等一臂之力,将那伙贼人一并擒住!”
  那都统制哼了一声,旁边几个偏将立即弯弓搭箭,对着杜猛,张西洛又惊又怒,问道:“我等皆是良民,为保护寺庙拼力厮杀,大人这是何意?”
  “我怎知你是良民还是贼寇?”都统制冷笑道:“说不定你们是贼人同伙,在这里假意相斗,要赚我们。我保护的可是兵部侍郎公子,如果有个闪失,你们这些村夫,一百人的性命都不够相抵!”
  杜猛睚眦欲裂,指着身后倒地流血的众人,怒道:“这些都是和我一起抵抗贼寇的乡亲,一腔忠勇,血溅沙场,怎能被人凭空诬陷了清白名声!”
  那都统制被他一呛,脸上一红,恼羞成怒,喝到:“来人啊,把这伙乡野村夫都给我拿下,竟敢冲撞本官,冒犯马公子!”
  傍边军卒抽出兵刃,这边家丁也怒目而视,眼看双方就要打将起来,寺中方丈听得消息,慌忙带人出门,高喊道:“军爷使不得!这些乡亲确实是忠勇之人,没有他们抵御贼人,老衲和柳小姐一家怕是早就遭了毒手。”
  “柳小姐安然无恙否?”后面一个尖细的声音传来,只见一个头戴玉冠,手摇折扇的肥胖公子,从一顶软呢轿子中慢慢迈出,斜眼看着方丈。
  方丈打了个稽首,说道:“亏得众位乡亲拼力相救,柳小姐和老夫人都安然无恙。敢问尊驾就是马公子?”
  来人正是兵部侍郎公子马京瑾,他神态倨傲,也不正眼看杜家庄众人,身后还跟着数个小厮,手里拿着弹弓、吹筒、粘杆,一个个围住马公子,舔脸嬉笑。杜猛和张西洛拼杀了半日,衣甲不整,汗流浃背,身上都是点点血污,看得着马公子和手下一个个油头粉面,神态浮夸,带着轻慢之意,不由得心头火起,但想道自古民不与官斗,也只能暗自咬牙忍耐。
  “那老和尚,”马公子尖声道:“我来这里是接柳小姐的,不是被这群臭烘烘的汉子围着看的,你赶紧带我进去,我要一亲玉人芳泽啊。”说完又笑了几声,张西洛不由地皱了皱眉头。
  方丈慌忙道:“马公子这边请,老衲为公子和将军带路。”
  杜家庄一行人只得让开道路,看着马公子和都统制一行人进入寺庙,这伙军人枪刀流水急,人马撮风行,并不将杜家庄众人放在眼里。
  杜猛等人心里有气,口中低声乱骂。张西洛突然间看到队伍中有个道士,只见这人一身道服,星冠曜日,神剑飞霜,腰间系杂色短须绦,背上悬宝剑三尺水,这人身形高大,相貌清奇,张生暗自思量,此人怕是有些来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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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道人身后还跟着一个囚犯,身形健壮,相貌古怪,丰神爽雅,一身破旧僧袍,上面血污斑斑,身上戴着一副二十五斤死囚枷锁,背上两柄金灿灿的刀勾穿着琵琶骨,刀上兀自有血滴渗出。但这囚犯脸上一副冰冷模样,也不呼痛,步履如常,跟着那道人。倒是那道士却不是回头顾往,仿佛怕这囚犯跑了一般,神色中隐隐有忌惮之意。
  张西洛看着囚犯后面还跟着一队兵卒,似乎怕他跑了一般,低声道:“不知道这人犯了何等罪过,戴着枷锁还有恁多人看守。”
  杜猛道:“谁知晓这些!不过这人身子骨倒是硬朗,受了如此折磨都不吭一声,还能正常行走,也是条汉子。”
  不多时,马公子一行进了寺庙,在厢房见了柳小姐和崔花影,郑夫人卧病在床,没出来见客。那马公子见了柳碧云的模样,三魂七魄飞出天外,双眼放光,口中开始说些放肆不经的话起来。柳碧云见他举止猥琐,眼神油滑,心中叹了几口气,但现在被困山中,需仰人鼻息,不得不强颜欢笑,与之周旋。
  那都统制名叫庞春,领兵进了寺院后就开始聒噪不已,全然不顾这里是清修之地。他手下发现被绑着的廖立虎,喜笑颜开地押了上来,庞春抚掌大笑道:“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我今年功劳簿上又多了一笔。”
  杜猛忍不住气愤,上前和他争论,质问他怎能将这擒住廖立虎的功劳夺去?张西洛和几个年长的庄客将他拦腰抱着拖了出去,私下悄声道:“看着都统制气量狭小,不是善类,倘若惹恼了他,只怕此人日后挟私报复。”
  那些军士喧嚣吵闹,强夺杜家庄众人的器械粮草,众人都是怨气冲天,几乎就要推搡起来。杜猛见状,召集健儿头领,说既然官兵已到,贼寇不足为虑,但这群官兵军纪散漫,时间一久必生龃龉,大家还是尽早还乡的好。主意已定,众人勒马束衣,就要赶回杜家庄。
  张西洛犹豫再三,向杜猛说道:“我本想随兄长一起回乡,但实在放心不下柳小姐,兄长可先行一步,我等柳小姐动身上路后再到杜家庄与兄长汇合。”
  杜猛见昨夜柳碧云和张西洛独处一地,心中隐隐猜到了几分,他和崔花影聊得相熟,后来也打听了几句,明白张西洛的隐衷。他长叹一声:“贤弟,自古婚配讲究门当户对,你和这柳小姐差的太远,她又早有婚约,这未婚夫都带兵上门了,你又何必留在这里,自讨没趣?”
  张西洛惨然一笑,说道:“就算是自讨没趣吧,我也想看她最后一眼,等她安全上路回乡,方才死了这份心。”
  杜猛骂了句迂腐,然后说道:“这里贼人尚在,险象环生,再加上那马公子和庞春都不是善类,我怕你一个人在这里吃亏。也罢,就让乡党先回乡,防备贼人骚扰杜家庄,我权且在这里陪你两天,以防你这傻书生做出什么痴情迂腐的事情来,别妄自丢了性命。”
  商议完毕,杜猛让众人先行回乡,自己留下陪着张生。庞春听闻手下来报,说杜家庄众人要走,只是冷笑,说:“这些乡野匹夫留在这里也无甚用处,反倒添乱,让他们走了清净。”
  午饭过后,杜猛和张西洛想找崔花影说话,问问柳小姐的情况,却被僧人告知郑老夫人病情加重,柳碧云等人正在榻前伺候,寸步不离。张生怏怏不乐,杜猛一边宽慰他,一边陪他在寺院中行走散心。
  两人正行走间,忽听得前面院墙拐角处,有几人议论的声音,只听到一人说道:“那柳碧云虽然生的俊俏,但风韵却是差了,整天紧绷着一张脸,对本公子都不假颜色,哪里比得上京师里那些表子娼妓,会婉转奉迎,哄得本公子开开心心的。话说离开京师这么久,我还甚是想念那些娇娘哩。”然后是众人附和拍马的声音,说什么公子风流雄壮,必然会让那些女子念念不忘之类的。
  两人听得摇头,早就听说这马公子风流荒诞,是个纨绔子弟,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又听得马公子继续说道:“你们说那柳碧云是不是命硬?她父亲刚亡,这母亲又重病,直叫人心里犯了嘀咕。我可不想娶个命里多舛的女子回家,再说有了家室,我就没法像之前一般恣肆玩耍了。”
  旁边有个随从议论道:“公子以风流自诩,又岂能为一个女子放弃大好年华,不能赏百花之美?依小的主意,公子不妨先强占了那柳小姐,玩上几个月找个借口退婚便是,岂不一举两得?”
  众人一阵猥琐窃笑,纷纷赞同。马公子点头道:“其实我也正有此意,奈何那柳碧云对我不冷不热,实在难以入手啊。”
  有人道:“小的这里随身带了迷情粉,包公子心想事成。”
  杜猛听的皱眉,张生听了怒发冲冠,如何还能再忍,他几步抢到那些人近前,其中一人正要把一个纸包递给马公子,张生劈手夺过,狠狠掷在地上,药粉顿时撒了一地。
  那几人见事情败露,具是一惊,随后看张生孤身一人,都怒从心头起,马公子冷哼一声,“穷酸书生,坏我好事!给我打!”
  几个随从纷纷撸起袖子,抄着家伙,咧嘴冷笑着朝张生逼了过来。
  杜猛慢慢从墙角踱步出来,咳嗽了一声,双手抱胸,径直看着众人。
  那几个随从看了杜猛人高马大,身材壮硕,腰间还别了一把八棱熟铜锏,气势甚是威猛,那几人都是色厉内荏之人,平时也就欺负些软弱百姓,见了杜猛这等凶狠好汉,顿时心里怯了三分,一起停住脚步。
  马公子恨张生坏他好事,冷笑连连,道:“你叫张西洛是吧,刚才有人给我提到过你,一个穷酸秀才,还想和我争夺女子,简直不知天高地厚。你若是现在给我磕头赔罪,叫三声爷爷,我就既往不咎,放你乖乖滚出寺庙。”
  “士可杀不可辱,”张西洛怒道:“天理昭昭,你心存不轨辱人清白,耍些下三滥的手段,我为何要向一个猥琐无耻之人下跪道歉!”
  “呵呵呵,”马公子不怒反笑,说道:“听人说你是个秀才,今年秋天要赶考,你若是在房中温书苦读多好,偏偏在这里冲撞我。我要让你十年不中,啊,不,是一辈子都榜上无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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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西洛听了脸色一白,杜猛知道对方并未虚张声势,马京瑾之父在朝中权势惊人,传言他马上要升为枢密副使,况且家族中有女在宫中得宠。马公子要想封掉一个寒门学子科举之路,也并非出言恫吓。
  马公子等人见张生脸色惨白,不由一起得意大笑,连声嘲讽。杜猛也不多言,扶着张西洛转身就走。
  等走出一段,杜猛叹了一声:“贤弟,你今朝却是惹了祸患,将来的科举之路,怕是要艰辛无比了。”张生脚步踉跄,强笑道:“我不信这马公子竟能只手摭天,天下还没有说理的地方了吗?”杜猛摇头道:“天下虽说承平已久,但今日奸臣当道,谗佞专权,非亲不用,非财不取。你看那都统制庞春,我瞧他无甚本领,专擅抢功拍马,京师官场里,怕是此风更炽,那马公子一句话下去,也许贤弟真的仕途无望了。”
  张生惨然道:“小弟还是要奔赴考场试他一次,果真如杜兄所说的话,朝廷不明,奸臣弄权,真让我上进无路,我也就断了功名这个念头,老死山林罢了。”
  两人正议论间,不知不觉走到了寺庙前院,但见院中立起一根柱子,上面用铁链绑着那穿着破旧僧袍的囚犯,那人身上还带着枷。此时正是正午时分,蜩蝉乱鸣,鸟雀藏匿,烈日如同销金铄铁一般毒辣,那囚犯被绑着,立在那日头下面,汗如雨下,身上衣裳浸湿,他只是低头闭目不语,一动不动。
  两人在远处望了一阵,见傍边军卒也不给这人送水喂饭,竟像要活活折磨死他一般。张生看了不忍,说道:“这些军卒也恁狠,也不知那汉子是什么来历?”
  杜猛找了个军卒,攀谈了几句,然后给那人几两碎银,询问那囚犯来历,那军卒得了好处,自然话多。原来刚才那军中的道士名叫乔玄朴,是京城有名的除魔道人,是兵部侍郎马大人特意请了来护送马公子的高手,这乔道人接到马侍郎飞鸽传书时,正在祁连山除妖,一番恶战灭了那妖怪方才赶来和马公子汇合。至于那绑着的囚犯,据说是乔道人在祁连山活捉的妖僧,就是此人豢养了那妖物为祸人间。乔道人将这妖僧用金刀锁住琵琶骨,废了他的妖术,等马公子事毕之后要押解这妖僧回京,听候崇玄馆发落。
  张西洛听了杜猛转述,心中惊疑,他自由读圣贤书,一向不语怪力乱神,除了几日前林中怪事,也从未遇到妖邪之事。杜猛看他不信,也笑道:“这些官差,就知道虚报功劳,说不定只是个寻常汉子,叫他们捉了来当成什么妖人,好去邀功。”
  “二位壮士此言差矣。”杜猛和张西洛正谈论间,突然听到后面一人说道:“六合之外存而不论,大千世界妖异之事甚多,凡人也只是视若无睹而已。”
  两人齐齐转身,却见那叫乔玄朴的道人不知何时站立在二人身后,意兴阑珊地道:“休看此人这时可怜,等到他挣脱束缚,让二位见识他真面目,那妖祟邪异之物扑到你面前,露齿亮爪之时,怕是悔之晚矣。”
  说完那乔道人就转身离去,脚步无声。虽说时值盛夏,杜猛张西洛二人觉得身上寒气森然,直到乔玄朴走远了,方才稍稍缓解。张生皱眉道:“这道士修的什么法术,怎地阴气迫人,直叫人身上不舒服!”
  杜猛望着乔道人的背影,说道:“我自幼习武多年,耳聪目明,寻常人等近我一丈之内必定发觉,没料到此人竟能瞒过我耳目,欺身近前。倘若他刚才心存歹意,你我命皆休矣。”
  张生疑虑重重,山林潜伏强人,他担心寺内柳小姐安危,想到那马公子飞扬跋扈,这乔道人和囚犯又神秘鬼祟,还有那夜倏忽不见的妖鼠,不由得心绪烦躁。转身想和杜猛回房歇息,临走时,他回头望了一眼绑着的那妖僧,但见那人抬头睁眼,望向自己,眼中精光闪烁,好似马上要挣脱束缚,奔到自己近前,如猛虎鸷鸟想要攫食一般。张生心里一紧,不敢与其对望,转身走开。
  下午两人小憩了一会儿,晚上胡乱吃了些斋饭,听得马公子和随从大声抱怨寺庙饭菜难吃,嘴里要淡出鸟来,都统制庞春忙不迭令军卒进山打些野味,在院中烧烤了,让马公子尝鲜,马公子带着随从在院里豪饮大嚼,放声高歌。寺中和尚见这些人如此无礼,都怒不敢言。
  院里有些军卒也饮了些酒,有些酒品不好的,开始胡言乱语,撒起酒疯。其中有三五人看到绑在院子里的那妖僧,举着酒囊踉踉跄跄地走了过去,围着那人骂骂咧咧。杜猛和张西洛走进了几步,只听那些人骂道:“什么妖人,我看也就是一个普通和尚,有个狗屁能耐?你来变个妖法给我看看?”
  “一个穷和尚而已,身上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没有,也不能扭送官府领赏钱,咱哥几个还要陪着他去京城,路途遥远,白白耗费这些气力,真是晦气!”
  “我说那秃驴,爷们几个和你说话呢,你这贼秃怎么连个屁都不放?”
  那妖僧抬起眼来,看了周围几个军卒,低声说道:“几位,我几天水米未沾,能否给些水喝?”
  “娘的,”那几个军卒骂道:“你没长耳朵还是怎地,爷们嫌你穷酸,没银子孝敬我们,不是看在那道爷的份上,早就一刀给你个痛快,你还敢要水喝?”
  那几人丢下酒囊,抽出棍棒鞭子就是一顿乱打,那妖僧强自忍耐,一声不吭,背上刀勾出鲜血渗出,染红了衣裳。几个军卒打了半天,气喘臂乏,都停了手,见那和尚也不呻吟求饶,觉得好生没趣。一个军卒捡了个空酒囊,解开裤带对着酒囊小解,然后将小便尽数泼在那妖僧的脸上,喝到:“看爷爷的童子尿破了妖人的邪术!”其他人看了都抚掌大笑,相扶而去。
  张生对着杜猛叹道:“此等兵痞,军纪散漫,公然索贿,比山贼又强了多少?”
  杜猛笑道:“你这是少见多怪了,军卒、官差,哪个不是这样,你在江湖行走多了,自然就明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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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这个世道,”张生说道:“我真是看不懂,朝中大臣都说是太平盛世,他们哪知道下面这些百姓苦楚。”
  张生看那些军卒走远,附近没人盯着这里,他走去丼边汲了一桶水,在桶里放了一个木瓢,提着走到那妖僧近前。张生放下水桶,略一作揖,说道:“我是在此借宿的书生,并非官兵,刚才听你说口渴,提水来与你喝,并无恶意,你悄声地,休要惊动那些军官。”
  那和尚点了点头,张生先舀了几瓢水,淋在他头上,替他洗去污秽,然后用水瓢与他喝水,直喝的水桶见底方才停了下来。他冲张生点点头,轻声道谢。
  张生提了水桶,转身正要离开,那妖僧突然做声:“秀才,你怕是命不久矣。”
  张西洛一愣,停住脚步,一边的杜猛问道:“你这和尚好没道理,他好心与你水喝,你怎地口出恶言咒他?”
  那妖僧说道:“我看这里妖气缭绕,久久不散,如同暮霭一般,今天正午看到你时,感觉这方圆几里的妖气,竟似被你吸引过来的一样。”
  张西洛一惊,杜猛也是朝他望去,眼中有疑惑之意。
  “你近日是否遇到过什么妖异之事?”那和尚继续问道:“你应该遇到过妖物,而且不止一次。”
  张生点头,问道:“小生最近的确遇到些不合常理之事,你说我命不久矣,可否有解救之法?”
  那妖僧正待答话,只听得天上一声响,如裂帛相似,正是西北乾方天门上,众人抬眼看时,只见半空一道金光下来,直竖金盘,两头尖,中间阔,如同天空中一目张开一般,从中间砸下一团火来,正中妖僧身上,那火随后裂成无数碎块,绕地而走,在地面形成一道八卦阵图,方圆丈余,将那妖僧围在中心,阵型变幻,点点毫光从地面飞射向那妖僧。那和尚五官扭曲,表情极为痛苦。
  张生和杜猛大吃一惊,连连后退,感觉那火光烁人,热浪扑面,头发几乎要被引燃一般,不知道阵图中间那妖僧如何禁得住这般炙烤。
  片刻之后,火光顿熄,但见道人乔玄朴举着一个青色灯笼立在当场,冷冷道:“妖言惑众,蛊惑人心,扰动我兵卒士气,这次只是稍稍惩戒,下回贫道可要动真格的了。”
  张生看那灯笼青惨惨的,映着乔玄朴的面庞,不似得道之人,倒像个炼狱中的青面凶兽一般,气势迫人,不由得又倒退了两步。
  杜猛迎着热浪上前两步,问道:“道长之意,此间并无妖怪,这和尚只是危言耸听了?”
  乔道人目光闪闪,说道:“此间的确有妖气出没,但最大的妖邪,就是这被我降住的妖僧,此人最喜操纵人心,役使周围妖物。你等俗人,切勿再与他接近交谈,如若不然,被他蛊惑,后果吉凶难测。”
  说话间,一道燃烧的符咒从地上飘起,钻入乔道人手提的青色灯笼,悄然不见。
  那和尚勉强笑道:“道士,你不让人和我接近,怕是我吐露真相,揭了你的老底吧。”
  乔道人将手中灯笼一举,灯笼中隐隐有风雷之声,闪电环绕灯笼手柄,如同银蛇灿烂一般,乔玄朴喝到:“你这厮怕是吃的苦头还不够!”
  杜猛看他又施异术,赶忙退了几步,但见那凭空中显出一个电雷霹雳,直中那妖僧心口,他前襟皮肉焦黑,胸前衣裳都化成了飞灰,头也垂了下来,靠在枷上,不再言语。
  杜猛和张生二人看乔道人手上狠辣,竟似直接打死了那妖僧,心中骇然,不敢继续逗留,匆匆回房。
  张生在榻上辗转难眠,多半是思念柳小姐,又想到马公子出言威胁,还有那妖僧说自己命不久矣,心绪烦躁,长吁短叹。杜猛也是和衣而卧,将兵刃放在手边,他晚间见这伙军士纪律涣散,驻防也无章法,担心山贼趁夜偷袭,自己也需做好防身准备。
  两人挨到四更时分,感觉困倦,不由沉沉睡去。刚入梦乡不久,就被阵阵尖啸声惊醒,张生惊慌道:“贼人夜袭了?”杜猛手握兵器听了片刻,沉吟道:“声音却是不像。”张生侧耳听时,只听得风雨声,尖叫声,笑声混成一团,却没有喊杀声、兵刃相击声。两人面面相觑,杜猛身手推开窗户,朝外望去,却是吃了一惊。
  但见外面阴云四合,黑雾漫天,下一阵风雨滂沱,起数声怒雷猛烈。悲悲鬼哭,衮衮神号。定睛不见半分形,满耳惟闻千树响。中间隐隐听得什么人在大笑,声音凄厉,如同哭嚎一般。
  片刻之后风雨稍息,两人奔出门外查看情形,外面军卒乱成一团,都统制庞春正在那里气急败坏,原来刚才一阵疾风暴雨后,方才发觉那贼首廖立虎和看守他的八九个军卒,在后院全都消失不见。
  杜猛张生二人一惊,前日之事再次重演,两人来到后院,依旧是陷车的碎木片片飞散,地上虽被雨水冲刷,仍然能闻出淡淡血腥之气。一伙儿军卒围在那里,议论纷纷,神色惶恐;乔玄朴立在远处,一幅若有所思的模样。
  杜猛低声对张西洛说道:“这其中定有古怪,不知是否是贼人所为,这些军官也靠不住,你我二人还是早早动身离去,方为上策。”
  张西洛道:“我先去拜访柳小姐,岂有不告而别之理?”
  两人来到前院,却见柳碧云崔花影二人身着孝服出来,原来郑老太君昨夜溘然长逝,二人吃惊间,正要出言宽慰,外面传来阵阵喊杀声,那伙山贼又重重将寺庙围住了。
  庞春披挂上阵,领兵出寺,对面那四个强人头领一字排开,眼欲喷火。庞春怒道:“山野草寇,胆敢忤逆天兵,不知死之将至!”
  对面二头领喝到:“你这都统制,欺人太甚,你割了我家大哥头颅,半夜丢到俺家山寨上以示侮辱,今天就算俺们拼的一人不剩,也定要取你狗命。”
  庞春皱眉道:“你这直娘贼胡说什么,明明是你这伙人将廖立虎劫走,怎么还说我害了他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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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面强人并不答话,一拥而上。四下里战鼓齐鸣,烈火竞举,众军乱窜,各自为战。一连两个时辰,那伙贼人激于愤慨,抱了必死之心,竟杀的官军节节败退,庞春和几个偏将汗流浃背,渐渐力怯,眼看支撑不住。马公子在后面看的分明,心中畏惧,命人将乔玄朴从厢房请了过来,说道:“没料到这都统制也靠不住,还要请道爷出手解围。只要能让这贼人退去,赏金绝不会少了乔道爷。”
  乔玄朴沉吟道:“出家人本不愿理这些俗务,奈何贼人势大,别再危及公子贵体,我就稍稍做法,以示天威惩戒吧。”
  乔玄朴跳上正殿屋脊,披发仗剑,踏罡布斗,在房顶上祭风。风初起时穿林透树,次後走石飞砂,须臾白浪掀天,顷刻黑云覆地,红日无光,霎时间,大火竟起,烈焰飞天,四分五落,千条火焰连天起,径直向那贼人军马卷了过去。
  那伙强人正杀得起性,没料到身前火起,一个个呼痛呻吟,在地上来回打滚,四散奔逃。马京瑾和众随从看得拍手大笑,高声叫好。
  四个山寨头领大惊失色,有站的远的喽啰眼尖,指着屋顶的乔玄朴大喊道:“大王,就是那高处的妖道,施法放火,烧的咱家弟兄!”
  几个头领大喝道:“小的们,给我乱箭把那妖道射下来,剁成万断!没了此人,官兵不足为虑!”
  众多贼人听令,负痛忍伤,重新归阵,弃了官兵,齐齐呐喊一声,纷纷拉弓搭箭,朝着大殿顶上的乔玄朴就射。万箭齐发,弓弦之声不绝于耳,那弩箭如雨一般射了过去。站在房檐下的马公子等人吓的面如土色,连滚带爬地逃向屋里,嘴里大喊道:“罢了罢了,那道士必然被射死了!此番万事皆休!”
  乔玄朴冷笑一声,放下宝剑三尺水,右手将身后的青色灯笼提起,咬破舌尖,吐出一口鲜血,捏了个法诀,但见从青色灯笼中飞出张张黄纸朱砂符箓,围绕在他周身,翩翩飞舞,形成一个圆球般将他护住。那飞射而至的千万箭镞,到了他身前三尺就叮当作响,纷纷坠地,如同射中铁石一般,是无论如何都不能伤他半分。
  阵前的官兵和山贼都看得目瞪口呆,乔玄朴却不停手,左手一挥,从灯笼里如飞电般掣出一条火蛇,径直奔向贼人队伍,狂风大齐,火蛇和人马搅作一团,哀鸣遍野。
  那山寨二当家看得手下死伤惨重,勃然大怒,喝到:“妖道欺人太甚!也叫你看我的手段!”他搭上箭,拽满弓,觑得亲切,望空中只一箭射去,那箭在空中划了一个弧线,直奔着乔玄朴面门而去。等那箭飞近乔道人身前的符箓,去势不减,竟然穿过了道人法术,眼看就要射穿乔玄朴的咽喉。
  阵前的山贼看得分明,齐齐高喊了一声,他们山寨二头领膂力过人,射术精湛,百步穿杨不在话下,素来有小李广之名。如今这一出手,定是能射死那妖道人,为众多兄弟报仇。
  不成想乔玄朴也非易于之辈,他左手迅疾一挥,将那支箭牢牢握住,箭尖离他喉咙也只差了半寸,他绰箭在手,微微一笑,面有得色。
  官兵这边见乔道人无恙,顿时鼓噪起来,却不料又有裂帛一声,原来那山贼二当家能放连珠箭,弓弦响处,闪电般又射第二只箭进来,间不容发,射破符箓,依旧奔着要害而来。乔玄朴也是吃了一惊,没料到对方有这等手段,慌忙闪躲,狼狈不堪,几乎要从殿上跌落下来。那支箭虽未射中乔道人要害,也在他面颊上划了一道血口,既深且长,令他破了相,鲜血斑斑点点,洒在道服之上。
  乔玄朴用手抹了抹脸颊,一改往日淡漠神情,勃然作色,他脸上通红,五官扭曲,大喝一声,右手提着灯笼,左手连指,五六条火蛇奔涌而出,条条火蛇两只眼迸出金光,张开巨口,吐出舌头,喷那烈焰在众人脸上,不分官兵山贼,尽数卷入口中,烧成黑炭。
  乔玄朴恨极了那二当家放冷箭,指挥那几条火蛇跳跃腾挪,四处合围,要将那二当家困在当中,活活烧死。众强人见势不妙,慌忙掩着几位头领向山上奔逃,还好近日雨水丰沛,山林中绿树葱葱,林木茂密处能暂且抵挡火势,因此慌忙逃得性命。
  那乔玄朴大发神威,却也不能耐久,五条巨蛇也只肆虐了一时三刻就倏忽而灭。他精力耗费甚大,丢了灯笼,徒然坐在大殿屋檐上,呼吸起伏不定。
  下面烧死烧伤的官兵山贼数以百计,惨叫声不绝于耳,不少人身上余火未熄,在地上翻来滚去,面目焦黑如炭。都统制庞春驱马奔回寺庙,用大刀指着屋顶的乔道人,破口大骂:“你这杀千刀的鸟道人,快快给我下来受死!”
  乔道人脸上一冷,站起身来,抽出宝剑,居高临下望着庞春。那都统制庞春盔甲歪斜,血污满脸,面容漆黑,头发胡须烧去大半,衣不蔽体,半身坦露,左肩的铁甲也让烈焰烧的变形,他右手高举熟铜刀,大喝道:“你这贼道人,腌臜混沌牛鼻子,你连本官的人马都烧,你这是谋害朝廷军官,你好大的胆子!快些下来,伸头让本官劈成两截,方解老子心头之恨!”
  原来那乔道人脸上破相,心头火起,只想取那山贼头领性命,也不顾及官军所在,全力施法,也烧得己方人马损失惨重。加上之前和山贼的交手的伤亡,庞春手下的军士折了三四停,连都统制自己也险些葬身火海,这又如何不让他急火攻心,想要活吞了乔玄朴?
  乔玄朴见这粗鲁军官出言不逊,隐隐怒气上涌,他一言不发,跳下房来,手持宝剑,在马头前两三丈处站定,冷冷看着对方。
  “你这臭牛鼻子,撮鸟,腌臜畜生,”庞春依旧破口大骂,“一路上眼睛长在头顶上,对本官轻慢无比,要不是看着马公子的面子上,老子早把你剁了埋在荒郊野外!今天敢放火烧朝廷官军,其罪难容!老子就要把你宰了祭奠烧死的弟兄!”
跟帖评论:   @加菲爱吃面 2017-09-02 20:07:50
  蛮好看的,楼主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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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老朋友顶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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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咦?”乔玄朴不怒反笑,说道:“想取贫道颈上人头的人很多,不差你一个,有本领的话,就过来试试。”
  马京瑾见状,慌忙奔走过来,双手高举,嘴里喊着“二位且慢!”,想要拦着双方。杜猛和张西洛在一边站定,冷眼旁观。
  庞春不待那马公子继续开口阻止,扬鞭策马,径直向乔道人冲了过去,驱马到他近前,大刀一抡,带起风声呼呼作响,一击之力足有千斤,简直要把乔玄朴当头劈作两段。
  在场观战的人眼睛突然一花,不见了乔玄朴身形,然后只听砰砰几声闷响,庞春连人带马横飞出去。定睛再看时,众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气,庞春人马横躺在地,胭脂马马头齐颈而断,血喷溅了一地,庞春的熟铜刀被砍断成三截,他自己仰面朝天,被乔玄朴用脚踏在胸口,那口名为三尺水的宝剑正指着庞春的咽喉。
  庞春面如土色,勉强镇定,大喝到:“乔玄朴,你敢杀我?我是本州贺太守的小舅子!你杀了我,太守必定不会甘休!他定然引兵捉你归案,就算你逃到京城,我姐夫也定要上书告御状给我报仇!”
  乔道人听了这话,将踏在庞春胸口的脚收了回去。庞春面露得色,正要翻身爬起,突然被乔道人一脚重重踩在脸上,一口血夹着几颗断牙喷了出来。庞春又惊又怒,呜呜喊道:“你这厮疯了是不是?贺太守是我姐夫,贺太守……”
  “你那贺太守是什么东西……”乔玄朴说道:“贫道真不知道,不过他来了我也是一并痛殴。”
  “你……”庞春惊的说不出话来,用力挣扎,却翻身不起。
  “贫道是崇玄馆排名十二位的好手,”乔玄朴落寞说道:“直接受兵部节制,早年护驾有功,曾被先皇赏赐,朝中二三品官员见了我也要给上一分薄面,你说我会怕区区一个太守?”
  此刻,那马公子奔到近前,气喘如牛,说道:“二位都是朝廷命官,皆为英雄忠义之辈,奈何相互掣肘,让贼人看了笑话?今日大胜,两位都有大功,改日我回到京师,必定向家父详细讲明,二位何愁不能加官进爵?乔道爷,您就怒火稍息,高抬贵手可否?”
  一边的寺庙方丈也连声劝阻:“这位道友,上天有好生之德,佛门清净之地,切不可妄动杀心啊。”
  乔道人撤了脚,说道:“今日是看在马公子的面子上,不与你计较,倘若再言语无状,休怪贫道剑下无情。”说完扬长而去。
  那庞春挣扎爬起,满脸血污,他余恨未消,连声唾骂。旁边有牙将亲兵上前,给他清理疮口,敷上药粉。
  那方丈和马公子商量道:“老衲看刚才官兵与贼人一战,死伤者甚众,适逢夏日时节,若听凭尸横遍野,时间一久,怕是引发瘟疫,能否请公子命人掩埋尸体,本寺僧众愿死者做法事超度,以免产生怨灵徘徊不去。”
  马公子擦了擦汗,颇为不耐地说道:“你这老和尚,恁地啰嗦,你要埋就埋,要念经就念经,这些琐事也来问我。从早到现在,我这大半天了,尚未进食,肚子饿的难受,又担惊受怕,来你庙里一趟,怎地如此晦气!”
  那方丈不敢多言,满脸赔笑,令知客带马公子下去用斋饭。他又去向庞春的偏将说了一番,也没人愿意理他,受伤的军卒都躺在地上哼哼,没伤的也在阴凉处歇息,说不定贼人尚在外面徘徊,哪个愿意出去掩埋尸体?
  方丈叹了口气,只得喊了七八个僧人,让他们拿着铁锹锄头,准备开门出寺。众人先是在门口侧耳听了一阵,怕是外面还藏着贼人,外面悄无动静,半晌后小心翼翼打开寺门,先是开了一条缝,慢慢伸头出去四下张望,见并无危险,方才迈出门来。
  几个僧人都出了山门,手持工具,四下探查,在四周却并无官兵贼人尸体。几人壮着胆子,走远了些,在山林草丛间四处寻找,仍然毫无踪迹。众人开始觉得不对,刚才杀声震天,祝融肆虐,尸横遍野,现在怎么一点尸骸都不见了?
  有人用锄头翻了翻草丛叶底,一声惊叫,其余人等围了过来,但见黄土地里全是茵茵血迹,一路泼泼洒洒,径直通向密林深处,像是什么人将流血的尸首拖走一般。
  旁人也翻开灌木,但见那叶子底下,白石黄土上也是遍布血迹,林中就像是下了一场血雨一般,但就是不见一具尸首。
  众僧人惊得发了一声喊,一起奔回寺庙,慌忙关了庙门,面如土色,两股战战,口不能言。半晌之后,方才能向周围人讲述异状,一群官兵听了不信,拿着刀枪一起出门,果然没见到半具尸体,众人看着静谧四野,心里齐齐打了个冷战。
  刚才贼人退去,众军卒都跟着都统制回寺,着急要结果乔道人性命,没顾得上带回战场上的伤兵,还有不少军卒躺在地上呻吟呼痛,怎么这一转眼间,活人连同死人全都消失不见?
  有人通报了庞春,他换了新的兵器马匹,余愤未消地闯出寺来,喝到:“什么鸟人搞得奇怪事,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庞春带人在寺庙周围四处搜索,一无所获。庞春大怒,喝到:“给我沿着地上的血迹,进山去找!”有偏将策马上前,低声道:“此事颇为古怪,卑职看不像是贼人所为,要不要叫上那乔道人,以免在深山之中,遇到什么邪祟之物?”
  “放你娘的屁!”庞春怒道:“我就是死了,也不会求那鸟道人!朗朗乾坤,哪里来的妖邪之说,若敢再动摇军心,把你按军法处置!”
  众人驱马上山,沿着斑斑血迹追踪。天气突变,阴霾四起,浓云如墨,狂风大作,空中雨腥味渐浓。庞春喝到:“都给我快些,一会儿大雨来到,冲刷了血迹,如何还能追踪?”
  众人边探查血迹边前行,渐渐深入山中,天气越发阴沉,白昼变得如同黄昏入夜一般,前面一个军卒突然一声惊呼,众人前去查看时,却见几根白骨横在路上,骨殖新鲜,上面还带着点点血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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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面沉如水,有人低声说道:“这伙贼人恁地狠毒,竟将人割肉刮骨。”庞春怒道:“今天就把这伙贼寇碎尸万段。”说罢继续前行,一路上白骨渐渐多了起来,不用再探查血迹,众人看得心头火起,都存了为军士报仇之意,弯弓搭箭,刀枪出鞘,快马加鞭,一路狂奔。
  突然间天空罩下一阵黑云,布合了上下,冷气侵人,毛发竖起,一个炸雷,倾盆大雨瓢泼而下,众人顿时觉得周围一片漆黑,无法视物。
  庞春气的跳脚,破口大骂,众人正在踟蹰间,一个闪电撕破云层,照的四野如同白昼,刹那间众人看到数十几丈外,山坳处,堆着密密白骨,堆成小山一般大小,真是个骷髅若岭,骸骨如林,人头发粘成毡片,人皮肉烂做尘泥,人筋缠在树上,干焦晃晃亮如银。真如同尸山血海,腥臭难闻。
  众人看得是目瞪口呆,片刻后电光消逝,复归黑暗,众人皆沉默无声,如坠冰窟一般,心寒胆颤。猛然间四处窃笑声响起,声音尖利,四周遍是猩红眼睛,沙沙声不绝于耳,似乎有物越迫越近。
  众军卒间一人大喊一声,打马就朝山下狂奔而去,其余众人惊得屁滚尿流,也纷纷逃命而去。庞春大声喝骂,也禁不住众人奔逃,最后也只能随队撤走,坐下马匹如同受惊一般,撒开四踢飞奔,脚不沾地一样飞驰下山。
  众军卒飞奔回寺,紧闭大门,淋成落汤鸡模样,个个脸上有惊慌之色,气息未定。
  方丈和马公子听了消息,上前问询,庞春皱了眉头,半晌闭口不言。马公子不耐烦,催促再三,庞春方才开口道:“山上贼人将兵士尸首都拖了去,割肉刮骨,堆在一处,骸骨如同小山,腥臭扑鼻。我等却没追上贼人,端得可恶!”
  马公子和方丈听了,脸上都变了颜色,方丈叹息道:“老衲虚度数十载,还未曾遇到如此心肠狠毒的贼寇。愿佛法显灵,助将军剪除此等恶人,善哉善哉!”
  马公子慌忙道:“贼寇凶狠,我等不必就留此地,速速叫了柳小姐,快些动身。”随从去催小姐时,柳碧云正在母亲灵堂里哭得伤心,数度昏厥,一时不能起身上路。马公子听了随从来报,心烦意乱,低声乱骂个不停。
  马京瑾正烦躁间,又有几个随从惊慌进屋,贴耳对着他说道:“刚才小的们看到进山回来的军卒脸色惊异,三五成群,窃窃私语,就过去打探了一番消息。没承想,那都统制竟然没说实话!”
  马公子抬头怒道:“他这厮还敢有所隐瞒?小小一个都统制,反了他了,要不是这荒山深处,四下无人可以依仗,我早就狠狠鞭笞他一顿来了。”
  几个随从面色惶恐,低声说道:“方才他们官兵进山,看到血流遍地,尸骨成山,的确不假。但众军卒都说那不是贼人所为,当场有人借着闪电亮光,看到那堆尸骸下面,还丢着山贼的衣服铠甲,任那伙山贼如何凶残,他们也不会把自己的人也剥皮抽筋!”
  马公子一愣,说道:“不是山贼,那又是何人所为?”
  几个随从相视而望个,踟蹰半天,方才有人说道:“上山的军卒说,这分明是妖物所为。有人看到暴雨漆黑里,团团妖怪将他们围住,那妖物血目巨齿,其状甚可畏怖!要不是他们军卒快马加鞭,逃出重围,怕是不能够活着下山!”
  马公子听了一时惊呆,半晌无言。房间里甚是安静,唯有雷声大作,暴雨如注,雨滴敲打屋瓦之声。
  几个随从垂泪大哭道:“本想跟着公子护送佳人回乡,哪想到在这荒山野岭遇到强人妖物,小的们就算有几条命也不够用的!小人们贱命死不足惜,但公子富贵风流,前途无量,哪能交待在这荒郊野外!”
  马公子咬牙道:“你们这帮晦气泼才!都莫哭泣,本公子还未曾死!亏了我老爹派了乔道人护送我,他那厮本领了得,你们方才也看到了。只要有此人在,我等皆能活命离开此地!”
  随从们一起跪下,抱住马公子大腿,哭道:“苍天垂怜小的们,能让俺们跟了公子,侍奉左右,还请公子和乔道长火速动身离开,不然那一群妖物掩杀了过来,咱家怕是插翅难飞也!”
  马公子说道:“我早就想动身离开,奈何柳碧云那娘们父母双亡,哭哭啼啼,不肯动身,这女子甚是晦气,将我拖累至此。也罢,大难来时各自飞,谁还有空管那娘们,就把她留给那伙贼人和妖怪吧。等她一死,京城里豪门富家女子,都排队遣人给我说媒呢!”
  众随从喜笑颜开,齐声说道:“公子英明,那柳小姐带着她父母棺椁,一路啼哭,都是拖累,如何能逃得了这些凶险?不如俺们轻装上阵,走的便捷,小的们这就去收拾行囊,通知乔道长动身!”
  几个随从开了门,正要往外奔走之间,突然看到柳碧云站在门口,脸上尤有泪痕,旁边崔花影一脸怒容,柳眉倒竖,伸手指着马京瑾喝到:“好一个有情有义,英勇盖世的马公子,临阵脱逃,背信弃义,抛弃妇孺,真不愧是兵部侍郎之子,好有将门虎子之风!”
  那几个随从惊得后退一步,马公子老脸一红,旋即恼羞成怒,喝到:“你家小姐这晦气女子,简直是扫把星转世,先克死爹娘,现在又要拖累我,难道要我这大好男儿,放弃前程,陪你们死在这贼人妖物之手?”
  “你也配称做大好男儿?”崔花影冷笑道:“软弱无能怎指靠, 总让泪流心自寒,我家老爷真是看走了眼,竟然将小姐许配与你这等膏梁纨袴之辈,若不是靠着你老爹,你就是一个烂泥扶不上墙的肥胖痴儿,真是人头畜鸣!”
  崔花影牙尖嘴利,骂的对方七窍生烟,马京瑾怒火上涌,奔上前来就要掌她的嘴,挥手就要落下时,却被一人抓住手腕,往后一推。马公子被这股巨力推后了数步,几乎站立不住,被几个随从勉强扶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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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公子定睛看时,原来是杜猛健步上前,护着了崔花影,张西洛也跟了过来,扶住柳小姐。马公子怒火中烧,又忌惮杜猛身手,喝到:“好,好,好!你们这两对狗男女,竟敢如此欺辱于我,等本公子回到京师,咱们新仇旧恨一起算起来罢!”
  杜猛也不多言,冷笑道:“刚才听得马公子和众人着急赶路,小人不敢多叨扰,还请各位赶紧上路去罢。天雨路滑,强人出没,公子一路小心。”
  马公子哼了一声,领着众人从柳小姐身边走过。柳碧云突然说道:“马公子请留步。”
  马京瑾一愣,回过头来,说道:“怎地?你心生反悔,要求着我带你上路不成?”
  柳碧云擦了擦眼泪,嫣然一笑,说道:“碧云自小家教甚严,不敢违抗父母之命,不过对和马公子指腹为婚这件事,其实碧云心中腹诽良多。”
  马京瑾怒道:“我也不想与你成亲,你这女子也太高看了自己!”
  “夫妻以义合,义绝则离。”柳碧云笑道:“今日见到公子绝情绝义,碧云已经无意和公子有任何瓜葛,你我之间的婚约,就让变成一纸空文罢。”
  马京瑾又是一愣,看了一眼张西洛和柳碧云,这两人不再理他,并肩而立,相互凝视,眼神之间柔情蜜意,全是欣喜之情。看得他心中妒火翻腾,大喝道:“你们这对狗男女,就留在这里喂妖怪吧,到阴间去做夫妻吧!”说罢,怒气冲冲拂袖而去。
  马公子来到大殿,让手下分别通知乔玄朴和庞春,收拾停当,准备立即上路。回头间瞥见寺庙方丈正在和柳碧云张生一行人讲话,他只是冷笑。
  方丈见他望向自己,向柳小姐告了个罪,走到近前,说道:“近日寺庙实在不甚安定,柳小姐父母双亡,需要为母亲守灵,一时知己又走不开身,老衲给柳小姐出了个主意,本寺其实在这后山之中还隐藏这一个后院小庙,地处偏僻,也算坚固,平时人迹罕至,如无指引,外人决难知道。老衲让柳小姐暂时去那里避避贼人,等庞将军将这伙贼人擒住正法,柳小姐再回来不迟。”
  马公子只是冷笑,说道:“你愿意引她去哪里就去哪里,庞将军也不会替你擒拿贼人,本公子现在就要回京师了,老和尚,你自求多福罢!”
  说罢马公子就冒雨跨上轿子,命众人起轿上路。
  刚刚打开寺庙大门,一股洪水就涌了进来,冲得众军卒东倒西歪,马公子在轿子里做得不稳,一骨碌滚了出来,他爬起来怒道:“怎么回事,谁敢消遣本公子?”
  庞春带人涉水出门探查,原来那贼人趁着连日暴雨,用布袋装了沙土,堰塞住周围河流,等水积累得多了,引流出来,如同江河决堤一般,用大水灌进寺庙中来。
  外面那水已经有齐腰深,庞春和军卒站立不稳,慌忙挣扎回寺,让众人关上山门。寺庙里面也渐渐积水加深,转瞬间已经没过脚踝。马公子一脸惊惶,没想到这伙贼人竟如此纠缠不休。众人乱间,忽听到门上轰然数声巨响,原来是山贼放了巨木,顺流而下,撞击山门。那山门被撞的裂开条条缝隙,汩汩水流若山泉一般从缝中流出。
  官军正彷徨无计间,有百十个强人撑了木筏,顺流而至,来到墙边,往上抛了飞虎爪,就要攀着绳索上来,庞春大吃一惊,连忙驱赶众人御敌,刀剑交加,弓矢乱飞。
  马公子见军卒乱成一团,形势岌岌可危,突然瞥见方丈引了柳小姐等人,从后门出去,心中顿悟:“是了,这老和尚定是让那柳碧云躲到后山小庙中去了。”他喝令庞春带领众人抵御山贼,自己却和乔道人急急忙忙淌水奔向后门。
  马公子带了乔道人和一队军卒,急急忙忙追着柳小姐等人的踪迹。天色昏暗,阴雨路滑,道路泥泞,正行走间,树林里杀出一伙强人,嘴里喝到:“休走了那胖公子!”弓箭漫天般射了过来,唬得那马京瑾魂飞天外。官军举着盾牌,接住贼人一通厮杀。马公子等人拼了命地奔逃,路上又遇到几伙强人,还好有乔玄朴在身侧,数次做法打退贼人,保住马公子没中流矢,也算是有惊无险。
  马公子一行人在风里雨里躲避贼人,苦不堪言,人马越来越少,到了最后就剩下乔玄朴两个随从跟在身前。一路狂奔,气喘如牛,最后终于在山间小径处赶上了披着蓑衣的柳小姐一行人。
  那杜猛原是在山林间健步如飞的人,又懂得行伍行军之法,绕开了强人的埋伏,带着柳小姐和张生在林中悄悄潜行,偶尔遇到几伙小股贼人,也都叫杜猛搭弓射倒,一行人离得那后山小庙是越来越近。
  但柳小姐和崔花影毕竟是女流之辈,脚力匮乏,还是叫马公子他们赶了上来。杜猛手握熟铜锏,回身站定,盯着马公子和乔玄朴,说道:“二位放着阳关道不走,要和俺们争抢着独木桥?还说乔道长要来追杀俺们?”
  马公子狼狈不堪,哼道:“少说废话,谁有空离你们。那老和尚也曾让我去小庙躲避的,你们去的了,我又凭何去不得?”
  崔花影笑道:“那我们几人就在这暂且歇息,让马公子先去探路如何?”
  马公子和乔玄朴一窒,方才形势紧急,也没来得及问那方丈关于那小庙的方位,他们又如何得知去路?
  乔玄朴咳嗽了一声,说道:“诸位,贼人当前,理应同心戮力,多个人手也就多一份倚靠。我不知你们和马公子有何过节,但此刻却不是相互拆台的时候,咱们还是同舟共济,赶到那小庙,暂避贼人,方能渡过难关。”
  杜猛和张生相互一望,又冲着柳小姐点了点头,乔道人本领了得,是一个强援,能得他相助,逃生希望大增。于是两伙人暂时抛去芥蒂,一并走在这山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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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小姐想到逃离恒法寺时匆匆忙忙,父母的棺椁还在寺中,担心贼人对父母遗体不敬,悲从心来,忍不住落泪,张生在一边连声宽慰。杜猛也道:“官兵人数众多,贼人也难取胜,等那都统制打退了贼人,我们再回去便是,小姐切勿忧心过度。”
  马公子想着刚才逃窜狼狈,这一路官员孝敬自己的金银细软,奇珍异宝都丢在路上,也着实心痛了一阵,口中喃喃地骂着庞春不抵用,又怪柳小姐拖累了他,碍于形势,忍着不敢说出口,心里憋气满满。
  一行人走了几个时辰,感觉又饥又乏,也不知还有多远的路途。正焦虑间,突然望见前面山间有间小木屋,马公子顿时大喜,说道:“有房舍,定有人家,去讨些饭食来吃!饿死老子了!”
  马公子和那两个随从朝着房屋飞奔过去,乔玄朴喝到:“小心有诈!”众人赶到房屋前,驻足不前,小心查看。
  那房屋破败,窗棂破损,年久失修,一股阴森之气迎面而来。一阵阴风扫过,门板吱吱晃动,声音渗人。院子前面石阶磨损,杂草丛生,木柱上漆色斑驳,还泼洒这点点黑褐色污迹。
  众人等许久,不见人声,马公子饿的着急,哪还管的这么多,指挥着两个随从,径直闯了进去。屋里光线昏暗,桌椅板凳上蒙了一层尘土,不似最近有人居住的样子。马公子让手下四处乱翻,从地窖里翻出数条腊肉,一摞大饼,若干鱼干、干菜和半袋大米。这些食物封存的还算仔细,也不曾受潮,看上去也尚能食用。
  马公子高叫道:“有充饥的了,上天可怜我,果然命不该绝!”两个随从在屋里生了火,接了些雨水,用着一口鏊子,就着菜干煮粥,将肉干鱼干串在树枝上,靠着火堆热了。马公子想了想,方才叫了柳小姐等人和乔道人一同过来,众人围着火堆坐定,躯赶身上的潮气,舒缓筋骨,每人先拿着一块烧饼充饥,等到粥熟了,肉干滴出油来,人人都是狼吞虎咽。
  马公子吃到撑方才听了下来,他拍拍肚皮,说道:“此时方觉得自己重新活了过来!”众人默然,一连几日和贼人交战,担惊受怕,方才又在泥泞山路亡命而逃,饥寒交迫的,也就是靠着火堆饱餐一顿,少些片刻,方才身上有了些暖意。
  乔玄朴站起身来,缓步走动,就着火光,他四处打量屋里。这屋子颇为奇怪,不似寻常山野樵夫的房间,墙上挂着刀枪铁叉,还有几个鸟兽干尸,其中一个兽首甚大,在暗地里影影绰绰,牙尖齿厉,乔玄朴看了一阵也没分辨出是何种动物,不由地微微心惊。
  乔道人无意中仰头往上一看,不由地吃了一惊,这房间的房梁绝不类似寻常房屋,竟是按照九宫八卦图案建成。突然间他心头一凛,背上寒毛竖起,右手向身后一探,青色灯笼探出,身子瞬间爆退了一丈,口中喝到:“甚么人在那?”
  杜猛见状,一个纵身跳了起来,抽锏在手,挡在二位女眷前面,张生忙不迭地放下粥,站了起来,急急抽出宝剑,指向前方。马京瑾一个激灵,身子就地一滚,躲在随从身后,探头向前望去。
  青色灯笼烛火莹莹,一寸寸向前探去,犹如蜿蜒的游蛇,片刻之后,屋子角落一处阴影晃动了一下,如同一块墙皮脱落掉一般,一块黑暗突然凝结成人形落了下来。那黑影足不点地,一溜烟地奔袭向众人。
  马公子见来着姿势怪异,不似人类,忍不住叫道:“有鬼啊!”
  转瞬间那人迫近到灯笼前面,径自立住,众人借着火光,方才发现来人是个老者,头发灰白,一身黑衣,右目已盲,脸上皱纹犹如刀刻。他一手反搭在肩上,像是背后背了什么事物一般。
  乔道人喝到:“来着何人?躲在那里装神弄鬼?”
  那老者用左眼盯了众人好久,嘴里在咀嚼什么东西,冷笑道:“不请自来,取我食粮,占我房舍,用兵刃对着此间主人,还说我装神弄鬼?这又是何等道理?”
  那老者声音高亢尖利,中气十足,全无老迈之态,他目光阴冷,姿态高傲,竟似全不把众人放在眼里。随着此人的笑声,房屋的木门和屋外的树枝竟一起摇晃起来,仿佛在应和他一般。
  众人皆感到诡异,杜猛和张生不由地向门口处望去,乔玄朴耳朵动了动,眼睛却没离开黑衣老者半分,手中的灯笼仍然高举。
  那老者肩上的手一甩,背后的那团东西砸在乔玄朴脚下,马公子急忙偷眼看时,却吓的险些呕吐出来,那团东西血肉模糊,竟似一条剥掉毛皮的狼犬。那老者右手一转,一把三寸长的小刀在他手里溜溜旋个不停,他斜眼看着乔道人,嘴里仍然嚼个不停。
  崔花影看着气氛僵持,再等片刻怕是双方一言不合就要动手的样子,急忙道:“这位老丈,我们没有不敬之意,只是借宝地暂且休息片刻,方才吃掉的粮食鱼肉,我们一起算了钱与你便是。”
  那老者用独目看了看崔花影,眼中全是不屑之意,他收起小刀,一口唾沫吐在地板上,众人借着火光,竟发现他这一口吐沫鲜红如血,除了乔道人,其余人全都骇然退了一步。
  那老者也不理众人,径直来到火堆边上,坐下伸手烤火。
  杜猛问道:“老丈,我们几人要赶往附近陷空山的白马庙,你知道那小庙离这里还有多远的路途?”
  那老者用刀尖挑了块剩下的肉干,放在嘴里大嚼,含糊地说道:“从这里继续向北五六里,有条隧道,穿了那隧道,过了一座斜桥,便是白马庙了。你们去那里做什么?”
  张生道稽首道:“实不相瞒,我等一行为了躲避山中贼人侵扰,受了恒法寺方丈的指点,才到那庙中暂避的。”
跟帖评论:   @加菲爱吃面 2017-09-09 20:59:42
  不会放弃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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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并没有……^_^
跟帖评论:   古寺邪灵 15

  “恒法寺方丈?”老者冷笑道:“现在又是哪一任和尚主事了?我认识的那任方丈,怕是早归天了罢。”
  “你认识恒法寺的和尚?”乔玄朴问道。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我看着人来来往往,死离死别,又哪里记得每个和尚的名号?我从战乱时候就住在这里了。”老者背对着他,漫不经心地道。
  “老丈说的是哪一次战乱?”崔花影疑惑地问道。
  独眼老者勃然作色:“你他娘的当然知道是哪场战乱!”
  崔花影吓的往后退了一步,杜猛上前将她挡在身后。
  张生上前,笑着问道:“难道你说的是本朝太祖开国不久,平定七王之乱那次?”杜猛会意一笑,那次动乱已经过去两百余年,那老者自然不可能有这般年纪。
  那独眼老者从地上倏地站起,面孔扭曲,喝到:“你在消遣我吗,竖子!”
  张西洛冷笑道:“你方才对我的朋友很粗鲁,老丈。”
  那老者又吐出一口血水,笑道:“你说那个贱婢?”
  杜猛脸上一寒,握着熟铜锏跨上前一步,喝到:“你胆敢再说一遍?”
  那老者嘴角一撇,满脸不屑之意,迎着杜猛走了上来,眼看两人就要冲突起来,乔玄朴身形一闪,拦住杜猛,沉声说道:“吃饱喝足,也问明了去路,我们还是早些动身吧。”
  “吃饱喝足,是够上路的了。”独眼老者嘲笑道:“却不知道你们这些人,还能回来吗?”
  众人听他语气古怪,身上悚然,纷纷离开火堆,朝门口走去。杜猛回过身来,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在手中一握,扔在老者身上,喝到:“这是补偿你食宿的花费,别说我们占你便宜!”
  独眼老者盯着他笑,任凭揉成一团的银票落在他脚下,他伸脚一拨,那团银票飞入火中,烧成灰烬。
  众人望着这古怪老者面容凶狠、言辞乖戾,心里感觉尽是说不出的怪异和难受,忙不迭离开屋子。外面暴雨已经停歇,一行人在黄昏夜色中朝前走去。
  马京瑾走了几步,回头望去,却见那老者立在门口,一动不动望向众人,火光在他背后闪烁,也看不清此人面孔。马公子觉得心中厌恶,喃喃骂道:“糟老头子,满嘴都是丧气话,竟敢咒我,等本公子回京让这里的县官把你捉起来,吊着打!”
  身旁一个随从指着远方高呼了一声,众人朝着他指的方向望去,竟看见山坳中的恒法寺,里面火光闪闪,隐隐能听到有厮杀声。
  众人站在高处望了一阵,议论道:“这已经数个时辰了,还在厮杀,想必是官军仍然在,贼人还未把寺庙攻下。”大家心里稍稍宽慰,期盼着那都统制能带队抵挡贼人,自己便可趁机顺利离开此地。
  众人又走了一段路程,来到一个山洞前,洞口上方有块石碑,上面提着“般若栈道”四个字,铁笔银钩,字体气势凌厉。洞口高一丈,宽三丈,里面吹来沉沉凉风,叫人汗毛竖起。
  杜猛看了看洞里面,黑黝黝的,不知道深浅,他点燃一根火把,用左手高举着,右手提了熟铜锏,对众人道:“那个隧道应该就是这里了,穿过此处,离那小庙也不远了。”
  正在此时,忽听到旁边树丛中沙沙之声响起,众人吃了一惊,不知是贼人还是猛兽,往后退了几步,擎着兵器在手。却见树丛中钻出一个衣衫褴褛的和尚,身上还扛着一副枷锁。
  众人方才认出他是那乔玄朴押解的妖僧,杜猛和张生还以为他叫乔道人用雷法劈死了,没想到在这里遇到此人,不由地惊得目瞪口呆。
  乔玄朴见到这妖僧,也是大吃一惊,喝到:“你怎到了此地?”
  那妖僧却是不答,单腿跪在地上,气喘吁吁,乔玄朴看见那两柄刀勾还在他琵琶骨上,心里稍稍安定了一些,问道:“你是一人在此,还是引了帮凶助你?”
  对方连声喘息,体力耗费甚巨,并不回答,良久之后才说道:“你们几人,切莫入内,这隧道进不得!”
  众人听他如此说话,都围了上来,问道:“你此话怎讲?”
  那和尚半跪在地上,用枷锁指着后面的洞穴,说道:“这洞中恶气重重,颇为不详,里面悲风阵阵,我听得风声中隐隐有诅咒之意,人若是进了里面,怕是凶多吉少,有去无回!”
  乔玄朴冷笑道:“你这厮又在妖言惑众了,这一路之上,我押解着你,这番话也不知听了多少次了!”
  那和尚苦笑道:“足下本领高强,但只是凭着符咒,袭取一时,盗窃天地之精英,假借鬼神之运用,在佛家谓之金刚禅邪法,在仙家谓之幻术。若认此法便可凡入圣,岂非毫千里之谬?”
  乔玄朴被他说道恼怒,青筋暴起,右手一挥,一道符箓射向和尚背后,贴在他后背的一把刀勾上,那金色刀勾当即变得如火烧般炽热。和尚脸色一变,闷哼一声,险些要晕了过去。
  杜猛和崔花影上前拦住乔道人,责怪道:“道长你且让他把话说完,如果不去这隧道,咱们几人又该去哪里躲避?”
  和尚双膝跪地,汗如雨下,身子几乎弓成一个大虾,断断续续说道:“快回头走,赶回恒法寺,现在还来得及……”
  众人正迟疑间,马公子的一个随从突然叫道:“恒法寺那边,怎么没有动静了?”
  大家一起回头,朝恒法寺那边望去,这里地势较高,原本望过去并无阻碍,刚才还看到恒法寺中有数处着火,隐隐听得人马嘶鸣喊杀之声,在一片黑漆漆的夜景中颇为显眼,但现在看去确是一片死寂,火光全熄,了无动静。
  众人惊疑不定,马公子道:“那庞春如此不济?难道让贼人攻进寺庙,被人所杀?”
  杜猛微微摇头:“贼人久攻不下,伤亡惨重,如果拿下寺庙,定会纵火泄愤,哪里有扑灭方才房上火焰的道理?”
  此时山间暴雨已停,冷风飒飒,方才那火势理应越烧越旺,不知为何竟熄灭了。
跟帖评论:   顶,写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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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玄朴沉吟道:“当初后院有俘虏失踪,我在恒法寺正殿柱子上悬挂了一块宝镜,也是提防夜间有什么妖物来庙中作祟。方才走得急了,没来得及取走,现在却正好派上用场。”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块海兽葡萄镜,镜面白净如银,花纹用浅浮雕法,细腻利落,颇为美观。这镜子是乔道人的法器,分子母两镜,现在身上的这块是母镜。乔玄朴放下灯笼,右手持镜,左手捏了一张符咒,运气凝神,将那符咒捏得粉碎,然后松开右手,那面海兽葡萄镜慢慢浮在半空,镜子里渐渐有了光影。
  镜子中映出的却是恒法寺的大门,从里面望去,大门残破不堪,到处是刀砍斧凿的痕迹,匆匆箭矢射在院墙和木门之上,高墙上还垂着飞虎爪的绳索,看样子大股贼人已经翻进了寺庙,在寺内和官军厮杀过了。
  马公子擦了擦汗,庆幸自己当机立断,跟着柳小姐一行从后面逃出,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镜中却没映出人马的迹象,乔道人皱了皱眉,低声吟诵咒语,左手指尖转动,镜中景色也跟着转移,众人凝神观看,想看出寺内端倪。
  镜面中猛然黑影一闪,动作迅疾,一团森然之中两道红光犹如残电,不知道是何等牲畜。张生和柳小姐一声惊叫,都觉得这东西似曾相识,其余人等也都皱眉惊疑,乔道人不待旁人吩咐,手指连转,留在寺内那面海兽葡萄镜顿时角度倾斜,照向那物奔袭的方向。
  众人一望之下,魂飞天外,但见一群毛色漆黑的硕鼠,犹如牛犊大小,两眼血红,利齿外凸,正围着一干人等,团团撕咬。那群人中有官兵也有山贼,拿着兵器奋力抵抗,但不多时就有一人被硕鼠咬中腿臂,撕扯出来,外面的硕鼠一拥而上,转瞬间将那人分食殆尽,只留下白惨惨一堆骸骨。
  那群人越发惊恐,刀枪下也格毙了几头硕鼠,但奈何鼠类众多,渐渐不敌,圈里剩下的人越来越少,那些人张嘴仰天而啸,表情甚为惊慌悲苦。
  柳碧云和崔花影脸色煞白,扭过头去,不忍再看。
  不多时,圈里只剩了一个官兵和两个山贼,面对密密麻麻一群硕鼠,三人背靠背倚在一起,相互张嘴说了句什么,手中兵器一起倒转,自戕倒地。
  那群硕鼠不待这三人咽气,立即飞奔而上,相互撕扯,连衣甲都扯得稀烂,吞进肚里。
  众人看得骇燃,杜猛对张生道:“几日前还当贤弟说笑,今日方知此地真有妖怪!”
  那妖僧跪在地上,望着镜子,说道:“乔道长,你可相信我说这里有妖气的话了罢!”
  乔玄朴冷哼道:“方才你却让我们回去恒法寺,这不是唆使人去送死?你叫我如何信你?”
  那和尚还未回话,只听得马公子惊叫一声,众人扭头看时,却见镜子里众妖鼠停止咀嚼,一起扭头望向这边,仿佛在观察镜中人一般,目露凶光,牙齿磨动。
  众人头皮发麻,杜猛低声问道:“道长,难道从恒法寺里的镜子,也能看到我们这边的情形吗?”
  乔玄朴皱眉道:“绝无可能,留在寺庙中的子镜,在外人看去也是面寻常镜子而已,断然不能窥视道我们这边。”
  杜猛用手一指:“那这些妖物齐齐望向我们,却又是何意?”
  乔玄朴道:“山中妖邪,怕是不能以常理度之,莫非……”
  他话音未落,一头硕鼠猛地扑在镜上,血口大张,在啃咬镜面,镜中都能看到它嘴里的残肉骨渣。众人脸色一变,齐齐后退了一步,仿佛怕它从镜中扑出一般。接着又有数头硕鼠轮番扑上,镜面变得殷红点点,裂纹崩现,镜中景色一暗,再无图像,从半空中坠落而下。
  明明前几日还是酷暑,一场暴雨后,却是到了立秋时分了,夜幕笼罩,山风飕飕作响,吹得众人遍体生寒,胆小的人不禁抖了起来。
  马公子喃喃道:“罢了罢了,这些官兵、和尚连同贼人,全都陷在那恒法寺中了,没人来接应我等了。”
  柳碧云抬首问道:“仓促生变,妖邪肆虐,小女子一时彷徨无计,还请各位壮士拿个主意。”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无话,马公子叫道:“这还用问,当然是先到前面小庙暂避,恒法寺里妖鼠众多,我们回去岂不做了它们的饵食!”
  那妖僧喘息道:“万万不可,前面那庙中妖气更重,确为不详之地,比恒法寺还要凶险,各位万万莫去!”
  马公子怒道:“你这妖僧,乔道长说你善于役使妖物,莫不是这些妖鼠就是你召来的?现在见我们逃离那恒法寺,又要赚我们回去,好让妖鼠吞了我们,杀人灭口,教天下人都不知道你干的勾当!”
  他越说越怒,从随从腰间抽出腰刀,就要朝那和尚头上劈下。
  杜猛用锏格挡住马公子那一刀,摇头道:“休得急躁,我看着和尚言辞恳切,不似作假。况且这妖鼠在你们来到之前就徘徊在周围了,西洛贤弟曾在寺外见过一次,那时你们尚在百里之外,这和尚身带刀勾枷锁,又何能调遣得动这些妖兽?”
  “好好好!”马公子气急,喝到:“你们这些村夫,见识短浅,轻信于人,妖鼠来袭时,可别怪本公子没提醒过你!”
  马京瑾扭头转向乔玄朴,说道:“乔道长,现在情势紧急,留着妖僧在此何用?还不快快做法格毙他?”
  乔玄朴沉吟道:“这个妖僧身上还藏有一个秘密,我本想带他到京师崇玄馆,请各位师兄拷问他,现在动手杀了他,怕是有些可惜了。”
  马公子咬了咬牙,不再言语。
  乔玄朴沉吟了片刻,望着杜猛道:“后有妖兽,前路不明,我们也只得上前一试了。那些硕鼠行动怕是飞快,如果不能及时赶到小庙,依托房舍做法防御,我们几人怕是都会被这些畜生吞下肚子中去。”
跟帖评论:   写了一个多月了,和同期别人的帖子比,点击很少,这算是扑了吗,是不是没人看?内容还是不够吸引人啊。
跟帖评论:   各位读者,看了之后留个言呗?
跟帖评论:   好看啊!
跟帖评论:   很好。继续
跟帖评论:   环环相扣,情节曲折。作者了得!
跟帖评论:   《张公祠》这篇写的真好~
跟帖评论:   写得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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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猛思量了一会儿,好像也别无他法,这一行人身处荒野,没有马匹,被妖鼠团团围住,就算本领再高强,怕是也九死一生,更何况还带着女眷。两下权衡,也只能先到白马庙暂住了。
  那妖僧看众人决心已定,连声苦笑,乔玄朴走到他近前,擎着灯笼,沉声问道:“你本来可趁乱逃走,我不知你又为何去而复返,你难道是要耍什么阴谋?”
  那妖僧苦笑道:“我现在法力已失,就是个寻常人等,好不容易摆脱贼人逃到这里,警示你等,又怎能谋害于你?”
  乔玄朴冷笑:“那就请大师先行一步,带我等入隧道罢。”
  和尚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踉跄走入那隧道之中。
  那妖僧在前,乔玄朴和马公子等人跟随,柳碧云和崔花影在中间,张生和杜猛断后,众人一起进了这般若栈道,起处时风不甚大,众人手上的火把还可照明。但越走越深,山风呼啸,径将火炬扑灭,只剩了乔道人手中一盏青惨惨的灯笼照明,马公子缩身在两个随从之后,柳小姐和崔花影双手握在一起,众人具是小心翼翼。
  这隧道里阴风阵阵,洞里形多凹凸,势更崎岖,峻如蜀岭,高似庐岩,实阴司之险地,黑雾弥漫,如同鬼祟暗中喷出气一般,风声过耳,犹如饿鬼穷魂时对泣,一处处具是悲声震耳,恶怪惊心。
  众人走得是心惊胆战,手足冰冷,乔玄朴大喝一声,从灯笼里飞出七八张火符,如同流星一般照亮周围,马公子舒了一口气,正要拍手叫好,那火符遇到冷风,竟倏忽欲灭,光亮剧减,如同流萤一般飞绕在众人周围。
  众人具是心惊,没想到在里面连乔道人的法术都不顶用,正惶惑间,听得领头的那和尚念诵经文:唵、修利、修利、摩诃修利、修修利、娑婆诃……他声音不大,但在黑暗中竟能让众人心中宽慰,渐渐觉得耳边的阴风呼啸稍减,四肢慢慢暖和过来,一时间都加快了脚步。
  一行人走了三炷香的时间,终于看到外面的星光,纷纷松了一口气,跨出洞口,望见一道吊桥,高高横着山涧之间,桥下一条河流,浊浪滚滚,远远望去,里面似乎有圆球状的东西沉沉浮浮,隐隐还有细小嚎叫之声,风从河面吹拂过来,带起阵阵腥臭之气。
  众人还没来得及庆幸走出隧道,就被这一景象吓的一愣,马公子说道:“这、这、这又是什么鬼地方?”
  乔玄朴皱眉不答,前面那妖僧却自顾自走上桥面,低声说道:“时闻鬼哭与神号,血水浑波万丈高。”
  众人连忙跟上,桥头有两块石像,系住吊桥绳索,那两尊石像刻成凶狠神将,各自脚下踏着一人,被踏的那人表情痛苦不堪,石像雕刻的栩栩如生,让人看了一阵恶寒。
  马公子踏在桥面上,突然看到脚下河中一面小小竹筏,上面蹲着一个蓑衣船夫,一动不动,如同石刻的一般,心中惊奇,指点着让两个随从看。三人吵吵嚷嚷,居高临下,向着那船夫喊叫,让他答话。没想到那船夫身子一振,将蓑衣和斗笠都抛在江中,衣物脱落,里面却没有半点人形,电光火石间冲出一只怪鸟,振翅飞天而起,鸟喙中还噙着一个骷髅头,随即就消逝在茫茫群山中。
  马公子三人惊得一屁股坐在桥上,双腿发软,一时间不能站起,他口中叫道:“和尚,这究竟是怎么一会儿事?”
  那和尚望向怪鸟去向,说道:“这是人妖共居之所,周流三界,千变万化,苦海群生,是非因果颠倒之事时有发生,众位需格外小心了。”
  马公子被两个随从搀扶起来,望向乔玄朴,一脸惊疑,乔玄朴嘲笑道:“莫听他夸大其词,一具船夫骸骨,被秃鹰之类啄食空了而已,那鹰隼受了人声惊扰,远远遁去了。哪里来的这么多说辞!”
  众人不再言语,默然前行,过了那吊桥,便是一座高山,两崖分虎踞龙盘,周围杂书万万千,崎岖峻岭,削壁悬崖,直立高峰,环湾深涧,松郁郁,石嶙嶙,行人见了悚其心。
  山路中走了不多时候,看到前面有一段空地,中间乃是一座古庙,四周一圈高墙。庙门之外,有一片松柏林,郁郁凝青,几株果子树,桃梅斗丽,上面一个牌匾,写的白马庙三个大字;众人看时,但见这庙立在一块巨岩之前,夜幕中仿佛有淡淡寒雾流动在岩石周围,目光所及之处,也仅有几座荒野小山环绕在周围,周围也没有什么人烟和鸡犬之声,也看不出有樵夫猎人行走的痕迹,只有丛丛闲花和野蔓,缠绕在墙头。
  柳小姐从怀中拿出一把钥匙,这时恒法寺方丈交给她的,张生接了过来,走上前去,几下打开庙门上的锁,他双手摁在门上,迟疑了一下,扭头望向众人。
  那妖僧摇头:“此地少吉多凶,千万不宜久留!”乔玄朴晒道:“又是这等说辞,一路之上也不知听了几遍了。”他走上前去,一手推开庙门,领头走了进去。
  杜猛走到张生和柳碧云近前,低声说:“山野之中,除了这寺庙,也无险可守,不管它是吉是凶了,先进了庙中再说吧,看那乔道人有何法术除妖。不然妖鼠一到,你我情势可大大不妙。”
  那和尚无奈,也只得跟着众人进了庙中。里面墙垣颓损,殿宇倾斜,两边墙壁青苔茵茵,遍地上石砖开裂,生出密密野花野草,几乎分辨不出道路,殿门前数尊小鬼塑像,胳膊头颅残破,表情显得格外狰狞;殿上供着数个判官泥塑,奇形怪状,靛蓝脸庞,血盆巨口。供床上泥土层层,蜘蛛结网,香炉里面也蚂蚁营窝,蝼蛄成群。后院里隐隐听得狐狸叫声,一群蝙蝠趁着夜色扑簌簌地飞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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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看着庙宇如此破败,心里凉了半截,杜猛张生二人回身关上庙门,从院里折了一根粗木,当做门栓关紧大门,又搬了几块大石头顶住。
  马公子让两个随从进去探查了一番,都说庙内无人,不过后厨里存着些米面干粮,灯油之类,院子后面还有一口井。众人心中稍稍宽慰了些,有粮有水,就能坚持一段时间。
  一行人转到旁边厢房,马公子先抢了一间上房,命令那两个随从给他打扫,张生和杜猛也替柳小姐和崔花影选了两间房间,动手收拾房屋。乔玄朴皱着眉头,立在一处僻静的房间门口,思索了片刻,也推门进去。
  那和尚戴着枷锁,立在院子里,闭目不语,凝神侧耳倾听什么。
  张生和杜猛替二位女眷打扫干净两间相邻的屋子,又在床榻上铺好稻草,从后厨里找了几个水桶,打了井水放在屋里,供姑娘洗漱之用,柳碧云二人连声道谢。张杜两人选了两间临近的屋子住下,分别打扫洗漱。
  杜猛进了房间,放下兵器行囊,伸展手脚,四处打量,却看得这房里挂着一幅壁画,上面画着一个僧人躺在山坳里,血肉模糊,旁边围着一群饿虎和老鹰,正在啃食他腹中的血肉。
  杜猛读过书,知道佛教中舍身饲虎和割肉喂鹰的典故,走上前去仔细看时,方觉得不对,那画中被啃食的和尚一脸癫狂,咧嘴而笑,满心喜悦,而低头进食的猛虎和老鹰竟然都被画成了人的面孔,五官诡异,满口鲜血,目光中尽是歹毒之色;画中还有一个老者,站在和尚上方,用手举着一把匕首,作势要刺入和尚胸膛;图画远方的树下还站着几个人物,身着官服,面目模糊不清,正在垂手旁观。正副画卷笔法乖张,不合常理,显得处处怪异。
  杜猛倒吸了一口冷气,心想寻常庙宇中如何能悬挂这等邪诡的画卷?他觉得心里不舒服,摇了摇头,从墙上将那画卷拿下,刚撤掉画卷,不成想崔花影呆呆立在面前,表情凝重,杜猛吃了一惊,后退了一步,还没来得及出声,却见崔花影举手拔出发簪,让秀发倾泻而下,对着自己梳起头发来。
  杜猛一愣,方才明白她是在对镜梳妆,但不知道为何自己这边能看到她,而对方却不知晓自己这侧的情形?待他仔细研究,方才发现一面琉璃镜镶嵌在墙壁中间,方才是被画卷遮挡住,自己才未发现。
  等到杜猛抬眼再望向对面时,崔花影用手帕擦了脸庞,正对着镜子自照,全然不知道杜猛在这边望着她。杜猛前几日和她相谈甚欢,觉得这姑娘性格直爽,待人接物全无忸怩作态之像,心中对她甚有好感,现在见她洗漱之后星眼光还彩,蛾眉秀又齐,姿态妖娆俊俏,一时间杜猛都看呆了。
  哪知道,片刻之后那姑娘已经解开外衣,身上只穿着抹胸,露出雪白的肩颈肌肤,杜猛本是一个血气方刚的汉子,哪禁得起这种香艳场景,顿时楞在当场,想继续看,又心心念念想起男女大防,自己这样偷窥下去岂不成了禽兽。
  杜猛思量片刻,咽了口吐沫,扭过头去,用力敲击镜面,大喊道:“崔小姐,暂且停住!”
  片刻之后,崔花影和柳碧云,连同张生,一起到了杜猛的屋子里,众人看着这古怪的琉璃镜,眉头紧皱。马公子也听得消息,进了房间,笑嘻嘻地把玩了一遍镜子,对着众人说道:“原来这庙里的以前的和尚却不正经,一准是用这种镜子偷窥女香客的。这世上的人,惟有和尚色情最紧,吃着施主的斋饭供应,住着大殿僧房,又无俗世烦恼,因此只想着这一件事。这些人,一个字便是僧,两个字是和尚,三个字是鬼乐官,四个字就是色中饿鬼!没想到这荒山野岭的死秃贼,竟然也有这等情趣,哇哈哈哈。”
  众人见他在寺庙里大放厥词,毫无顾忌,都面面相觑。杜猛咳嗽了一声,说道:“既然这房间里有古怪,那我和崔小姐就相互换过房间,反正我一粗俗男子,也不怕什么人窥视。”
  马公子笑道:“兴许以前住在这里的和尚,也有不少好男风的呢!”
  杜猛瞪了他一眼,对其余人说道:“大家也检查各自房间,看看是否有这种古怪之处。”抱着自己的行李兵器,和崔花影换了房间。崔花影趁四周无人,低声对杜猛说道:“多谢公子提醒,公子义举,小女子铭记在心。”
  杜猛挠头笑道:“换换房间而已,谈不上义举,微不足道的小事情。”
  崔花影抬头笑道:“公子独居一屋,尚能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这不就是圣人说的‘君子慎独,不欺暗室’吗?”
  杜猛脸上一红,只是嗬嗬傻笑。崔花影继续说道:“公子对我家小姐和小女子都有救命之恩,如果我们能逃过这一劫,小女子必定到杜家庄拜会公子。”
  杜猛一向只知道打熬筋骨练习武艺,哪有和女子谈情说爱的经验,也不知道如何接话,只是嘴上连声说好,崔花影看他笨拙,噗嗤一笑,说道:“小女子现在身上没有什么贵重的东西,无以为报,留个礼物请公子收下吧。”说着她从头上拔下发簪,交到杜猛手上。
  杜猛惊得手足无措,柳家是豪门望族,连侍女用的东西都价格不菲,这簪子是银镀金嵌珠宝点翠花簪,上面缀明珠翠玉,流光溢彩,但在当时,男女之间若相赠发簪,那是表白心意之举,女子是不能随意将自己发簪赠人的,要送也只能送给心上之人,而且是告诉这名男子,自己想做他的正室。
  饶是崔花影性格洒脱,终究是个女子,做出这等直白之举,脸上也是一红,她见杜猛没有拒绝,道了个万福,说道:“公子先稍稍歇息,有事我们随后再说。”说罢头也不回的离去。
  杜猛握着那根发簪,心里又惊又喜,心里甜蜜,嘴上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眼巴巴看着佳人袅袅背影离去,忽听得背后有人噗嗤一笑,转身看时,却是张西洛。
  张生笑道:“恭喜杜兄了,能够抱得佳人归!”杜猛佯装愤怒,喝到:“你竟敢偷窥于我!吃我一拳!”两人笑闹在一起,也不去想什么强人妖兽,这几天的紧张之情一扫而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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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崔花影换了房间,四下查看了一番,并无其他异象,方才洗漱打扮,打扮停当,正想歇息一会儿时,从那面琉璃镜中看得杜猛进了房间。崔花影掩嘴一笑,且看他要做些什么。但见杜猛除了头巾,脱了靴子,解了绑腿护膝,然后脱了布衫,露出半身花绣,纹龙画虎,好似玉亭柱上铺着软翠,一身急健身材,看得这厢的姑娘脸红心跳。
  崔花影抬眼再看时,那边杜猛伸手要解腰带,似乎打算更衣擦拭身体,崔花影吐舌暗道不好,慌忙将那副画挂归原位,挡住了那面琉璃镜。她抬头仔细望了这画卷,的确如杜猛所言,阴邪诡异,令人不快,画面上连个题字落款也没有,竟不知是何人所画,崔花影摇了摇头,左右寻了一块破布,搭挂在这画卷之上,暂为遮挡。
  与此同时,在白马庙地下数十丈深的一处密室之内,一僧一俗两人相对而坐,两人之间的案几上摆着一个朱红托子,雪白锭器盏内是绝细好茶,幽香扑鼻,这间密室里有琴光黑漆春台,几副名人字画,小桌上还焚着一炉妙香。
  那俗家之人身披甲胄,一身戎装,目炯双瞳,眉分八字,身躯九尺如银,威风凛凛,外表有如神将。但见他举起茶碗,转头对着旁边的和尚笑道:“这次能凑齐迎神之祀的终献人选,印光阇梨功不可没,末将就以茶代酒,先敬方丈一杯。”
  旁边那个僧人,竟是恒法寺方丈印光,这老和尚六旬之上,眉发皆白,骨骼清奇,他略一拱手,不慌不忙饮尽一杯茶,微微一笑,道:“伏波将军言重了,中间过程是有些波折,但牲牢之献总算是就位,也不枉费我一番苦心了。”
  伏波将军魏王朝皱了皱眉头,说道:“只是有一事让末将不安,今朝此次不比往日,这山中神灵苏醒的时日似乎提前了一些,附近这些妖异兽类也格外躁动。”
  “畜生终究是畜生,”印光和尚说道:“枉费了这山中神灵恩泽庇佑,也只是想着满足那口腹之欲。不过还好,那妖鼠也算有些许灵性,张西洛等人的性命还是留着了,否则此刻怕是万事皆休。”
  魏王朝叹道:“还是印光方丈神机妙算,能凑齐了紫微、武曲、七杀、贪狼、太阴这五颗主星之人,然后把他们都引到这寺内,否则此刻早已天崩地裂,祸起神州,魏某人哪能在此悠闲坐着品茶?”
  印光笑道:“将军瞒着刺史,调兵千人为老衲压阵,这已经是莫大支持了,将军如若再是一味自谦,老衲真要无地自容了。”
  “刺史那边,”魏王朝说道:“却是麻烦事,他已经三番五次上书参我了,皇甫大人虽然再三保我,但朝中奸相当宠,主上昏庸,末将被贬斥也是迟早的事情了。”
  印光面色凝重,起身而立,对着魏王朝一拜,说道:“将军受累了,不过我等谋划许久,已经轮回数十载,成败在此一举。如果事情能成,天地变革,宇宙澄清,将军从此再无须忍受那等腌臜小人,自可位极人臣,前途不可限量。”
  魏王朝起身回礼,正容说道:“末将常听方丈讲经,这浮世光阴有限,苦海无边,人身至微,生死最大,其余一切便是浮光泡影,官场之上你争我夺,在末将看来也是泥沙堆里频哮吼。魏某唯一的心愿便是明主当政,拨云见日,让百姓受了些快乐,过上那清平日子。”
  印光说道:“将军一片赤诚之心,令人赞叹。请将军暂且宽心,梓绶大人精通数术,算无遗策,那五个斗数主星就是他一年前之前推演,让老衲寻找而来,此番必能成事。”
  魏王朝听了“梓绶”二字,表情一凛,说道:“那位大人,身体尚且安好?”
  印光和尚微微摇头:“梓绶大人的情况你也知晓,十几年一直命悬一线,苦不堪言。今翻成败在此一举,他的性命也系在你我二人的身上了。”
  魏王朝点头道:“时候不早,还请方丈与我一同去大厅,也好时刻留意那庙中之人的动向,防止生变。”
  两人一同起身,来到外面大厅之中,放着无数法器,紫金钟,八宝幡,千尊佛,古铜炉,玻璃盏,琉璃灯,烛火通明,照的大厅内明晃晃犹如白昼;地上坐着一干僧人,分成队列,有的双手合十,念诵经文,有的播动铃杵,在那队列之前,半空中浮着一面面的镜子,有金银错骑士刺虎镜,玉背镜,龙纹镜,山字镜,兽纹镜等等,每面镜子中都浮现出人物景色图像,有的是白马庙外景,有的是隧道吊桥之景,有的是张生杜猛一行人各自房间中的情形。镜中各人的行动表情都是纤毫毕现,连声音都从镜中传了出来,这却是比乔玄朴的法术还要高明。
  魏王朝看了片刻,说道:“五颗主星,为何有七人进庙?”
  印光说道:“多出来的两人,一人是太阴星的侍女,叫做崔花影,一人是七杀星带来的俘虏,据说是个妖僧。”
  魏王朝一愣:“妖僧?莫非他会法术,会不会节外生枝,阻碍祭祀?”
  印光笑道:“此人能进庙也是个意外。不过我观察他许久,他现如今琵琶骨被穿,如同废人一样,能兴得起什么波澜?就算身体完好,他也曾败于乔玄朴之手,又有何忌惮之处?”
  魏王朝点头道:“方丈所言甚是,就算有什么意外,我麾下的披甲之士上千,也足以翦除祸端,好叫祭祀进行下去。”
  两人朝大厅深处望去,一簇人马,密密立在阴影里,尽是皂旗,黑甲黑袍,手持长矛,腰跨弯刀,背上挂着强弓硬弩,军容齐整,肃立无声。
  印光叹了一声:“将军治军有方,北庭玄甲军名不虚传!”
  魏王朝苦笑道:“虚名在外,方丈谬赞了。现如今馋人高张,贤士无名,我见了太多有抱负的英雄,不计生死,赴公家之难的,在边关马革裹尸,倒是那些巧言令色,攀援富贵的,能全躯保妻子,落得个鸡犬升天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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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正议论间,一个阇梨扭头说道:“方丈,武曲和侍女互换了房间。”
  印光说道:“无妨,姑且让他换就是。”
  另一个僧人道:“方丈,独眼叟想与您交谈。”
  印光来到一面兽纹镜面前,里面映出一名老者的面庞,此人正是在那山中小屋里和乔玄朴杜猛等人对峙过的那独眼老者,那老叟表情凝重,面带怒意,说道:“老和尚,没想到你还放了闲杂人等进了祭祀场!”
  印光说道:“你说那带枷妖僧?乔玄朴的手下败将,法力尽失,不足为患。”
  那独眼老者怒道:“当初在恒法寺,你为何不趁乱结果了他的性命?”
  印光悠然道:“乔玄朴也不是糊涂之人,我若出手,让他看出破绽,说不定他就带马京瑾提前遁去了,五星去其二,祭祀不成,这罪过你我都担待不起。”
  独眼老者冷笑道:“我方才巡视山林,发现这名妖僧进来的路径,一路上至少倒毙了十余头硕鼠,如果我没记错,这厮双手还铐在枷锁之上,这就是你说的不足为患?”
  印光一愣,沉吟了片刻,说道:“不妨事,摩呼罗迦在此,任他来几个妖僧、道士都是不惧,既然进了这庙宇,无人有翻天之能。”
  “你可要万事小心!”独眼老者喝到:“我最近常常半夜无眠,勉强入睡,也是噩梦连连!”
  “哦?”印光方丈笑道:“想不到当年威风八面的独眼狻猊,也有怕的睡不着觉的时候?莫非你真是老了?”旁边的魏王朝听了,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老贼秃!魏姓小子!”那老者气的大吼:“你们休要嬉皮笑脸!我近日做的梦确实逼真,而且夜夜相似!我梦见这次祭祀失败,三界颠倒,魔物横行,世间众人道德败坏,相互攻杀,贪取财物,积聚不散,男女之间放纵恣肆,混乱不堪,他们看见你们这些比丘就像看见粪土一般!五谷歉收,瘟疫流行,恶人多如海底恒沙,善人屈指可数……”
  印光方丈脸上一凛,笑容消失,他顿了一会儿,说道:“你近日为了祭祀之事,太过劳累,多虑耗神,入夜不寐,思不能定,我劝你早些休息罢。寺中之事,就由我和魏将军料理便是。”
  “你尚不明白!”独眼老者怒道:“我叫你留神那个带枷和尚!我总觉得此人有些古怪,我似乎在哪里见过这厮……”
  印光不再言语,他右手一挥,兽纹镜光亮一闪,随即尔灭,那独眼老者的音容消逝不见。印光方丈和魏王朝立在镜前,沉默不语。
  “魏将军,”印光过了一会儿,说道:“你可知晓,如果祭祀失败,你我二人,连同这上千僧侣、军士,都可能性命不保,皆活不过祭祀之夜。”
  “连同梓绶大人也是一样。”魏王朝说道:“梓绶大人对家父有知遇之恩,我就算粉身碎骨也要救回大人,末将带来的一千甲兵都是我的心腹之人,具是和我一样的念头,还请方丈放心。”
  “一千甲兵,”印光道,“再加上此地的一众魔障,还有我手中的摩呼罗迦,应该够了,但愿这次不要出什么意外。”
  “方丈,”魏王朝望着几面镜子中的人影,问道:“虽然末将早就知晓祭神一事,但还是第一次到这洞穴之中,亲身观摩这一过程。末将有一疑问,方丈为何不让末将带兵冲进白马庙,直接取了这五人的性命?就算那乔玄朴是崇玄馆高手,那带枷妖僧有何古怪,凭方丈和末将联手,定能拿下此二人。摩呼罗迦太过妖异,贸然将它请出,一是难以控制,二是怕惊扰四方,引来周围的探子。”
  印光望着镜中人,没有立即开口。那马公子躺在床上,正在让两个随从给他捶背捏腿,嘴里还哼哼唧唧;乔道人在房间中提笔书写朱砂符箓,一旁的青色灯笼光亮莹莹;崔花影跑到柳碧云房间里,两个姑娘坐在床上,挽着手说些私话,崔花影好似在安慰柳小姐;张生在房中就着油灯,正在翻阅找来的佛经;杜猛则脱了上衣,在房中练习锏法,动作大开大阖,气势如风,一旁的桌案上还放着那枚朱玉发簪;唯独那带枷和尚,没有进屋,靠着院角坐下,面目安详,盘腿入定。
  印光看了一会儿,方才说道:“这五颗主星,乃是神灵选定,你我只能制造际遇,将他们引入此地,至于他们选择坠入何种魔障,是否能死于魔物之手,皆非人力所能为,所谓祭祀,就是让神灵享受这些命属主星之人,在无常轮回中挣扎求生的过程,然后畅饮这些祭品的鲜血。倘若将军带兵杀了这几人,那便不是祭神,而是凡夫俗子的杀戮了,山中神灵对此毫无兴趣。临近祭祀之日却无祭品,你我这样做只会触怒神灵,到时候万事皆休了。老衲让将军带兵前来,是为了防备梓绶大人的对头知晓,派人来横加阻拦,破坏祭祀。”
  魏王朝问道:“如果有人能破魔障而出,夺路而逃,比如那乔玄朴,这样五星缺一,祭祀岂非就失败了?”
  印光道:“数十年间,从未有人能破除魔障、活着离开这寺庙。不过此事万一发生,便是我请出摩呼罗迦的时候了。主星祭品破除魔障,然后死于摩呼罗迦之手,也算是能让神灵满意了,毕竟摩呼罗迦也是这尊神灵之子。”
  印光说完,转头问旁边一个年老阇梨:“现在已经什么时刻了?”那老僧看了看摆在大厅的莲花刻漏,起身答道:“回方丈,马上就到了夜子时,祭祀快要开始了。”
  印光颔首,和魏王朝一起望向镜中五人,两人心中具是一样念头。连做法诵经的和尚也凝神望向镜子,眼中隐隐有期盼之意,更有些年长的比丘,目光中出现森然之色,高声看诵,佛经之声顿时又大上了几分,震得密室中渐渐有了回声,室内法器上华光闪烁,色彩莹莹。远处的玄甲军人也纷纷望向这边,眼中有惊疑之色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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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庙中众人在各自房间里歇息了一阵,马公子腹中饥饿,差了两个随从去后厨淘米做饭,自己烦闷无聊,从房间出来,却看着乔玄朴正在前院中仗剑作法,杜猛张生等人也在廊下旁观。
  但见这道人脚踏魁罡三字,左手雷印,右手剑诀,青色灯笼放在脚边,凝神观想,向巽方取了生气一口,念咒一遍,大喝一声:“疾!”片片符箓如同鹅毛般从那灯笼中飞出,飘散在半空中,随风而动,笼罩于寺庙前后上,朱砂在符箓上灼灼闪动,颜色殷红。
  马公子拍手叫好了一声,走上前来,问道:“道长,你这法术甚是好看,但不知成百上千的妖鼠攻了过来,这符箓能否抵挡的住?”
  乔玄朴冷哼一声,似乎略有不快,说道:“贫道愿为公子演示一番”。他纵身一跃,跳上大殿,兔起鹘落,随手在后院草丛密处捉住一只小兽,旋即返回。众人借着月光看时,原来是一只狐狸,正在乔道人手里不住哀鸣。马公子还没来得及问,乔玄朴手中剑光一闪,那狐狸已被开膛破肚,鲜血溅出,惊得马公子退了两步。乔玄朴将那狐狸扔在偏殿屋檐之上,那畜生尚未咽气,还在抽搐嚎叫。柳碧云和崔花影看得眉头直皱,心想这道人杀戮心甚重,全无清静慈悲的做派。
  血腥气渐渐在屋檐上散开,凉风飒飒,阴云冉冉,四处寒露寂静,唯有月夜秋虫鸣叫之声。
  马公子疑惑道:“道长,你这是意欲何为?”
  杜猛突然昂首,侧耳倾听,拔出兵器,示意柳碧云和崔花影退回房中。乔玄朴看他神色紧张,淡然道:“无妨,两位小姐留在此,但观好戏便是,贫道保证尔等安然无恙。”
  说话间,一片黑云般的蝙蝠飞了过来,头尖似鼠,阔耳猪鼻,相貌丑恶,一个个都是嗅到空中的血腥味道方才赶来。这些蝙蝠在寺庙上空盘旋了一番,就要作势扑下,张生喊声不好,马公子用衣袖掩住头脸,想要急急奔逃,却不成想半空中传来如同爆竹般的声响,连绵不绝。
  众人吃惊间,抬头望去,浮在空中的上百张符箓上,那朱砂笔画红光闪耀,如同烙铁,射出条条火线,其势不绝,连成一张巨网,密密麻麻,罩定寺庙上空。挨上那火线的蝙蝠无不烧成一团火焰,还不等坠落就变成一团烟花,残骸在空中消逝不见。饶是那群蝙蝠数量众多,还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被那火符箓打得七零八落,所剩无几,残余了几只仓惶遁去。
  “好,好,好!”马公子既惊又喜,喊道:“密洒一篷烟火,惊鸿飞起沙汀。乔道长,你果然身手不凡,难怪家父如此推崇于你!”
  乔玄朴打了个稽首,并未说话,但眉眼间隐隐有得意之色。
  张生和杜猛立在廊中,相互望了一眼,神色复杂,这乔道人狠辣嗜杀,法术不凡,确实是个强援,但一旦脱离险境,此人若对自己动了杀心,那可是大大不妙。
  正思量间,一直坐在院子角落的带枷和尚缓缓起身,走到乔玄朴近前,说道:“道长辛苦,但不知你这烈火符箓能支撑上几日?如果妖物将此间团团围住,十天半月之后,不知道长法力是否会难以为继?”
  乔玄朴冷笑问道:“你是否要劝说我解了你枷锁、松了你背上的刀勾,好助我一臂之力?我劝你还是息了这个念头罢。”
  马京瑾走进了几步,皱眉对乔玄朴道:“这贼秃说的也有道理,倘若长久被困在此地,对我等可是大大不妙。”
  乔玄朴傲然道:“公子放心,我早有思量,在此布阵御敌之前,我用符箓御了两只青鸟,让它火速飞回京城报讯。不出三四日,兵部和崇玄馆定会得了消息,当地州府也会星夜派兵奔赴此地。公子权且宽心,这种艰苦日子不会过的太久了!”
  马京瑾喜笑颜开,赞道:“此番如能逃离险境,必是道长的头功!退强人,诛妖邪,乔道长在崇玄馆的座次,定是又要上升几位了!”
  乔玄朴还待谦辞几句,忽听得左右传来一阵大笑,声音奸诈,高亢刺耳,震得众人心中气血翻涌,说不出的难受。乔玄朴喝到:“何物老魅,在此作祟,速速给我现形!”
  那奸笑声音倏忽而灭,四野无人,唯有一轮明月高悬;草中秋虫也不知何故,低伏无声,万籁俱寂。偏殿房檐上流下的狐狸血迹,滴滴答答落在那草叶之上。
  众人正在屏息惊疑间,一阵悲咽声从头上响起,如同男子伤心欲绝的哭嚎,马公子心中悚然,抬头望去,啊也叫了一声,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夜空中一只巨大夜枭飞速扑下,那扁 生面如圆盘,眼似铜铃,嘴爪如钩,褐羽细斑,行动全无声响,如同夜空精魅,翅展足有一两丈,遮蔽了月光,如同一片阴云般笼罩在众人头上。
  乔玄朴站定身子,只是冷笑,那空中符箓上条条火线再次迸射,攀援而上,迎向那夜枭射去,眼看就要将这大鸟吞噬于火光之中。哪成想那夜枭在烟火中巨翅一振,羽翼如同刀棱,劈开一道狂风,如同刀斧砍凿在绳网上一般,生生将那道符箓火网劈开一条口子,电光火石间敛翼钻了进来。那畜生一声怪叫,探出利爪,冲着站在院中的三人直击而去。
  杜猛张生连同两个姑娘立在廊下,眼看着突生异变,施救不及,那乔玄朴、马公子并上那和尚眼睁睁就要折在这巨枭爪下,齐齐惊呼了一声。
  间不容发之时,乔玄朴身侧青光一闪,如同从地上钻出一个闪电,直刺天空,但听得那夜枭高声啼叫,声音比方才更凄惨了几分,众人心上皆是一颤。血光飞溅处,半个鸟首被削了去。那枭鸟一击不成,双翼接连扑击,卷起飞沙走石,带伤又从火网中遁去了。
  片刻之后,沙尘初定,那枭消失不见,众人擦眼再看时,乔玄朴身旁浮着一口宝剑,正是那把三尺水,剑光冷澈,双刃上血迹殷然,那枭鸟的翎羽散乱一地,隐隐还有烧焦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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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都是惊魂未定,马公子坐在地上,放声哭叫:“我只当今番死也!快来人,扶我起来!”后厨两个随从听了,慌忙奔过来,将马公子搀起,仔细看时,他裤子却湿了一片,那随从慌忙将马京瑾扶进房间整理歇息,换洗衣服。
  乔玄朴眉头紧皱,也不理奔过来的张生杜猛二人,径自拿过宝剑,擦拭一番,插回剑鞘,抬头望天,自言自语道:“怎么除了妖鼠,还有恁多地妖兽!”
  那和尚对着乔玄朴施了一礼,说道:“谢道长方才救命之恩。”
  “你不用谢我,”乔玄朴并不看他,说道:“虽说我们三人并肩而立,但我是出手乃是为了自己和马公子的性命,却并非是为了救你。”
  “道长不知详情,”那和尚道:“方才那妖物,是奔着小僧而来。”
  乔玄朴、张生和杜猛一齐望向他,眼中皆是疑惑之色。那和尚道:“小僧和妖物常打交道,甚为谙熟它们性情,方才那妖鸟的杀意,全在小僧一人身上。”
  “无稽之谈!”乔玄朴哼了一声,转身就要离去。
  “乔道长,还有一事相问。你送出去的那两只青鸟,不知能否飞出这山谷?”那和尚望着乔玄朴的背影,又说道。
  乔玄朴身形一僵,竟似晃了一下,他不答话,随即迈步进了自己房间。
  杜猛望了望半空闪烁的符箓,叹了口气,心中略有忧虑。
  张生思量众人久未进食,担心饿着柳小姐,奔了后厨,见一个土灶,盖着一个草盖,气腾腾透将进来。张生揭起看时,煮着一大锅粟米粥,却是马公子随从刚才煮的。张西洛端了大锅,寻了碗筷来到前厅,招呼众人准备吃饭。
  杜猛和两位姑娘围着锅坐定,那乔道人和马公子等人却不知在房中做些什么,迟迟不来。那带枷和尚立在院中,昂首望天,看得出神。崔花影低声对众人说:“院子中那和尚,是否也一同叫他过来吃粥?”
  柳碧云也低声回她道:“也不知此人是正是邪,马公子乔道长一口一个妖僧的喊他,总觉得此人有些古怪。”
  杜猛说:“我看此人举止磊落,言谈直爽,不似那阴险之人。我等现如今都困在这庙中,理应同仇敌忾,我去唤他过来,但不妨事。”
  片刻后,那和尚跟着杜猛来到殿中,躬身施礼,坐在杜猛和张生中间,对众人笑道:“小僧方才在院中赏月,看得入神,也未曾过来与诸位招呼,原谅则个。”
  众人听他一说,纷纷向外面望去,但见午夜初长,凉风拂过,云翳消散,一轮月挂如银,冰盘如昼,赏玩正宜人,清影圆满,月轮中似乎还有桂花玉兔的影子。众人方才被那只巨枭扑击惊吓,方自惊魂初定,哪里有空留意这般景致,听这和尚言语,仰面望月,心里各自感慨了一番。
  柳小姐说道:“去年这个时候,我还在京城中和父母结饰台榭,饮酒赏月,哪知道今年此日,却是阴阳两隔了。”说着垂下泪来。
  众人一阵嗟叹,纷纷出言安慰柳碧云,唯独那和尚沉默不语。张西洛略有责怪之意,那和尚答道:“世间最公平者为死神,君不见,凡圣贤愚贫富妍丑寿天皆归一死,叱咤风云,不可一世之王候将相,难免幻化,长寿如彭祖,虽为八百高龄亦终属南柯。”
  众人一时间难以反驳,但觉得这说法太过无情。和尚又道:“万事无常,万法因缘所生,死亡并非终点,神识业力辗转往复,如同车轮,生生死死轮回不止。柳小姐父母自有他们的造化,死却并非终止,而是如出狱,如卒业,如再生,如乔迁,缘尽而去,缘来时再见,不必悲伤强留耳。”
  众人若有所思,柳小姐问道:“那请问这位师傅,我等留在这寺庙中,被妖兽围困,难不成也要看破生死,引颈就戮吗?”
  “人身难得,犹如盲龟值浮木孔,其事甚难。”那和尚道:“小姐等人若在此自弃了性命,岂不便宜了那些奸邪之辈。”
  众人不解,杜猛插言问道:“你所言的奸邪之辈,却是指的何人?”
  那和尚摇了摇头,说道:“小僧也并不知晓,不过总觉得诸位今日遇到这事,颇为蹊跷。众位非道门中人,不辨妖气,在小僧眼里,在座诸位真如同妖兽的香饵一般。但怪的是,一连数日了,那些妖物竟然按捺本性,对各位围而不攻,竟似将各位驱赶到这山上来一般,此事确实非同常理,小僧猜测这背后必然有些古怪。”
  张西洛想起那日,这和尚在恒法寺中和自己的对话,忍不住问道:“当时师傅说我命不久矣,我问你有何解脱之法,却被那乔道人打断了。”
  “小僧现在这幅样子,确也无破解之法,”那和尚双手一举枷锁,叹道:“但不忍见诸位为人设计,陷入业障,枉送性命,所以一路追了过来。”
  众人听他如此言辞,将信将疑。那崔花影盛了一碗粥,放在和尚枷上,和尚双手捧了,到了声谢,不顾粥烫,几口咽下肚去,显然是饿了许久。
  崔花影又替他盛了一碗,问道:“我等还不知师傅的来历,但听得那边马公子和乔道长喊师傅做‘妖僧’,心里惴惴,一直不敢和师傅言语。”
  那和尚边喝边笑,说道:“小僧法号行钧,是个云游僧,曾在吐蕃修行,也在天台宗、慈恩宗听过讲经,律宗典籍也略略修习过,懂些皮毛法术,除过几只妖孽。乔道长太过抬举我了,妖僧那都是有翻天覆地的本领,小僧道行却是不够。”
  杜猛看他衣衫褴褛,背上疮口还在渗血,面容憔悴,但神气爽朗,提到乔玄朴也并无怨恨之意看,心中大奇,问道:“行钧师傅,你背上的刀勾,想来是那乔道人穿上的,却不知你和他因何冲突?”
  “说来话长,”那行钧和尚望了望旁边的厢房,看那边并无动静,低声道,“此事还牵扯到朝廷。你们几人知道这些事情,乔道人必然不悦,对各位却是并无好处,徒然惹事上身,我想还是不要说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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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帖评论:   古寺邪灵 23

  张西洛苦笑道:“又能有何等麻烦?我和杜兄已经恶了马公子,还不止一次,龃龉已深,怕他是不能释怀了。他又非有气量的人,等官军一到,他便得了势,我二人恐怕也要同行钧师傅一样,披枷带镣了。”
  “他敢!”柳小姐突然做声,杏眼圆睁,声音中有了些许怒意,说道:“有我在此,他们休想动二位一根指头,我先父门生故吏遍天下,叔辈也有在朝中为官之人,马京瑾背信弃义在先,还敢与我家撕破脸皮不成!”
  那行钧和尚侧头望向柳小姐,目光中有赞赏之意,张生却是有些害羞,低下头去,杜猛见了,微微一笑,继续问道:“行钧师傅,我对此却是好奇,也不怕麻烦,你就与我等讲讲那来龙去脉罢。反正也是长夜漫漫,还要提防妖兽,你我怕是都没法歇息了,就不要管那乔道人了罢。”
  行钧往后一躺,背靠在殿中的柱子上,苦笑道:“我是个行脚僧人,居无定所,身无长物,也不愿念经做法事,因此只能靠着替人除妖伏魔,换口饭吃,如此走南闯北,也有十余年的时光了。
  那一日,来到了晋宁县,看到县令张贴告示,说是县内有龙魔出没,要请能人异士铲除妖魔。这地方是传说中的龙葬洲,上古时有人曾见过龙在洲上蜕骨,说是是山峦深处,还能挖出龙骨,过去逢阴雨天气,偶尔能见到龙从水中升天。当然我只当是民间传言,毕竟百余年没人见过真龙了。
  我那时也是一时惊奇,揭榜进了县衙。那县官告诉我,近日河中来了一条黑龙魔,搅得河水泛滥,暴雨如注,吞噬过往商旅,让田地荒芜,居人远迁。县里用牛羊猪在河边祭祀,暗伏下强弓硬弩,诱的那龙魔上岸,本想将它射死,确不成想让它负伤遁去。这龙魔恼怒如狂,昼伏夜出,穿屋毁墙,隔夜要吃掉数十个活人。
  我见那县官彷徨无计,也就应了这差事,潜行了几日方才发现它行踪,做法格斗了一日一夜,勉强将它制服,当然我也为龙所啮,遍体鳞伤。我正想结果它时,这龙魔却口吐人言,问我它并未作恶,为何我要追杀至此,不肯放它条生路。我心中奇怪,多问了它几句,它自言从小就被人縻系于地宫,项掣金锁,锁牵玉柱,数百年不见天日,每十年被人抽一次龙筋,每百年被剖腹取一次龙珠,苦不堪言;近日恰逢地震,地宫陷裂,庙屋摧圮,它方才借机逃生而出,刚刚来到此地,就被县令引着上千人马穷追不已,身负重伤,隐匿于深山大泽之中,却不想被我所擒。
  那龙魔自言并未吞噬过人,只是在山中捕些猛兽来吃,我去寻了它藏身的洞穴,确实只有兽骸,并无人骨。我心中疑虑,正想收了这龙魔,带回去和县令对质,不成想那官儿却带了数十人围在外面,有男有女,他们放声长笑,说是捡了个天大便宜。
  我出来正要质问那县令,却不想这些人都变了模样,一个个都成了大蟒形状,从衣服里滑了出来,人立而起,吼若震霆,目若飞星,口中腥气迫人。这些东西自言修炼了仙法,要从人变为龙蛇,现在就差一味龙肉做药引,方能飞升腾云,苦等了十年才有了这个机会。为首的说是感谢我降了这黑龙,愿放我一条生路,让我速速离开,如若不听,怕是让我性命难保。”
  杜猛等人听了,觉得这和尚之言匪夷所思,闻所未闻,一个个都面露惊疑之色,那柳小姐追问道:“后来之事如何?师傅却是弃了那黑龙,独自得脱?”
  行钧微微摇头,说道:“我看那黑龙卧在地上,首尾俱碎,目眦血流,勉强起身,如同要和这些人拼命一般,心中愧疚。我转身将黑龙搬进了洞穴,自己拦在洞口。”
  众人惊道:“你既然和那黑龙魔斗了一日一夜,定是憔悴力疲,哪里还能和这些人蛇再战?”
  行钧淡然道:“那时我斗的性起,却是什么也不顾了,等我再神志清明时,那些人蛇却是没有了一个活口,都变作人形倒在地上。”
  众人皆吸了一口凉气,不约而同地想道:好个狠辣和尚!
  行钧望着众人色变,哈哈一笑,说道:“实不相瞒,我出家之前,也是个丑恶凶顽之人,年轻时只知好勇斗狠,家中又贫穷,也曾经动过去做剪径强人的念头。幸的遇到一个好师傅,说我命中驳杂,久后却得证果,力排众议收了我。”
  崔花影问道:“那后来又发生了何事?”
  行钧道:“那时我也浑身是伤,性命只剩了小半条,那黑龙出得洞来,说是谢我救命之恩,深诚所感,千万何言,给我留了一个珠子,光耀洞澈,不同寻常。它说经此一役,怕是惊动了外人,不能在此久留,当初关押它的人类很快就要追了过来,还叫我多加提防,说是也会累及于我。
  我当日和那黑龙辞别,柱了根拐棍,慢慢往远处走去,不想那几日后官府说我行凶杀了县令一干人等,叠成文案,画了我的图形样貌,差人杖限缉捕凶身,各处追捉,出赏一千贯。我风餐露宿,还没走的两三日,却叫乔道人追了上来,我和他斗了一番,然后变成了如今这狼狈模样。”
  行钧双手一举,无奈地笑了起来。张西洛问道:“那乔道人说你身上还有一个秘密,那却是何等事情?”
  崔花影说道:“我猜,他是想要那黑龙魔的下落,还有那颗珠子罢?”
  行钧和尚抚掌道:“崔小姐冰雪聪明,一猜便中。”
  崔花影道:“古书上说千年黑龙珠子是骊龙之宝,世间罕见,难怪乔道人如此心心念念。”
  柳碧云却皱眉道:“怕是事情还没有这么简单,如果那黑龙魔所言属实,那关押饲养它之人就是崇玄馆……我在京城许久,却未听说过皇家有人曾饲养过这等妖异之兽,简直闻所未闻。”
  “几月之前,”行钧冷笑道:“京师可并未地震,别处却是有,那如此一来,那黑龙魔从哪里逃出来,便不是很清楚了么。”
  杜猛张生等人还不明白其中关节,柳小姐却是心乱如麻,她出身官宦世家,父亲执政事多年,自小对朝中边防军务也有所耳闻,父母也曾在家中私下臧否一些公卿人物,觉得其中某些人其心不轨,她隐隐觉得这和尚一番说辞中,仿佛藏了一个极大的密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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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帖评论:   古寺邪灵 24

  杜猛问道:“那行钧师傅,乔道长如此折磨于你,我看你却对他不以为意一般,这又是何故?”
  行钧说道:“我只是觉得他可怜。”
  众人皆有不信之意,心想道这人被穿了琵琶骨,带了死囚枷,若不是先前身有异术,早就丢了半条命,自己还逃脱无门,哪里又有什么本钱可怜别人?
  杜猛道:“师傅却是说笑了,这乔道人本领高强,若说我等中有谁能逃出这重围,怕是也只有他一人希望最大,你怎地说可怜他?”
  行钧望了杜猛一眼,说道:“那日我不敌于乔道长,他用符箓刀勾废了我的法力,押着我上路时,我和他说过那县令一众男女修习邪术,要啖龙肉之事。杜施主,你却猜猜他是如何反应?”
  杜猛皱眉道:“他既然是京师有名的除魔道人,应该折回原地,简验尸首,如果发现有甚蹊跷,明白回报崇玄馆才是。毕竟这也是惊世骇俗之事了。”
  “那乔道长听了我之言,”行钧道,“却不以为意,只是冷笑,一个字都不曾说。”
  张西洛道:“想来是他不信了,毕竟这事太过匪夷所思。”
  “非也,”那行钧和尚微微一笑,“乔道长接触的妖邪之物也不少,他怎么会连这等事都不甚明了?毕竟那些人是否有异,他去了一查探便知。”
  “那他又是何意?”众人皆是不解。
  行钧小心调整了坐姿,不让背后的柱子碰到刀勾,说道:“这几年我在荒野里除妖,遇到的惊险之事甚多,但其中有些事却是让我纳闷,七年前我在陇右追杀一只猫妖,几近得手,一夜之间这妖物不知所踪,过了一年这猫妖在朔方再次现身,与我相遇之时却是模样大变,妖力大增,我险些命丧它手。”
  “会不会是你认错了,后来这猫妖却是模样相似的一只?”崔花影问道。
  “哪里会认错?”行钧苦笑道:“那妖孽脸上还有我当年留给它的伤疤,一见面就恨不得吞了我下肚,这妖原有一根铁棒似的尾巴,却不成想变作了七条巨蛇,长丈余,作赤斑色,口吐毒气寒雾,令我有如对阵几头怪物一般,险些折在此妖手中。”
  众人听了吃惊,纷纷议论莫不是猫妖得了机缘巧合,变幻出这等异端。
  行钧只是笑:“小僧和这妖物格斗时,也曾近身仔细观察过这物的身子,那蛇妖与猫妖身体结合处的皮毛却是既不自然,绝非天地自然之力修炼而成,倒像是什么人拿针线缝补,让血肉拼合起来的一般。”
  众人骇然无语,不敢置信,杜猛问道:“依你之见,那却是何人所为?”
  行钧皱眉道:“那日我逃得性命,后来却没再见过那猫妖,无从得知。不过半年前我在太原府清水池附近讨饭化缘,旁边村人央我去除一只成精老鳖,我到了那里,却被当地蔡州军兵马拦住,说是官军自会除妖,不容我这野和尚入内,将我棒打赶了出去,还笞挞了请我前去的村人。官军势大,我也只得负气离去,行了一两日,回望那村落所在,只见的妖气冲天,如同狼烟一般。我心中放心不下,原路折了回来,临近村口,四下却不见一个官军,唯有村人男女老幼僵卧在地,浑身血液都被吸干,变得如同干尸一般。”
  杜猛张生等人具是瞪大双眼,惊得呆了。
  行钧道:“当时我又惊又怒,动了无明业火,怨那官军不作为,恨不得拔树摇山,四处找那妖物的踪迹,却是毫无踪迹。”
  “我随后跑到当地刺史那里告状,说那蔡州军统领草菅人命,那刺史只是冷笑,说我妖言惑众,诽谤朝廷命官,不由分说,捆翻便打,将我钉了枷锁,下到大牢里,当夜就派了两个节级、牢子要结果我性命。那节级抽刀对我笑道:‘朝廷办事,也是你野和尚能管的了的?真是天堂有路、地狱无门,你自己送进来的,却休怪我手黑。’”
  行钧停了下来,住口不言。众人听得入神,急忙催促他继续讲。
  “我那时法力尚在,寻常枷锁困不住我,几下挣开,将那牢子节级打翻在地,用刀逼问他来龙去脉。那节级身子如同筛糠,连声告饶,说他也不知详情,只是有个妻舅在蔡州军当差,听说是官军正护送一个‘异兽纲’去往北方去,献给一个大人物。那异兽却是不禁饿,途中需要时常放出来觅食。刺史恼我四处宣扬,怕消息传播出去,脸面上不好看,因此要结果我性命。”
  杜猛和张生听得脸色铁青,忍不住喝到:“朗朗乾坤,究竟是何人豢养这些猫妖、鳖精等妖孽,视百姓性命如粪土?”
  行钧望了望厢房那边,说道:“二位却是小声一些,那边还有两位朝中之人,惊动了他们,却是有些尴尬。”
  张生和杜猛脸上悻悻,行钧说道:“我怀疑那乔道人,也必知晓这些豢养妖物的事情,他定然是囚禁黑龙魔的那一伙儿人。”
  “难怪他对县令变妖一事无动于衷,他对这些勾当,怕是早就了然于心了。还说你是妖僧,为那些人蛇做了掩护。”崔花影叹道。
  “养鬼者终为鬼所噬,豢妖者常为妖所役。”行钧说道,“这些颠倒常理,逆天而行之人,却是有几个有好下场?所以小僧方才说我可怜乔道长。”
  柳碧云眉头紧锁,突然问道:“行钧师傅,依你之见,如果真有人豢养这些妖物,他们意欲何如啊?”
  “山野之人,”行钧说道:“哪知道那些巨公的念头,他们也许是为了猎奇嬉戏,也许是另有他用,小僧不敢说。”
  柳碧云深深望了行钧一眼,低头不言,双手紧握,手指绞做一团。
  张西洛看柳小姐这幅模样,心中疑惑,不禁低声问道:“莫非小姐知道详情,那‘异兽纲’的主人却是何等人物?”
  柳碧云叹了口气,只是垂头不言,行钧和尚低声说道:“张公子却是不必问了,有些事情,知道了凶险甚多,柳小姐也是为了你好。你我尚且前路叵测,不知能撑得了几日,这远在天边的事情,还是暂且不要想了。”
  张西洛慨然站起,大声说道:“我辈读书,却不是为了独善其身,举言为士则,行为世范,登车揽辔,有澄清天下之志,哪能坐视这等奸佞祸乱朝纲,等张某人出去了,我一定要……”
  “你却是能做个屁!”院中突然传来一人的狂笑,众人望向院里时,却见那马公子哈哈狂笑,五官扭曲,头发散乱,衣不蔽体,在院子里边跑边大声呼喝。
跟帖评论:   感谢上面各位读者朋友帮忙顶贴,我一定奋力码字。^_^
跟帖评论:   终于有了!可惜好短,意犹未尽啊!
跟帖评论:   写的不错,继续啊。这东西就得慢慢的才来人的那个二郎犬神马,不是一样开始没人吗。论坛帖子多,不能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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