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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弥度街疑案】

鬼故事 https://www.szbce.com 2021-11-05 20:24 出处:网络 作者:[db:作者]编辑:@鬼故事
  【自序】  你所看到的,即是我想告知于你的……  你所感知到的,亦是我曾感知并一如我所期望的:你——也能如我所知……    引子  CD市!夜幕尚未褪尽,铅灰色的朝雾早已弥漫着拥堵住了这座城市。
  【自序】

  你所看到的,即是我想告知于你的……

  你所感知到的,亦是我曾感知并一如我所期望的:你——也能如我所知……

  
  引子

  CD市!夜幕尚未褪尽,铅灰色的朝雾早已弥漫着拥堵住了这座城市。寒冷潮湿的雾气飘飘荡荡,哆嗦着叩寻着每一扇窗户,她像是宿醉晨归的饮者,在四处找寻可能存在过的家。即便再过上许多年,这里的人们终究也无法摆脱这冬日的雾霾,更无法摆脱她带来的阴冷和刺骨的寒意。

  这是2083年晚冬的一个清晨,东门外远郊一户普通的人家。早起的年轻女人睡眼惺忪,疲倦仿佛是永远挣脱不了的枷锁,紧紧地缠绕着她。时钟刚刚指向6:30,她狠狠地又打了一个哈欠,挠着头看了看窗外混沌的世界,满眼的铅灰色已经引发了她心中的不快。厨房里的家务机器人“滋啦滋啦——”地正在忙碌。两个还不到5岁的孩子已经梳洗完毕,乖乖地在餐桌前坐着,两眼紧盯着圆形的全息电视,等待着他们的早餐。

  “你怎么不能早点起来呢?”站在窗边的女人不满地对浴室里的男人抱怨起来,“为什么总是我起的那么早,你完全可以早点起来啊,让我也能多睡一会儿。”
  同样年轻的男人红着两眼,含着满嘴的牙膏泡沫回答道:“又没有多少事情,不是有‘小芬’在做吗?”说完“呸”的一声,把嘴里的泡沫吐掉了一些在面池里,然后用手捧着水喉里的水“呼噜噜——”地漱了一口水。

  “呵,就这东西?”她冷笑了一声,走到浴室门口不满地说:“也就能煮个面、煎个鸡蛋,连个地都不会扫……”

  男人没答话,垂着头望着洗面台上泡白了的肥皂,两只棕色的小果蝇像是被粘住了,正搓着手脚挣扎着想要摆脱困境……他用浸满冷水的毛巾捂住了脸,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声不语。

  “我在和你说话呢,”女人走过来用手背敲着门,“我同事小春家里进口的那种就挺好的,能做12个国家的菜,会包饺子会烙饼,还能和洗衣机、电冰箱兼容……”
跟帖评论:   “叮!”厨房里响了一声,“小芬”按着程序一边念叨着,“预定早餐程序已经结束……”一边走出厨房,把热好的面包和牛奶端上了餐桌。电视里正在播放广告,嘈杂地响成了一片。女人歪过头,往餐厅望了一眼,两个小孩子仍然死盯着电视,她不满地吼了一声,“赶快吃,都几点了,要迟到了啊!”两个孩子边抓起面包边嚷嚷着,“翻,翻,虫虫爬,妈妈,看虫虫……”

  “‘小芬’,给他们换到29频道,”女人边说着边转过头继续着刚才的话题,“哎!你说话啊,到底行不行?”

  厨房里的机器人带着电子口音嘟囔着:“执行随机程序2,更换到29频道‘儿童世界’……”说着,脑门上的红外灯闪了一下,电视里传来了欢快的歌声——“青虫卫士拯救菜园,前进吧!前进……”两个孩子高兴地跟着电视叽叽嘎嘎地大笑起来。

  男人刚剃完了胡子,关上了镜柜的门,一只麻头苍蝇“嗡”地一声飞走了。他望着镜子中憔悴的自己,叹了一口气说:“唉!再等等好吗?咱们的房贷还早着呢,车也该换了,就这个‘小芬’都还有3年多的按揭款呢。”说着转过身,看着女人说:“咱们家反正也不大,卫生就自己搞吧,你稍微勤快点就没那么脏了。”说着,他耸了耸鼻子,想是要缓解一下气氛,鼻子朝着天空使劲嗅了嗅,笑着对女人说:“你闻,咱们家好臭……”
跟帖评论:   “我勤快点?”年轻女人几乎是在咆哮,她把墙壁上的开关“啪啪——”地按了几下——风机并未启动。她停下来懊恼地大声说:“我天天都在收拾!全靠我一个人?我不用上班了啊?……”

  可能是受到了年轻女人高声叫嚷的影响,餐桌边的两个孩子开始委屈地呜咽,“妈妈,虫……虫虫……”。年轻女人埋怨地瞪了男人一眼,对着厨房大喊:“‘小芬’——换到29频道去,29频道……”。

  “执行随机程序3,更换到29频道‘儿童世界’……”机器人嘟囔着。

  电视里传来高亢的打斗声。

  “你一天到晚又在忙些什么?”女人转过脸继续对男人说:“你是嫌弃我们了吗?你说谁臭?你……你太过份了……”

  “虫……妈妈,看……虫虫……”餐桌前两个孩子并没有止住哭泣,含着食物的低声嗫嚅已经变成了尖叫:

  “虫……啊!虫……哇!……”

  “我不是这个意思,这个家还不是全靠我……”年轻的男人略微显得有些不耐烦,他不想再一次陷入这种无休止的,日复一日地争吵。

  “好好,全靠你……”女人涨红着脸边说边再一次地转过头喊道:“‘小芬’,你把电视换到29频道……”。

  “哇啊!……哇……”孩子们发出了撕裂般地哭喊。

  “‘小——芬’!”女人已经完全愤怒了,她转身奔向餐厅,眼角闪烁着泪光。这时候,厨房里名叫“小芬”的机器人脑门上正闪着绿光也在高声嚷嚷,“等待您的指令——亮家宝电器是本世纪电器潮流领导者……”

  因为地面有点滑,年轻女人打了一个趔趄,差一点摔倒。她用手背擦拭掉眼角的泪水,顺手抄起过厅旁的一根木凳子。“哔哔哔哔,哔哔哔哔……”电子闹钟刚好开始高声地报时。

  “小芬”机器人仍在厨房里自顾自的自言自语着,“您还有38期的贷款尚未结清……”

  电视里传来了胜利的欢呼声。

  年轻的女人提着凳子冲进了餐厅,两个年幼的孩子正哭的撕心裂肺,可她的怒火却在进门的一瞬间就被平息住了。

  餐厅的桌子中间,爬满了蠕动着的白蛆。桌子正对着的屋顶天花的风口里,白色肥大的蛆虫伴随着令人窒息的恶臭正源源不断地跌落下来,湿漉漉地摔打在餐桌上的盘子里,发出“吧啦吧啦——”的闷响声。

  凳子从她的手里慢慢地滑落下来,她先是惊恐地捂住了嘴,然后开始剧烈地呕吐,紧接着发出了“啊……”的一声惨叫。
跟帖评论:   第一章:弥度街
  1.
  警官王一凡来到现场的时候,已经是上午10:30了。朝雾刚刚散去,他走过还湿润着的人行道,把工作证交给了外围执勤的一个胖警员,胖警员向他微微一笑,朝他嘴里叼着的香烟努了努嘴,他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扫描并确认了身份以后,电子警戒围栏“砰”地一声打开了。在围栏关闭前,他抬头看了一眼钉在右侧门楣上的门牌——“弥度街32号”。中蓝色的底子上,本该是白色的字体因为年代久远略微有些发黄。这时候,天空微微放晴,一架私人电动飞机悄无声息地穿出低矮的云层——又赶忙钻了回去。

  “咳咳……”因为香烟的刺激,他轻轻地咳嗽了一声,走进了大门。

  这是一梯两户的老楼房,老旧的电梯嘎嘎吱吱地摇晃着停在了14楼,出电梯左侧这一户1401就是案发现场。右侧1402这户没有人住,现在已经被刑侦科的警员们临时借来做了现场办公室。

  整个现场规制的井井有条,1401的大门上已经装上了屏蔽门,外装的透明屏蔽门关得紧紧的。王一凡看了一眼手表,觉得自己还是来早了。

  正想着,1402的门开了。一个20来岁身着棕色警服的瘦高个子探出头来,看见了王一凡,赶忙轻手轻脚地走了出来。他是刑侦二科的警官徐明,是王一凡的助手。徐明走出门,反手又赶紧把背后的门半掩上,指了指背后的门说:“老师,我帮你把字都签啦!”王一凡点了点头,取下嘴里叼着的烟小声地问道:

  “他们都来了?”

  “法医组的还没到。”

  “现场的情况怎么样?”

  “技侦四科的8:00不到东西就放进去了,就等着您呢,”小徐微笑着说:“您来的刚好,我跟他们说您昨天没休息好,头疼得厉害,去吃早点了。”

  “嗯,好!”王一凡觉得放心了,说着又吸了一口香烟,闷了好一会儿才吐了出来,烟雾混合着湿冷的空气,蒸腾出了很大一片烟雾。

  “检察院这帮家伙,就是死讨厌,”小徐压低了声音,“一帮子死脑筋……”

  “呵呵!”王一凡苦笑了一声,打断了小徐说:“法医组大概什么时候到?”

  “半个小时吧。”小徐说着往1402看了一眼说:“案件信息您收到了吗?”

  “我在路上已经看了。”

  “是楼栋管理员报的案,之前几天已经有住户反映,楼道里有怪味儿……”徐明还没说完,王一凡点了点头问道:“四科看了怎么说?”

  “四科的机器人进去看了,扫描信息和初步探查显示,现场就死者一个人,在厨房的位置。按相关规定评定的是2类——1等……非紧急。”

  “那咱们先等等法医组的,2类的反正不着急。”

  “老师您要不要先进去打个招呼?”徐明说着摘下帽子,用手把前额的头发往上推了推,又把帽子重新戴好。

  “算了,里面不自在,我还是在外面先呆一会儿吧。”他说着走过了消防门,直接坐到了消防楼梯的水泥台阶上。

  “行,有事儿我喊您。”小徐伸手把帽檐往下压了压,消瘦的脸庞显得有些苍白。
跟帖评论:   “那我……”他指了指1402的大门。

  “你去吧,”王一凡挥了挥手说:“去吧,我呆一会儿再进来。”

  徐明轻手轻脚地进了房间,慢慢地掩上了1402的大门。

  王一凡坐在台阶上,从外套口袋里摸索着掏出一根烟来,就着手上的烟头,“吱吱——”嘬了两口把烟点着了,手里端着烟头四下里望了一下,想了一想,从兜里把烟盒摸了出来,把烟头掐灭了,包在烟盒里揣进了口袋。楼梯间里寒气有点重,他把外套紧裹了两下,觉得暖和了一点,这时候才又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烟气混合了寒冷的空气,从鼻腔里一直向上,这让他觉得很舒服。王一凡喜欢在冬天里抽烟的感觉,寒冷的烟雾可以让他的思路变得敏捷,而且——还能缓解令他烦恼不已的头疼。

  小徐没有说错,王一凡现在头部两侧正在跳动着疼痛,他都能跟着这跳动,清楚地数出自己的脉搏。他又使劲地吸了一口烟,这一次故意把烟咬得不是太紧,这样可以顺带着吸进更多的寒冷空气,冷空气可以让跳动的脉搏缓和下来,哪怕只是暂时的。

  至于1401大门里面所发生的“不幸”,王一凡并不是太过担心。现在已经是2083年了,最近30年里人类科技飞跃式的发展,带来的不仅仅是生活的改善,更多的是改变……

  30年前,刚刚从大危机中解脱出来的共和国,就已经开始在全国推行新的身份证制度。所有共和国的公民都在后背——脊椎的第7和第8胸椎之间的位置里,植入了米粒大小的被动式复合芯片,芯片内存储的编码就是个人的基因编组序列号。从此以后,共和国所有的公民从出生直到死去,就像是超市里带条形码的“货物”,无论到了哪里、做了什么、和谁在一起呆了多长时间,都会被无处不在的复式扫描机——“天眼”,记录下来。个人的信用记录、经济往来、以及一切的一切,都和这个芯片联系在了一起。无处不在的“天眼”默默的昼夜不停地扫描着行色匆匆的人流,一旦扫描到没有身份码的行人“天眼”马上就会报警,谁都无法逃过或是欺骗它的“眼睛”。抗议的浪潮只持续了短短的几年,个人隐私的重要性最终还是输给了犯罪率的急剧下降所带给人们的安全感。

  在这个时代,经济犯罪几乎已经绝迹了,刑事犯罪等同于“自杀式攻击”。因此,检察院都只能陪着警察局处理些不大不小的鸡毛蒜皮的案件,而因为复式扫描机的存在,“罪犯”们根本无处遁形。

  同样的——“没有”了犯罪,那还需要警察做什么呢?犯罪率接近于“零”,公民个人素质“被迫”的提高反而成为了轻罪重判的另一道“促进剂”。街头争吵、不遵守交通秩序、插队、乱扔垃圾、“非法”围观……都会被计入“不良信用记录”——罚款扣分。街头斗殴的起刑就是——1年。并且,罚款之重,令人刻骨铭心!警务经费也因此被大量削减,经费的消减也就意味着大量的——失业。

  想到这里,王一凡伸了个懒腰,左右活动了一下肩膀,其实是想要感受一下自己后背里的那个芯片——完全没有一点感觉,好几十年了,自己“几乎”没有感觉到过它的存在。除了消费的时候,站进收费区橙色的扫描圈里的那一瞬间—— “嘟——”的一声,自己那点微薄的工资,就从后背“飞”走了。

  一切都是如此的有序,如此的完美,以至于谁都无法否认——这是一个幸福的时代!
跟帖评论:   2.
  手里的香烟已经自己灭掉了,王一凡照旧把烟蒂装进了口袋,四下吹了吹散落的烟灰。他刚吹完烟灰,电梯门就打开了。

  电梯里走出来的三个人,正是市警局的法医。领头的带着黑边眼镜的中年人,是王一凡的好朋友和老同学——法医陈旭东。他看见台阶上坐着的王一凡,抬手打了一个招呼。

  王一凡刚觉得头疼缓解了不少,赶忙站了起来,边笑着边迎了上去说:“你们迟到了,都在等你们呢!”

  “反正来了还不是傻坐着,”陈旭东顿了顿脚笑着说:“有啥关系,迟早都要失业,派我们来——也就是扫地的,来不来也没多大区别……”

  听见外面的响动,徐明又走了出来,王一凡赶紧让小徐安排法医组的警官进了1402,老陈紧紧拉着王一凡一起进了房间。

  房间里原先的几个警官,并没有受到他们的干扰,各自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情。技侦四科的两个警员在进门左边背光靠墙的位置,把探测监视器架在设备箱上席地而坐,正在忙碌。后进来的两个法医助理靠着窗户边找了个地方,放下了自己带的设备,打开随身携带的箱子准备开始工作。

  警官徐明领着老陈进了靠左一个房间,房间里支着一张便携式的小桌子,后面坐着两个身着灰色检察官制服的人。王一凡隔着门往里望了一眼,两个人自己都不认识。

  徐明对一个年纪较大,长着一张花生脸的检察官介绍说:“这是市法医组的陈旭东警官,来给您报个道。”

  年长的检察官扶着桌子微微欠了欠身子,向陈旭东点了点头说:“你好!”。说着伸手接过旁边年轻一些的检察官递过来的表格,指了指最下面的空格,“请在这里签个字,一式三份……”说完,从桌子下面拿出一个黑色的金属箱子,上面用红色的油漆喷了几个字“市-检-执法记录仪”。

  “请靠前一些,”年长的检察官向陈旭东招了招手,陈旭东往桌子前凑了凑,“记录仪”上面红色的指示灯轻微地闪了几下。

  “你们迟到了……2小时31分钟……”年长的检察官看了看表,抬眼看了王一凡一眼,在表格上签上了字。长长的脸上挤出笑容说:“谢谢!可以开始了。”说着,把表格递给了年轻的检察官。

  陈旭东“呵呵”地干笑了一声,转身走出房间,满脸的不高兴。

  王一凡从兜里摸出一支烟递给他,他接过烟叼在嘴上,两手在衣兜里翻找打火机。王一凡见状,掏出打火机打着了火,递了过去——警官徐明从背后伸出手拦住了王一凡……

  “哦……”王一凡想起了不能吸烟的规定。

  他把打火机重新揣进衣兜,看了徐明一眼,对陈旭东说:“咱们可以开始了。”

  两名年轻的警官已经准备就绪,各自从箱子里抱出来一台直径四十公分左右圆滚滚的胖“机器人”。说是机器人,不如说是“六脚爬虫”,一接触到地面,它们好像很兴奋的样子,反复舒展活动着各自亮锃锃的金属长腿,尖利的爪子闪烁着寒光。一个警员打开了屏蔽门,把1401的大门推开一条缝,两台“爬虫”一前一后钻了进去。

  

跟帖评论:   短暂的几分钟显得非常得漫长……

  “连上了吗?”徐明低头问坐在墙边的警员。

  “好了,都连上了。”操作中的警员点了点头。

  暗蓝色的监视屏幕上,正是刚刚钻进去的胖“爬虫”显示出来的视野。17毫米的广角镜头宽大而清晰。画面正中不远的地方也蹲着两只“驼”背的”“爬虫”,它们是先前技侦四科放进去的另外两只瘦“爬虫”,体型更小、更窄,正微微的泛着蓝光在等待指令。

  画面先是左右上下地看了看,两台胖“爬虫”相互对视了一下,像是早有默契,一只胖“爬虫”踮着脚尖快速地往里面的房间爬去,尖利的爪子能让它尽量减少对现场的扰动。后面的这只,像是早就打定了主意要从门口开始它的工作,画面显示出它缓慢而有目地的在仔细审视着门厅里的每一个细节……

  技侦四科的警员按下了指令发射键。他们操作的这两台泛着蓝光的瘦“爬虫”,背上的“驼背”里背着激光搜索仪,属于“查勘”型机器人,和法医组“智侦”型的不一样,任务要简单很多,主要负责把现场完整的记录下来,肚子下面携带的“扫描吸尘器”可以把一些细微的证据按坐标收集起来。它们更像是两台四处爬动的“查勘工具箱”。

  法医陈旭东皱着眉头紧盯着画面,王一凡给他的烟还叼在嘴上。他弯下腰,伸出手点击着仪器,不停地切换着两台胖“爬虫”看到的画面,紧盯着画面像是在审视着什么……

  “把早先的画面调出来给我看看。”他把嘴上的烟取了下来,捏在手指间,对技侦四科的警官说,“就是死者位置那部分,调出来给我看看……”

  警员熟练地操作着回放的视频,定格的画面中是个远景,死者面朝上躺在地上,头部朝向厨房,脚伸在厨房和餐厅之间的门边,两只拖鞋散落在附近不远的地方。陈旭东指着画面里,一处墙角边的黑影说:

  “把这里放大一下。”

  画面一下放的很大,是一堆大大小小混合着白色蛆虫的棕色和黑色的蛹壳,有一些还是完整的。

  陈旭东直起腰来说:“行了。”说完把烟又重新咬在嘴里。

  “走吧,老王,”陈旭东扬了扬眉毛,拉着王一凡的胳膊,“咱们出去透口气。”

  王一凡跟着他走出1402,把身后的门掩好,掏出打火机“啪”的打着了火,陈旭东点着了烟,抽了一口说:

  “15天以上了……15到18天……”

跟帖评论:   “你的估计是……”王一凡问道。

  “这现在还说不清楚,这种情况现在太多了……”

  “哦?”

  “老龄社会了……我们遇见的多,孤零零的一个人悄莫声息的就走了,我们现在出的大差几乎都是这种情况。”陈旭东一边说着,两眼一边紧盯着王一凡。

  王一凡被他盯的发了毛,低声道:“你是在说我呢?”

  “嘿嘿!”陈旭东咧着嘴笑了起来,伸手从背着的挎包里拿出一摞印着大红囍字的请柬,悉悉索索地找了一下,抽出一张递给王一凡,“必须来啊!”

  “那还用说,我先恭喜你俩了。”王一凡说着,又摸出一根烟递给陈旭东。

  “别了,你这破烟太次了。”陈旭东把王一凡递过来的烟挡了回去,从挎包里掏出两盒精致的铝盒包装的香烟说:“拿着。”

  王一凡也不推脱,高兴地接了过来,抚摸着精致的烟盒说:“厉害啊,这得多少钱啊?你们涨工资了?”

  “切,涨个×啊?”陈旭东不屑地说:“不是靠着我宠物医院挣的外快,早他×饿死几百遍了——他×的给狗做个剖腹产就顶我半个多月的工资了。”

  “好好,真好。”

  “好什么呀,我都后悔死了。一凡,你后悔不后悔啊?”

  “不后悔。”王一凡把烟盒凑到鼻子底下使劲的闻着。

  “你就是太实诚了,”陈旭东摇着头叹了口气,“唉!好好的医学院你退学了,跑去当警察。我真是服了你了……”

  “有多大区别?”王一凡把两盒烟仔细地揣好,依然从兜里掏出自己的烟递给陈旭东。

  陈旭东接过烟摇摇头,从衣兜里掏出一盒已经打开过的铝盒烟,摸出一根递给王一凡,自己也拿了一根,同时把王一凡给自己的烟装了进去,认真地盖好了,塞进了王一凡的衣兜里,顺手把他的打火机掏了出来,给两个人的烟都点着了火。

  “你医学院毕业了还不是当警察?”王一凡笑着说:“而且,和我一样,迟早也得被机器人砸掉饭碗……”

  “嘿!嘿嘿……咳,咳咳……”陈旭东笑的呛了一口烟,眼泪都跟着出来了。

  两人正说着,一个法医助理走出1402朝陈旭东喊:“陈警官,您来看看……”陈旭东赶紧把烟递给王一凡,快步走了进去。王一凡也不敢怠慢,把两只烟都掐灭了,揣进兜里跟着进了房间。
跟帖评论:   设备监视器里,门口的那只胖“爬虫”像是出了故障,始终在门厅和客厅之间转悠,它一直顺着墙边小步地溜达,进了门厅行进的速度明显加快,当要转回客厅的时候,速度立刻慢了下来,画面也跟着变得缓慢起来,显示出它对客厅特别感兴趣一样,转过了客厅,它又加快了速度。

  “已经是第六圈了,要不要重启一下?”法医助理望着陈旭东。

  “预计二侦完成时间是什么时候?”陈旭东并没有答话,盯着画面反问了一句。

  “不出意外,二侦预计完成时间预计是——6个小时。”

  “6个小时?”陈旭东看了看监视器上的时间,自言自语道:“现在是早上11:50,那差不多是——下午6:00?”

  “机器就是不靠谱啊,什么破烂玩意儿……”陈旭东弯着腰,用手指敲着仪器喃喃自语着。说着,他把画面切换到了平面模式,仔细地研读着机器人行走过的轨迹——面色逐渐变得凝重起来。

  “奇怪啊!?”陈旭东看着画面上弯曲的红色轨迹线,又看了看图框边显示的数值,心里疑惑的说:“怎么会这样……”

跟帖评论:   3.
  “老王,你来看看。”陈旭东说着,往旁边让了让。

  王一凡看着监视器,因为生物显影剂的原因,通过机器人“眼睛”所看到的画面里四处闪烁着魅人的紫蓝色斑点,“出了故障”的这台机器人,正在固执地绕着室内的墙边转圈。他把前后的数据值仔细的看了一遍。

  “先不用重启……”王一凡肯定的说:

  “不用!”

  “哒,哒哒——”这时候,门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警官徐明快步走过去拉开了大门,门口站着一个身着绿色旧军装头发花白,年龄看起来已近花甲的老者,手里提着一个蓝布袋子。

  “会不会打扰你们了?”他的右腿好像不太方便,微跛着走进了房间,看见室内忙碌着的警官们,面色显得有些局促。

  “您客气了,您老慢着点。”徐明赶紧扶着老人进了门,然后向王一凡介绍说:“老师,这位就是报案的楼栋管理员。”

  “您好,”王一凡伸出手和老人紧紧地握了一下,老人的手强健而有力。

  “我叫王一凡,是这里的负责人,”他接着说:“小徐都和我说了,非常谢谢您。”

  “别,没什么……这是所有住户的登记资料。”老人拍了拍手里提着的蓝布口袋。

  徐明赶紧接了过来,提在手上对王一凡说:

  “住户信息,我都已经调出来了。”

  “他们确认了吗?”王一帆回过头去看了看检察官所在的房间。

  “都确认过了。”

  “住户登记资料,徐警官也已经拷贝走了,”老人接着说:“我平时也都还记着些小事情,哪家哪户小修小补,哪家反馈了些什么意见,包括访客登记。”
跟帖评论:   “太谢谢了!”王一凡说。

  “不一定有用,都是些家长里短的东西,我还没来得急整理。”

  “没关系,我们会认真研究的。”

  “要是有什么,你们就来找我。”

  “那是肯定的,我们有不清楚的地方就给您电话”

  “好好,我随时都在……”

  徐明已经整理好了资料单,“……来,请您在这里签个字。”徐明把老人交过来的蓝布袋用物证袋封装好,请老人在资料单上签了字,送进了检察官所在的房间。

  “您喝点水吧。”王一凡接过一名警员递过来的两瓶水,是本地产的“检江牌”——他递了一瓶给老人。

  “谢谢,不用了。”老人推托着,挪动着身体退后了一步。

  看到王一凡盯着他的右腿看了一眼,老人伸手敲着右边的大腿发出“咚咚——”的钝响声。

  “53年,扔在克什米尔了。”老人微笑着说。

  “啊!您是哪个部队的?”王一凡不由得肃然起敬。

  “19军,803机甲旅的。”

  “哎呀!我们局长也是19军下来的。”

  “那不容易,老19能活到今天的都是这个,”说着老人扬了扬左手的大拇指,“真的不容易……”

  “您为什么不……”

  察觉到了王一凡眼中的疑问,老人打断了王一凡说:“这个是喜××雅雪松,是做棺材用的……我运气还好,只做了条腿……不错了,还给我安排了工作。我一个老头子用那么高级的腿做什么?这个木头比什么的都好……。”

  “您等等……”王一凡转身想去端把椅子过来。

  “别,不用了,先说正事。”老人一下把他拉住了,朝王一凡摆了摆手,紧接着说道:

  “1401这家是去年新年前不久才搬过来的,是租住户。”

  “1401的原住户是谁……”

  “1401和1402差不多,都是无主的人家,现在是政府在委托管理。1402空着的时间就更长了,所以咱们还能借用一下……”

  “哦,是这样。”王一凡点了点头。

  “这附近一大片都是老社区了,这条弥度街也有好几十年了,可能比我岁数都还大。”

  “您和他熟吗?”王一凡指了指门外。

  “好像是……姓杨……”老人仰起头,回忆了一下很肯定地说:

  “53岁,29年的,”他顿了一下说,“29年1月的。”

  “您的记性真是不错。”王一凡说。

  “不是!”老人摇着头说:“我也是29年的,他比我大2个月,是我给他登记的,所以记得很清楚。”

  “原来是这样。”王一凡点了点头。

  “挺可惜的……”老人两眼望着窗外。

跟帖评论:   “……”
  王一凡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缕微弱的阳光,从云缝之间的薄雾里勉强地伸了出来,刚好洒了一些在窗框上。虽说是阳光,可是被照射着的地方也只是比其他地方稍微明亮了一点,而且很明显没有什么温度。

  “如果不是昨天晚上新风机坏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发现。”老人从短暂的思绪中恢复了回来,遗憾地说。

  “也许只是个意外吧!”

  “是啊!退休了嘛,又总是一个人……”

  “那么,平时有谁来找过他吗?”王一凡问道。

  “您是说……”

  “亲戚……朋友,或是……同事?”

  “没有,”老人摇摇头说:“我在门卫负责登记,没有印象,他也几乎不出门,除了偶尔上街买点东西……”

  “那么,您一般晚上值班是到什么时间呢?”

  “一般就是晚上11:00吧。”

  “下班以后呢……”

  “我下班以后,就住在一楼的门卫室里。大家进出就靠密码和对讲系统了。”

  “噢……是这样,我明白了。”

  王一凡一边交谈,一边在默默地思考着——他还在回想刚才显示器上机器人走过的轨迹,凭经验机器人报出来的数据非常特别,似乎是哪里有点不对。尽管有疑问,但有一点他可以肯定,这款机器人是不会出错的,毕竟是凝聚了当今最高的智能科技。

  “那……会不会有访客,但是没有登记到的情况……”王一凡接着问道。

  “肯定有。”老人低声地说。

  “……”

  “就算有,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天眼’会把所有的事情都记录下来,哪怕只是——路过的人。”
跟帖评论:   第二章 画像
  1.

  守门的老人已经离开了很久,王一凡还在回想老人说的那句话——“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他怔怔地眺望着窗外楼下的街道,街道上没有什么行人,偶尔才有车辆疾驰而过。他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心中一片空白。

  人和机器之间的关系已经完全颠倒了,自己努力挥洒着青春想去实现的梦想,穷尽半生所追求的事业,这一切的努力——仅仅只是成为了这个时代里一个无关轻重的见证者。而就在此时,计算机正引领着“机器们”,在默默地把这位“不幸者”在人世间曾经遗留在世的一切痕迹:工作、生活、疾病、爱情 ,哪怕只是一个——路过的人,全部都搜寻出来,然后仔细地梳理后归类。等不到今天结束,一份详尽的报告就会扔在办公桌上。“不幸者”人生旅程当中所有的关联点,有疑问的地方,计算机都会认真地筛选出来,并加以批注。自己只需要阅读一遍,甚至看都不用看,只需要签个字就可以了。

  老陈说的没错。终有一天,不仅仅是街上巡逻着的警员,自己、小徐、老陈,甚至是——敬爱的局长,都会换成机器“爬虫”。它们的脑门上会闪烁着蓝色的警灯,骄傲的在犯罪现场挥舞着它们闪亮的爪子。

  剧烈的头疼此时像潮水一样涌了过来。王一凡觉得胸口很闷,仿佛有一块石头重重地堵在心口上。他伸手把窗户猛地推开,一股夹杂着潮气的寒风,“呼”的一下扑面而来……

  屋内忙碌着的人都被这股冷风激地缩起了脖子,搓手顿脚地咋呼着好冷好冷。徐明也朝这边望了一眼,王一凡觉得有点失礼,赶忙又把窗户关上了。

  “老师,您来看看。”徐明朝王一凡招了招手。

  电脑里传过来的是死者的户籍资料,表格里罗列着照片、简历、籍贯等等。

  王一凡大概地浏览了一下。死者名叫杨光明,籍贯在CD市简洋区,年龄53岁。但看照片里的样子却像是接近70岁的人,双垂的嘴角和微蹙的额头让他显得异常憔悴。履历显示他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唯一让王一凡感兴趣的地方是他上的大学,是北方一所著名的医科大学,只不过才上了不到两年就退学了。

  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现在的医学院难进也难出,中途打退堂鼓的人大有人在,自己——也算其中一员。

  看起来他的后半段人生相当的糟糕,总是处于失业和被救济之间,过了中年好像勉强稳定了下来。在履历里他的工作一直在几个幼儿园之间辗转,职务都是——杂工。到了2080年,他再一次的失业了,不过这一次却是他自己主动辞职的。
跟帖评论:   王一凡反复又看了几遍,其他就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了。他看了看表——13:10。徐明见状对王一凡说:“老师,午饭还没送过来,要不……”

  王一凡现在一点都不饿,他摇摇头对徐明说:

  “第一次显影是几点完成的?”

  “8:50。”

  “那差不多,”王一凡说,“13:50吧,补第二次之前记得把字签了。”

  叮嘱完徐明,他走进了电梯,仔细地看了一会儿才在模糊不清的按键里找到了“1”,他轻轻地按了一下,黑色的按键上亮起了一个暗红色的“1”字……


跟帖评论:   大街上和在楼上看到的情景一样冷清,长长的街道上稀稀落落的只有几个行人。楼栋之间的狭缝里,隐隐能看到灰色的天空,浓稠的云层在上面翻滚着。针尖一样的雨丝开始零星地撒落下来。

  路边值守的胖警员为了抵御寒冷正不停地跺着双脚,看见王一凡走了出来,憨厚地笑了一下。

  看着寒风中胖警员憨笑着的“娃娃脸”,王一凡心里有些怜惜,但是脸上没有露出丝毫表情。

  走出警戒线,他摸出烟盒,把里面先前掐灭的烟拿出来点着了,吸了一口。刺骨的寒风让他精神抖擞。他左右看了看,这是一条东西朝向带缓坡的街道,左面朝西,地势渐高。稍一迟疑凭着直觉他转向了右边,顺着朝东的街道走了下去。

  绵密的雨丝不一会儿就润湿了他灰白蓬松的头发,发梢跟随着冷风左右摇摆,呢绒外套上也笼罩上了一层亮晶晶的细小水珠。

  街道并不宽阔,人行道是用红砂石铺成的,一大张一大张铺就的错落有致。只是因为年代太过久远,石板已经风化剥落的厉害,有些已经斑驳的透了底,一下雨就变成了小水洼。小坑隐藏在水面下,成了一个个小小的陷阱,没走多远王一凡的皮鞋就湿透了。

  道路的两侧种植了一些杉树,高直挺拔的枝干上,还悬挂着一些枯黄的枝叶,现在浸湿了雨水,时不时地坠落在红砂石上。云层此时愈发得低矮,天色更加昏黄。一些店铺开了灯,在潮湿的地面上映照出了暖黄的倒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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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帖评论:   王一凡边走边默默地审视着这些商铺,可能是因为过了中午,很多店铺都关着门。开着门的是一些杂货铺、蛋糕店之类的小店,比较大的只有一间中餐厅和一家超市。他在中餐厅门口停了下来,透过玻璃门往里看了看,里面没什么人,装潢的还算讲究,消费应该不低。门口迎宾的机器人向他招手致意,他摆了摆手继续前行。

  再往前不到20米,街道对面的几家小食店吸引住了他的目光。分别是一家面馆、一家米线店,隔着几个铺子还有一家水饺店。王一凡驻足观望,但并没有马上横越过街道。他沿着人行道一直向前,直到十字路口才穿过了街道,然后顺着街道左侧重新折返了回来。

  回来的道路是上坡,他走得稍微快了些,呼吸有些急促,口中呼出的气息凝成了白雾,但一下子就被冷风吹散了。夹在手指尖的烟蒂早就熄灭了,他一点都没有觉察。站在小食店门口的街道边,他抬起头从交错的杉树枝间向32号楼14层望去,因为雨雾密集,只能隐约地看见窗口的一点轮廓。

  王一凡抬起手,想抽一口烟,这时才发现烟已经熄灭了,他顺手把烟蒂扔到地上,用脚尖使劲踩了上去……

跟帖评论:   CD是成都咩?
  
跟帖评论:   2.
  面馆是最常见的本地面馆,门店里一个人也没有。靠着煮面的灶台旁站着一个机器人,垂着头正在给自己充电;不远处的水饺店玻璃门上挂着纸牌,上面写着“纯手工大饺子”,门里边就是案台,一个机器人正在忙碌地擀着饺子皮;中间的米线店很小,也没有开灯,显得有点暗。店老板是个50岁左右的中年人,正坐在里面看电视。王一凡走到门口用手背掸了掸衣服上的雨水,走了进去。

  见有客人进门,老板忙站起身来招呼:

  “哎! 您好!……要点什么?”

  “就要……酸菜米线吧!”王一凡在最里面的一张桌子边坐了下来,看了看桌上的餐牌说。

  “啊,好的……是要大碗的吗?”中年人说着走进了操作间。

  “是的,都要大份的。请问您可以帮忙送一下吗?”

  “哦?您要几份呢?”中年人在操作间里回答说,“可以送,您是要送到哪里?”

  “就是斜对面的32号……14楼……”王一凡想了想说,“就要……11……哦,不!要10份吧。”

  “是32号吗?”中年人从操作间探出头惊讶地说,“是今早出事的那栋楼吗?”

  “是的。”

  “那您……”

  “我是……工作人员。”

  “啊,我明白了,”中年人从操作间走了出来,“请稍等,鹅汤很快就热好了。”说着,从门口的桌子上拿过来一套茶具。

  “来,喝点热茶。”他给王一凡倒了满满一杯热茶水。

  “这雨真是下的伤心。”中年人朝店外看了一眼,细密的雨水随着寒风四散飞舞,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您认识他么?”王一凡啜了一口热茶说,“应该来过您的店里吧?”

  “不好说,那栋楼我也常去送外卖。但14楼我没去过。”

  “如果看见照片您能认出来吗?”

  “如果见过,就应该……可以。”

跟帖评论:   “稍等。”王一凡说着,点了一下手表。戴在左眼里的隐形屏幕点亮了,屏幕在眼前慢慢地打开。他用目光搜寻着资料,从上传资料里找到了死者的照片,确认了以后,手表屏幕投射出了一个全息的头像……

  “高级货!”中年人对王一凡的手表“啧啧”地赞叹不已。他仔细端详了投射出来的头像后看着王一凡说,“见过,是最近常来的客人,有时候一天会来两次呢。”

  “请再详细地说说。”

  “没什么了,”中年人摇摇头,“不太爱说话,很沉默的一个人,从没叫过我送过餐。原来住在14楼的就是他呀?”

  “哦?”

  “总是很忧愁的样子,是因为没有工作吧?所以常来我这里。”

  “……”

  “啊!不是……我是看他穿的很……怎么说呢?很久都穿着同一件衣服,所以……我这里价格又很便宜……”中年人回头朝操作间看了一眼说,“因此我就记得比较清楚了。”

  “您最后一次看见他是什么时候呢?”

  “这就记不清了,有些日子没看见了。不过他也搬到这里没多久。”中年人肯定地说,“熟客我都记得呢。”

  “还请再想一想,还有些什么特别的情况。”

  “没有,除了来我这吃饭,我就从没在街上看见过他。”中年人说着走到门口,从冷藏柜里拿出一个保鲜盒,然后对王一凡说:“……我这里的是酸腌菜,和本地的酸菜味道可不一样哦,特别香。”

  “啊!真是谢谢您了,一共多少钱?”王一凡问道。

  “我来算一算……”

  “一共是……650元,就收个整数吧,”中年人说,“我给您用的是保温的大餐盒,一个是5元钱。”

  “那太感谢您了。”

  “滴滴……”操作间里响起了提醒的电子铃声。

  “啊,不好意思。”中年人停止了交谈,快步地跑进了操作间。他麻利地摆开餐盒放进食材,把滚烫的鹅汤倒了进去。带着鲜香的雾气一下就弥漫了出来。

跟帖评论:   楼主加油
  
跟帖评论:   没多久他抱着保温的外卖箱走出来对王一凡说:“让您久等了,咱们走吧。”

  “还没付钱呢!”王一凡站起来把茶杯里的茶水一饮而尽。

  “哈!我都忘了。”

  中年人走到门口,操作着收银机说:“请来这里……”

  王一凡走了过去,收银机前的地面上有个橙色的圆圈,里面涂刷着××银行关于投资理财业务的广告。他站了进去,机器“嘟嘟”地响了一声,屏幕上显示出了一行字幕“请您按下预约的指纹确认”。这是因为已经透支了过多的工资,银行在委婉地提醒他注意……

  “啊?真对不起,还需要您再确认一下才行。”中年人说着把脸转向了一边。

  王一凡在收银机屏幕的电子扫描键上按下了左手的拇指……

  “滴……”收银机发出了一声长音。

  “好了。”如释重负的中年人背起外卖箱,和王一凡一起走出店外,转过身按下了关门的按键,电动门缓慢地降了下来。

  “当公务员真是不错。”他努力地想消除这尴尬的气氛,没话找话地说,“可以预支工资用呢。哈哈,我们就不可以……”

  “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好的……”王一凡苦笑着回答。

  他其实已经习惯了这种情况,因为这早就是一种常态了。如果自己没记错的话,今年的工资,早在3年前就用光了……

  “忘了和您说了,我给米线里都加了一份鹅脯肉。”中年人想着还是岔开这个话题更好一些。

  他接着说:“……都没征求您的同意。”

  “真是给您添麻烦了。”王一凡感激地说。

  “哪里的话,生意本来就不好。这样反而可以早点回家了。”中年人边走边自顾自地说,“这个店是我父亲开的,有多少年了?”

  “是这样啊?”

  “有60多年了吧?”中年人把外卖箱的背带往上拉了拉,“比我岁数都大,不过——没这条街老。”

  “哦?这条——弥度街?”

  “是的,我记得好像是和一个医生有关……”

  “难怪啊!这么奇怪的名字。”

  “是吗?我倒不觉得呢……”

  两个人说着话,很快就走到了32号大门口的警戒线外。王一凡请中年人稍停一下,从外卖箱里取出了一盒米线,递给了长着“娃娃脸”的胖警员。

  胖警员还想推托一下,可能是因为觉得不好意思,已经冻得通红的脸颊变的更红了。王一凡瞪了他一眼,他迟疑了一下,伸手接过了还冒着热气的米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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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8:00点还没到,天就已经全黑了,站在高楼上,能看见乌黑的天边隐约透出的一抹黑黄,残存的黑黄在天边消逝的那一瞬间,风雨骤然加急了不少。

  王一凡带领着刑警们已经准备就绪,就站在1401屏蔽门的外面,楼道里昏暗的灯光映照着他严峻的面容。年长的检察官穿着白色的勘察服正在宣读程序条例,隔着口罩发出来的声音异常低沉。大家在沉默中聆听着他犹如祷告般地吟诵:“……前期所有侦查程序完全符合共和国相关条例,无严重违规、违法及影响现场的行为……可以开始……”。屏蔽门这时已经打开,领头的陈旭东和徐明带着助理和刑警们鱼贯而入,王一凡和检察官紧跟在后面。这时他看了看表——18:00点刚过5分钟。

  1401室内没有开灯,空气里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味道。王一凡刚刚从明亮的地方进来还无法马上适应这里的黑暗,只能感觉得到因为受到惊扰而在空中乱飞的蝇虫。他站在门口的位置,没有急着往里走,等身体稍稍适应了这里的环境,他伸手点开了手表上的开关,眼前的屏幕缓慢的明亮起来。他选择了工作滤镜模式,生物显影剂使得生物个体和残留物在蓝色的屏幕里绽发出了深浅不一的紫蓝色光泽,柔和而清晰。

  前面不远处,一只“胖爬虫”伸出了长长的探头,正在翻看墙面上挂着的一幅画,细长的机械爪子泛着寒光从身体里伸出来举着画框,显得异常诡异。

  王一凡站在门厅,收回了目光再次四下打量了一番。这里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右边简单地立着一个鞋柜,下面端正地摆着两双鞋,鞋面沾有汗液的地方,浅淡的泛着光芒。再往里走就是客厅,左边有一个小卫生间。突然,墙角匆忙跑过一个紫蓝色的小光斑——是一只惊慌的蟑螂。王一凡看着它拐进了厕所的门角里,并没有去打扰它。

跟帖评论:   从客厅往右就是餐厅。餐厅不大,仅仅摆得下一张小餐桌和两把椅子。再往里就是厨房了,死者就躺在那里。陈旭东和他的助理们——旁边还凑着另外那只“胖爬虫”,正围在一起忙碌着。他们在王一凡眼前的屏幕里形成了一大团光斑。光斑明亮的有点碍眼,王一凡在屏幕里重新选择了一下,把“新进入痕迹”的选项关掉了,陈旭东和他的助理们在背景里一下子就黯淡了下来……

  客厅里简单地摆放着一张布沙发、一个木茶几,本该是放电视机的位置,立着一个书架。木茶几上有一个白瓷贴花茶杯,旁边放着一个药瓶。王一凡往杯子里看了看,里面浅浅的还残留着一点水,杯口和杯把上也泛着浅淡色的光芒——应该是指纹和唇纹留下的痕迹。旁边的药瓶上痕迹微弱,他半蹲下来,没有触动药瓶,只是围绕着看了看标签。很拗口的名称——“海普特欣”,标签上写着是治疗高血压的药物。

  木茶几和书架之间隔的不远。书架上胡乱堆放着一些书籍,已经积满了灰尘,上面散乱地放着几个药瓶。王一凡轻轻地拿起一个,看了一眼标签,和茶几上的一样。他拿开药瓶,然后捏起书籍的一角掀了起来,是几本画册和一些过了期的医学杂志。

  中间的一格倒扣着几个和木茶几上同样款式的杯子。王一凡伸手拿起了一只杯子,隔着胶皮手套也能感觉得到瓷器的冰冷。杯子是廉价而古旧的样式,杯把上的贴花已经磨损了不少。他仔细地端详了一会儿,又把杯子放了回去。

  过了客厅往前,是两间卧室。年长的检察官正蹲在那里给刑警们交过来的物证袋封口,他仔细的核对并扫描着每一根防伪封条【注:1】上面的编码。

  ~~~~~~~~~~~~~~~~~~~~~~~~~~~~~~~~~~~~~~~~~~~~~~~~~~~~~~~~~~~~~~~~~~~~
  【注:1】物证袋防伪封条为一次性热封封条,内置一次性扫描编组磁条码。如重新受热或遇水封口会变色,提示此物证被打开过并进行过二次封装,应该作废。而且磁条一经扫描即刻失效,无法再扫描编组成为物证。这样就保证了物证的唯一性,避免了人为的冤假错案。
跟帖评论:   王一凡站在门口,往里面望了一眼,徐明和几个刑警正在里面勘察。他转身想到客厅的窗户边去看看,刚走了没几步,他停了下来……马上转回头又回到了卧室门口。两间卧室的地面上凌乱的散布着一些非常浅淡的光芒,深浅不一。没错——这是足迹残留下来的痕迹。

  他再一次把眼前屏幕里的“新进入痕迹”选项打开,卧室里泛着光芒的痕迹陡然增加了很多,这些都是刑警们才带进来的。不仅仅是卧室里,客厅和门厅里都有很多这样的新鲜痕迹。王一凡再一次把该选项关掉了,让这些新鲜的痕迹在眼前慢慢的黯淡了下去。

  这时候,他往客厅中间的地面看去,地面上却是一片黑暗——什么也没有。王一凡忍住心中的疑问在客厅转了一圈,又退回到了门厅。

  门厅里也是一片黑暗,两双微微泛着光芒的鞋子静静的沉浸在黑暗中。王一凡愈发觉得奇怪,他在这黑暗的中心里蹲了下来,把眼前屏幕的背景对比度降低,前景显影显色值调到最高。眼前的黑暗边缘隐隐的显现出一条不规则的光带,非常微弱。这条光带时断时续,时宽时窄的沿着墙角蜿蜒,绕过了鞋柜继续向前一直顺着墙边延伸进了客厅里……

  王一凡站起身来,跟着这光带慢慢向前——客厅、餐厅、厨房,在厨房里穿越过了死者的光影继续在客厅的墙角边延续,通过了卧室、卫生间,最后绕回了门厅……

  “奇怪!”王一凡在心里暗暗地叫了一声。他已经顺着这光带走了3圈了。两间卧室、卫生间、还有厨房的一部分,都在光带之外。放大的高清截图显示,光带是由残留的毛发皮屑和生活残留物构成的,暂时还没有发现其他什么特殊的地方。

跟帖评论:   哇~好棒~我就成都的~楼主加油,很好看哦??
  
跟帖评论:   王一凡站在客厅的中间,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兜里烟盒。突然想起了什么,又把手拿了出来。他点击了一下手表,再一次的激活了屏幕里的选项表,调出了其中发生“故障”的“胖爬虫”共享过来的资料。没多久就找到了它曾发生“故障”的这一段。它的这段行进路线竟然和自己刚才的查勘线路——完全重合。

  王一凡在心里默默自忖着,一定还有什么其他的地方。他把视线抬高,靠着眼前屏幕的滤镜搜索着其他的痕迹。视线所及之处,在客厅和餐厅的家具和用具上,本应该富积着生活痕迹的地方,竟然也和地面上一样,在屏幕里一片漆黑。只有木茶几上的那个茶杯,像夜空中遥远的星团,隐隐地悬挂在黑暗之中。

  应该把重点放在这里,他在心里下了决定。还是再等一等?王一凡看了看还在卧室里忙碌着的徐明,他正在认真地指点着一名刑警在门框上收集着指纹;他又转过去看了看陈旭东,陈旭东半蹲在地上手里拿着镊子正在忙碌着什么……

  再等一等!头部的疼痛又开始隐隐的发作了。这一回,“疼痛”像伴随着空灵音乐起舞的舞者,踏着节奏缓缓走来……王一凡又把手伸进了口袋,这一次并没有马上拿出来。他的手在衣兜里紧紧的握着铝制的烟盒,心里觉得稍微踏实了一点。再等等,再等等,他对自己说——再等一等!

  法医陈旭东蹲在厨房门口,已经做完了衣物、尸体状态及外伤检查,助理们正在他的指引下采集昆虫标本。两只“胖爬虫”也蹲在旁边探头探脑,其中一只更是伸长了脖颈看的津津有味。

  陈旭东心里烦得要死,要是没有它们,自己早就完成了工作,现在已经下班回家了。但是按照条例规定,却必须要查勘机器人先进现场。想到这里心中更是火冒三丈。

  “这个……”法医助理已经觉察到了他的不快,小心地问道。

  “3龄的,放管子里。”陈旭东瞟了一眼说。

  法医助理打开了一根装满酒精的样品管,把镊子上夹着的蛆虫塞了进去,肥白的蛆虫痛苦地开始在酒精里挣扎……他把盖子盖紧,做好了标注。紧接着又抓住了另一个目标,照旧塞进了另一根样品管里……

  “你把它塞管子里干什么?”陈旭东不满地低声吼道。

  “……”

  “这××的就这么一小点,人家还是个孩子,这个得领回去养着……”陈旭东从眼镜后面狠狠地瞪着法医助理嚷道:“我说你是从哪儿来的啊?你哪个学校的?你××的是怎么毕业的?”

  “……”

  他的话音未落,从死者的衣褶里钻出一只埋葬甲。被旁边看热闹的一只“胖爬虫”发现了,赶忙伸出尖利的爪子准备捕获这个新奇的猎物。陈旭东虽然正在发着脾气,但并没有闲着,左手一伸,准确的用镊子夹住了肥胖的埋葬甲,右手拧开了样品盒,把甲虫往里一塞——“啪”的一声盖好了,塞进了证物箱。

跟帖评论:   “胖爬虫”的爪子扑了个空,它呆呆地仰望着陈旭东。憋了好半天,用标准的电子腔调说了一句:“你违规了,是我先看见的……”

  “滚一边去……早××干什么去了。”陈旭东没好气地骂道。说着,他站起身揉了揉膝盖,朝着王一凡喊:“老王,叫两个兄弟伙给搭把手,咱们想要翻个身……”

  “胖爬虫”依旧不依不饶,悄悄绕到陈旭东背后觊觎着物证箱。陈旭东也不回头,用脚后跟伸到“胖爬虫”肚子底下,使劲一勾——“胖爬虫”就翻了个底朝天。

  听见动静,年长的检察官侧目看了过来。王一凡正赶着去给陈旭东帮忙,他的背影刚好遮挡住了检察官的视线。

  走过了餐厅,“胖爬虫”正朝着天空挥舞着爪子想要翻过身来。王一凡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墙面上的那幅画像。是一幅有点年头的油画,画框已经残旧的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画面里是一对年轻的夫妻在餐桌前簇拥着一个小男孩,孩子头上带着金色的王冠,面前摆着一个点着蜡烛的生日蛋糕。年轻的夫妻各自高举着一只白色的杯子——幸福地笑弯了眉眼。背后窗外的夜空里挂着一轮微笑的弯月。可坐在他们中间的孩子,却微张着嘴直直的瞪着双眼……王一凡看过去的时候,刚好看到了画像里那孩子深邃而幽怨的目光。

  那眼神让王一凡不禁放缓了脚步,他顺着画面里那孩子的目光向背后的窗外看去,窗外夜雾弥漫,一片苍茫……

  不知什么时候,雨已经停了。

跟帖评论:   为啥不更累
  
跟帖评论:   顶
  
跟帖评论:   实在抱歉,这里应该有张图,忙不过来了先欠着吧。过后补上。
跟帖评论:   第三章 路过的人
  1.
  夜,已经很深了。王一凡站在路边,目送着殓车缓缓的消失在夜雾里。

  空气中蕴含着湿气,寒意从他的身体里向外发散出来。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仰面向天空望去。仅能看见街灯透过浓雾从树枝间挥洒下来的光芒,白茫茫的雾气被灯光晕染成了朦胧的金黄色。

  腕上的手表轻轻跳动了两下,提示有新来的信息。他没有急着去阅读,转向街道左边,沿着缓坡向上走去。整条街道寂寥无声,只有他孤独的身影被街灯慢慢地拉长然后又揉成一团;斑驳的灯光把他从黑暗接引进了光明,紧接着又把他从光明重新推回进了黑暗……

  街道转角过去就是出租车招引站,站台里一个人也没有。他在站台操作屏幕上输入了家的地址,选择了最低的一档用车,确认完毕以后才摸出一支香烟。烟还没点着,站台立柱上的禁烟标志就开始闪烁。王一凡赶紧把打火机放回了兜里,只是拿着香烟放在鼻子下面嗅着。一台巡逻机器人闪着警灯,顺着路边无声地走过,路过站台时看了王一凡手里的香烟一眼,继续向前走去。

  无人驾驶的电动出租车很快就到了站台。短暂的停留了一下,白色的顶灯转变成了橙红色。经过几条有交叉道口的街道,车辆驶入了城市环城高速,顺着涂刷成白色道标的无线充电板并入了最右侧的短程低速车道。车辆很快就把速度提升到了150公里【注1】。

  ~~~~~~~~~~~~~~~~~~~~~~~~~~~~~~~~~~~~~~~~~~~~~~~~~~~~~~~~~~~~~~
  【注1】:2040年无人驾驶技术全面成熟。城市道路全部组建成为一个统一的无线网络,车辆作为一个“编码”进入道路网络。所有电动车辆采用无线充电,路面标示行道线即是充电板也是无线导引路标。从而避免了人为操作引起的路面阻塞。车与车之间发生的人为车祸几乎绝迹。2048年新型聚合物蜂窝橡胶轮胎问世,这是一种全实心轮胎,由毫米级的蜂窝状橡胶气泡构成,磨破的蜂窝壁可以更好的提高附着力而噪音更小。因新型材料的使用,价格低廉。使用时,此种轮胎可以充气,也可以不冲。充气时使用专用的高压气仓充气2-3小时,相对老式轮胎比较麻烦,但充一次气可以维持2年。最大的优点是——不会爆胎。因此,自2050年开始,城市高速车道车辆全面提速到240公里。
跟帖评论:   靠着车窗,凝视着窗外,王一凡的手指间还机械地夹着香烟。疲倦使他完全塌陷在柔软的座椅里。车内前台上,禁烟标志有节奏地闪烁着红灯。看着车窗映射出来的红色倒影,他陷入了沉思, 是什么原因使现场出现了这种反常的情况呢?

  一种可能是死者在做清洁卫生的过程中,短时间低姿态的剧烈活动,使他潜藏的疾病发作而猝然倒地。可是,为什么在附近没有发现清洁用具呢?死者身边没有发现拖布,也没有毛巾抹布一类的物品。而且,这次清洁也做得太过仔细了,有谁会放着卧室不管,先把门厅、客厅、还有——厨房的一部分,打扫的如此整洁呢?整洁?王一凡脑海里浮现出了书架上洁净的白瓷杯、药瓶和蒙着灰尘的那几本书。这里尤其显得矛盾,自己好像在这里忽略掉了什么东西,就在这几本书之间……

  另外一种可能,就是还有——“路过的人”。只有这个不明身份的人才有可能在死者丧失意识以后,仔细地清除掉现场的所有痕迹。虽然这么做已经暴露出了他的存在。但目前来看,他是成功的。经过处理的现场,几乎不残留一丝一毫的痕迹,也就无法从现场提取到任何有价值的物证。如果真是这样,这个不明身份的人应该和死者很熟悉,而且对痕迹检验也是非常了解的。可是——如果真有这样一个“路过的人”,冒着这么大的风险,他的目的又会是什么呢?

  左侧的高速车道上,一辆无人驾驶的重型卡车从浓雾里穿了出来,轰然而过,巨大的轰鸣声把王一凡从沉思中唤醒过来,他忽然想起了未读的信息。

  信息一共有两条:一条是局长丁强发过来提醒王一凡明天早上9:00开会的消息,特意告诫他有××的相关领导出席,务必准时;还有一条是案件信息通知,弥度街区的“天眼”资料初步筛查已经完成。

  看到后一条信息,王一凡马上改变了主意,在车内更改了目的地。本来已经转向右侧下行引桥的车辆,快速的变更道路进入了最左侧的车道,车速提高到了200公里,在浓雾里朝着天府新城市××局的方向飞驰而去。

  车子像利箭一样在浓雾中穿行,静谧的车内,只听得到蜂窝轮胎和路面摩擦发出的“沙沙……”声。
跟帖评论:   计算机整理出来的弥度街案件——“天眼”初步筛查报告,端正的摆在王一凡的办公桌中间,下面压着一份徐明整理好的,早上开会的发言稿;底下还有几份是媒体的采访审批报告。王一凡把它们放到一边,点了一支烟,翻开了报告仔细地阅读起来。

  报告很厚,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前面的部分是死者的社会关系、经济往来、通话记录、身份码活动记录等等信息;后面的部分则是自案发日起往后60天以内往来弥度街32号的人员身份码记录情况。

  最前面这部分没有几页,看起来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只是比早先传过来的资料稍微详尽一些而已。死者人生履历后面罗列着一长串的人名,每个人名后面又都后缀着一长串的阿拉伯数字。数字代码代表的都是些曾经与他有过人生交集的人。现在,这些默然的数字重新还原出了他的人生轨迹。很多名字已经画上了黑框,但没有一个被系统标注成红色,这就表示这些人在划定的时间区域内,没有和死者有过接触。最前面两个画着黑框的名字是死者的父母,都已经不在人世了。备注的文字里,死者的父母在他10岁的时候就离婚了,死者跟随母亲生活。他的父亲从此不再出现。他刚满19岁的时候,母亲就去世了。王一凡心里一阵惋惜,叹惜这位母亲含辛茹苦的把孩子抚养成人,尚未等到孩子自立,就早早的离开了人世。

  王一凡此时不由得想起了那句名言:“幸福的人都是相似的,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如此想来——死者从医学院退学,也应该和他母亲去世以后失去了生活来源有关。

  手指上夹着的烟都快烧完了,长长的烟灰悬在半空里。他赶忙把烟灰缸拉过来,抖掉了烟灰,然后把所剩无几的香烟再吸了一口,又掏出一支烟就着烟头续上了。旧的烟雾已经褪变成了黑灰色,和新起的青蓝色烟雾混合在了一起,云遮雾绕地扭结在王一凡左右,他深呼一口长气驱散了这片烟雾,才接着往报告后面翻去。

  后面的部分是60天以内往来弥度街32号的人员清单,占了报告的大部分。王一凡看了看表——“2083-1-20-AM-03:40星期三,节气——大寒”。难怪!他这时候才觉察到了身上的寒意,脚下的鞋还是湿的,两只脚已经冻的快失去知觉了。他赶紧脱掉鞋袜,光着脚走到门边,把暖气的开关打开。走过去的时候,地面上留下了一串湿润的脚印。

  空调风口轻微地发出了震颤的声音,等待温度升高还需要再等一会儿。王一凡拉开了办公桌旁放资料的小柜子,弯着腰伸手在资料背后翻找着。拿出来的都是空着的红酒瓶子,只有一瓶还剩的有小半瓶的样子,他拧开盖子就着瓶嘴仰头嘬了一小口——片刻之后身体里面就暖合起来了。

  倒推回去60天,刚好涵盖了死者搬到弥度街的日子。王一凡略过中间部分,直接往后翻去,直到第15-18天的这部分。这几天正好在新年元旦的前后。名单里被标注成蓝色的人名多了起来,这些都不是弥度街32号的住户,只是和32号住户有生活交集的人群。一般就是亲友、熟人、同事、或者是外卖送货的这一类人。因为能够追溯到清晰的来源,暂时就被计算机归入了第二类——标注为蓝色。王一凡现在关注的是标注成红色的人名,红色代表着“路过的人”。前面已经看到了几个,让他感兴趣的是元旦前后这几天里出现的红色人名。

  有了!在这几天里一共有6个红色的名字。王一凡继续往报告的最后几页翻去,红色名字的人名前前后后一共出现了41个。计算机已经归类并按出现时间的先后排好了顺序。王一凡前后对照着,确信没有遗漏和错误,用笔把这6个人画了一个大括号。在这个括号里面,有两个人引起了他的注意,二者一老一少,一个20刚出头,一个年逾70。这两个人在弥度街32号出入的时间,几乎是相同的。王一凡往回翻到最前面几页,死者的身份码活动扫描记录。最后一个编号为“ATS-2072-B115”(注:ATS为Automatic tracking scanner的缩写)的扫码器记录下来的活动是1月2日晚上19:34,往前看还有3个记录,按时间顺序连续起来看应该就是:死者18:35离开弥度街32号扫码器(编号:ATS-2072-B115),在18:42分被紧邻的扫码器扫描(编号:ATS-2072-B116),19:14离开了B116的扫描范围,在19:34最后一次被B115扫描……按照固定目标每5分钟记录一次的规定,B116一共扫描到并记录了7次……

  这两个“路过的人”,分别是在1月2日晚上23:22和23:26进入B115的扫描范围,又同时在午夜0:55离开了B115的“视线”,再详细的记录报告里就没有了。他用笔在两个人的名字下面画上了横线,又打了一个问号。这41个红色名字的人都是需要第一步详细排查的对象,特别是这一老一少。现在虽然有了一个大致的方向,这个方向和自己判断的也是一致的,但还得调查监控录像和等着陈旭东的检验报告,需要知道死者准确的死亡时间和原因。

  王一凡轻轻地把手里的烟蒂在烟灰缸里摁灭,这时候才注意到了刚才放在一旁的资料。他把会议发言稿下面的几份申请抽出来看了看,都是些新闻媒体申请采访报道他经手的上一个案件的申请函,中间还间杂着一些报道弥度街32号案件的新闻稿。王一凡拿起笔,在每一篇自己职务对应的审批签字栏里都写下了自己的意见——“不同意”,然后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做完了这些工作,王一凡向后仰躺在椅子里,双手撑着后腰,上下舒展了一下自己的后背。暖气开得很足,温暖催生出了一丝倦意。他微微地合上了双眼,眼前却始终浮现着1401地面上若隐若现的痕迹,还有墙上油画里那孩子幽怨的眼神。它们缠绕着交替在他眼前萦绕,始终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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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上8:40,王一凡被办公室外的响动吵醒了。他暗叫一声“糟糕”,从椅子上一跃而起,手忙脚乱的从书柜里拿出一套警服换上。袜子还是湿的,顺手被他扔进了垃圾桶,光着脚把皮鞋套上——鞋还是润的,穿在脚上不太好受。顾不了那么多了。他冲进盥洗室用冷水洗了个脸,叉开手指接了点水梳理了一下蓬乱的头发。他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发现眼睛还是红的。

  在回办公室的过道上,远远地就看见局长丁强站在自己的办公室门口,王一凡赶紧加快脚步赶了过去。

  “又是在办公室睡的?”丁强关心地问道。

  “昨晚案子的报告出来了……”

  “今天这样子还行……”丁强背着手退后了两步把王一凡上下打量着,深棕色的警服更衬托出了王一凡的挺拔英朗。丁强点点头,像是在欣赏一件艺术品,脸上浮现出慈祥的微笑。

  “看见你来了我心里就踏实了……就是该把胡子刮刮……”丁强笑容不减,转身离去的时候还不忘叮嘱着,“9:00四楼大会议室,可得准时,不许迟到……”

  “是!”王一凡的回答声在他背后响起。

  这响亮的回答,再次拨动了丁强的心弦。要是在部队里,这可真是棵难得的好苗子。丁强对自己当初力排众议特招王一凡的决定从没有怀疑过。窗外此时细雨弥漫,随风飞舞的雨丝被吹撒在玻璃幕墙上,然后顺着玻璃无声曲折而下。沿着过道起了水雾的玻璃墙,他边走边点头和向自己敬礼的警员们致意,思绪并未折断……都是从困难时期走过来的,有谁的生活中或是内心里没有留下一点痕迹呢?走到了过道尽头,丁强顺着右侧的楼梯往楼上走去。楼梯间高耸而上的白色墙面素雅而庄重。

  很多人说自己把王一凡当成儿子一样的呵护,每当别人这么奚落他的时候,他都是沉默不语。

  沉默不是回避,沉默更多的时候代表着回忆。

  从第一眼看到王一凡——这个在孤儿院里长大的质朴而淳厚的孩子,丁强就像是看见了一个久别重逢的亲人,这个亲人——就是那些曾经和他一起出生入死的年轻身影。

  还差半层就到四楼会议室了,丁强在平台处稍事停顿,整理了一下衣帽,挺胸昂首阔步向前……他略显苍老的背影,依旧高大威武。
跟帖评论:   会议一如以往的沉闷冗长。好在今天只是内部通报会,也算是庆功会,气氛比较轻松。而且会议刚一开始,省局领导就先宣告了特大喜讯,因“5.6紫亭铺碎尸案”的成功告破,部委特别奖励给市局一架“六旋翼警用电动直升飞机”,并通报嘉奖全体办案人员集体二等功一次。全场报以了热烈掌声。接下来国家科技局的专家介绍了新型“智侦”型机器人在该案件中所起的重要作用,并给大家科普了警用机器人的发展历程。他还表示,为切实增强破案力度,深入推进科技建设发展,全力维护社会稳定的重要决策,提升人民群众的安全感和满意度,广大干-警们应该为机器人保驾护航……

  王一凡坐在第一排,靠在桌子上用左手撑着额头,右手的笔在发言稿上胡乱画着圈。他实际上正在用眼前内置的屏幕给陈旭东发信息询问他的进度,但陈旭东一直没有回答。坐在 台侧席的丁强从台上看得一清二楚,他觉得自己不应该排斥这些电子装备,如果自己会用,此刻就应该用它来提醒王一凡注意会场纪律。

  讲演台上,市××局政-委冯思光开始汇报“人机协同作战”以来,广大干-警齐心协力,以维护社会稳定为核心任务共创治安新局面的大好形势下所面临的新问题……

  王一凡已经给陈旭东发了十几条信息了,全部犹如石沉大海。过几分钟他就刷新一下信息记录,到目前为止只收到了一条信息:ATS管理科拒绝提供王一凡提交过来的人员名单扫描记录,因为1类2等非紧急的案件没有相关领导签字同意,ATS管理科无法越权执行。王一凡低头小声地问坐在身边的徐明:“ATS检索申请什么时候交上去的?”

  “一大早就交上去了。”徐明目不斜视,蠕动着嘴唇轻声回答,“昨天下午……我就叫小李子把报告整理好了……”

  王一凡不再答话,在眼前的屏幕里打开了自己的工作群,找到了“小李子”——警员李平,发送了询问信息。徐明觉察到了他的意思,用屏幕发来一条信息:“‘大脑壳’们今天都在台上坐着呢,估计今天签不下来。”过了一会儿,他侧过脸悄悄看了王一凡一眼。

  王一凡沉默了半天,把发言稿推到徐明面前压低了声音说:“等会儿的发言你来……”说完也不等徐明回答,站起身拉低了帽檐低头向会场外走去……

   台上,冯政-委正讲到了“5.6案件”犯罪份子身份的特殊性,当办案干-警面临两难境地的困难局面时,在相关首长和省市各级领导的关怀和指导下,市局联手检察机关在公平、公正、公开的原则下,维护了法律的尊严、维护了正义、惩治了凶手……希望以此为契机,戒骄戒躁,向人民交出一份满意的答卷。并勇攀科技新高峰,创造人类科技史上的新奇迹……会场上爆发出了雷鸣般的掌声。

  站在台上,冯思光清楚地看到了王一凡离去的背影,话锋一转:……但是,我们在当前的大好形势下,也发现了新的问题……有些同志被胜利冲昏了头脑,骄傲自大、自认为老子天下第一;面临划时代的科技进步,抱残守缺,始终不能端正自己的态度,摆正自己的位置……

  望着王一凡关上的会场大门,丁强两手紧握着茶杯,政-委冯思光说的什么他一点都没听进去。他在心里打定主意,明天就去给自己装一套“内置式警用信息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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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一凡关上会场大门的时候,从背后传来的掌声宛如掀起的海潮,他却感受不到一点成功的喜悦。那个至今还“沉睡”在“紫亭铺”水库的女孩儿应该已经和山水融为一体了。特调来的海军潜水员和水下机器人,在库区水下寻找了一个多月;堤岸上也密密麻麻爬满了全国各地支援来的各种款式的机器人,但始终也没能够找到她哪怕是一根发丝……

  沿着过道向左,他顺着楼梯往下走去,楼梯间环绕的白色墙面犹如水面下湍急的涡流……罪犯太过狡诈,总是快自己一步。可预审的时候,犯罪嫌疑人——这位人-×-代表员的宝贝公子,完全颠覆了王一凡对他预期的想象,他根本不具备作案时所表现出来的那种超出常人的心理素质和智慧。肥胖的公子只是装疯卖傻,胡言乱语,以至于王一凡都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是否正确。直到他特意安排看守所,每顿饭都配上一道菜——石榴汁蒸羊肉馅儿。在监控器里,看到他吐得翻江倒海歇斯底里频临崩溃的样子,王一凡就在心里默默地判了他死刑。

  直到到现在王一凡都还记得照片里那女孩的模样——娴静秀美。平民家的孩子,如果太过优秀就会成为一种“错误”。刚满17岁的女孩儿遭此不幸,美好的人生戛然而止……只是不知道在她人生最后的时刻,承受了怎样的痛苦……实在对不起你了姑娘,掌声还在耳畔回响——只判了他5年有期 。5年!再装疯卖傻一段时间他就可以保外就医——然后远走高飞……
跟帖评论:   已经临近中午了,3楼的过道里没有多少人,ATS管理科就在走道的尽头,王一凡加快了脚步走进了管理科的大门。

  一进门,就看见了李平手里捏着申请表呆坐在门口的椅子上。看见王一凡进来,李平撇了撇嘴做了个无奈的表情把手上的单子递给了王一凡。王一凡接过申请表走进了里面的第一间办公室,里面的警员认识王一凡,赶紧站起来打招呼。

  “您好王队,”警员说话很客气,“我们领导在4楼开会呢。”

  “我知道,”王一凡单刀直入直话直说,“帮个忙,这几个人的扫码记录能调给我一下吗?”

  “这个……真不行,”警员为难地说,“没签字的单子,逮着可是要记大过的,您还是稍等等我们头儿……”

  “这个太急了,你看……”

  “哪有不急的啊!您看看……”说着警员往旁边半尺厚的单子指了指,“……全是加急件。”

  “这……”王一凡竟然一时语塞,“……这,说什么也得……也得帮我想想办法……”

  “还真没办法。”警员摇着头重新坐了回去,边继续自己的工作边说,“昨晚给您的报告,都是我们领导发话特批的,所以您可以先用着再补手续。说实话没走程序签字的事情,没出事就算了,一出事就都是大事儿。”边说着,警员停下手里的工作,转过身微笑着对王一凡说:“话说回来了,就算我违规提供给您了,这也是违法的对不对?您现在拿着倒是好像有用了,可最后追究起来还不是变成违法的了?到那个时候不是就吃大亏了……”

  他根本没有顾忌王一凡难看的脸色继续说道:“……这种亏,您又不是没有吃过……”

  “……”

  王一凡不再说话,捏着申请表转身走出了ATS管理科,李平一声不吭,紧紧地跟在后面。走到一半,王一凡停下了脚步回身叫住了里李平。

  “小李子,这单子还是交上去。”他把单子递给李平。

  “行,先递上去排着队,回头您再给他们头儿打个招呼加个急……”

  “这里面有两个名字,你把他们记下来,信息平台里有他们的详细资料。”

  李平认真看了看王一凡在申请表里指给他的两个名字,抬起头说:“我明白了,可是……”。

  王一凡摆摆手,打断了李平,抬起手看了看表说:

  “现在是11:50,你再安排3个人,你们4个分成两组。”他想了一想说,“就按普通警民互动家庭走访,以社区访问的形式做些外围的调查……记住,只是外围调查。”

  “好,我这就去办。”李平拿着单子转身就向ATS管理科跑去。没走两步,王一凡喊住了他,说道:

  “记住,一个穿便衣,一个穿警服,回来再补办手续。”说完,又叮嘱了一句,“注意保密……”
跟帖评论:   徐明直到把与会的各位领导都送上了直升机,挥着手目送着他们的直升机编队消失在铅灰色的云层里,才看见王一凡发给他的信息:“我在停车场等你……”

  他从屋顶停机坪顺着楼梯间往楼下走去,两肩已被雨水浸染成了黑色。帽檐拉得很低,清瘦苍白的脸庞遮蔽在了帽檐的暗影里。铮亮的皮鞋踏击着台阶发出了有节奏的声响,清脆的在楼梯间内回荡,四周白色的墙面螺旋着向空中升腾而上……

  自己的讲演稿写得很完美。因为每句话的轻重缓急、每一个措辞、每一个字、每一个标点符号,自己酌字酌句的都斟酌了无数遍……包括每一个手势——没有瑕疵。这源自自己平时站在镜子前无数次地演练,想象着自己能站在 台上酣畅淋漓地讲演。虽然这只是平时在家里闹着玩的,没想到今天却派上了大用场。颁奖的时候,冯政委拉着他向部委领导介绍说:“这是‘5.6’案件的主办干警小徐——徐明……”部委领导大加赞赏,还仔细地询问了自己的年龄和毕业的院校,然后紧握着他的手对省市领导说:“年轻有为、才华横溢,感谢你们为国家培养出了这么优秀的人才……”他反复的又把当时的境况回忆了好几次——没有失礼和说错话的地方。想到这里,他的嘴角微扬了一下,眼中浮现出了一丝笑意。

  走到2楼平台,徐明刚好碰见李平带着几个警员急匆匆地往外赶。他纳闷地问道:“小李子,大中午的你这是往哪儿跑啊?”

  小李子噘起嘴,把食指按在嘴唇上哼哼了一句:“保密……”说着,带着几个人转眼就跑的无影无踪了。
跟帖评论:   车子驶出停车场,王一凡才确认了方向,电动车顺着弯道拐向了西北方向的环城路。王一凡不喜欢用公车办事,他觉得严格的用车纪律太过教条,而且和自己的办事风格冲突太大,容易引起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徐明也从不问王一凡要去哪里,“老师”愿意叫上自己,那就跟着去就行了。不愿意叫自己去,王一凡也就只有简单的一句话:“徐明,我用下车……”往往这种时候,都是违反纪律条令和规章制度的时候。

  徐明的车是经济款的家用轿车,小巧紧凑。车里收拾的非常整洁。王一凡靠在织物座椅里闭目养神,突然嗅了嗅鼻子问了一句:“是什么香?”徐明迟疑了一下,“哦!是这个”他从怀里掏出一块小挂件递给王一凡说:

  “是沉香……”

  王一凡把玩了一下,凑近鼻子闻了闻说:“想闻又没味道了,是古代的吗?”说着递还给了徐明。

  “地摊上淘的,就是觉得好玩儿……”

  “你比我会玩儿……”王一凡说着伸手去衣兜里把烟盒掏出来,打开看却是空的,他无奈地又把烟盒揣了回去。

  “老师,我这儿有烟。”看见王一凡把空烟盒又揣进衣兜,徐明伸手把前台储物盒拉开,里面放着几盒蓝壳的进口烟。徐明拿了一盒递给王一凡,王一凡看了看——聊胜于无,打开拿出一支点上,青蓝色的烟雾在车内弥漫。徐明点了一下车顶的“吸烟”标志,滤气窗开启,烟雾像倒流的瀑布顺着气窗流了出去。

  窗外的天空依旧雨蒙蒙的,从高架桥向远处望去,暗灰色的检江和大桥交织在了一起。
跟帖评论:   车子在西北方向下了引桥,徐明才明白王一凡是要到法医中心来找陈旭东。不过他暗自担心王一凡此行没有带任何手续,这一趟能否有所收获。

  果然,他们被拦在了办公区外。尽管出示了证件,但拿不出有效的公函,就只能在大门口会客区等待了。不过没过多久,陈旭东就来到会客区,签了字把他们领到了自己的办公室。他抱歉的对王一凡说:

  “才出来,你看我防护服都还没换呢,你们先坐会儿,自己倒水,我进去收拾一下……”说完带上门就出去了。

  徐明倒了两杯水,端了一杯递给王一凡。王一凡刚喝了一口,就听见桌子底下哼哼唧唧地叫唤,弯腰一看是个宠物旅行箱里关着的一只小狗发出来的,两人逗着小狗玩了一会儿,小狗无精打采的也不太爱搭理他们。

  不到半个小时,陈旭东就回来了。他刚洗了个澡,精神焕发的样子,递了根烟给王一凡说:

  “是问报告的事情吧?”

  “肯定的……”

  “真不知道你那么玩儿命是为了什么?”陈旭东完全笼罩在烟雾里,“报告要下周一才出的来。”

  “下周一啊?大概是什么情况?不方便的话……我就问问时间。”

  “这个嘛……”陈旭东看了徐明一眼说,“1月2日晚上23:00到1月3日凌晨1:00……”

  边说着他边朝桌子下看了看,小狗枕着自己的腿已经睡着了。

  “死亡原因是什么?”

  “这个还得等毒物鉴定结果出来,没那么快……能看见的就是后脑枕部有个软组织伤,伤口下方有一小部分组织……”陈旭东欲言又止地停顿了一下,“……因为尸体腐烂,还得等等……里面额极有个对冲伤,另外发现脑干下有个出血点……体表颈部没看见扼痕,但死者心、肺表面浆膜下有塔雕氏斑,眼睑耳道都有出血点。暂时还没排除被扼死的可能,也不能排除外伤性脑损伤引起的窒息死亡……这些都还需要一些时间。”说着,他用脚把狗箱子往里推了推, “这个时间点是我给出来的结论,先给你做参考。具体的死亡原因我还不能完全告诉你,胡乱下个结论对死者不公平……我知道你着急,所以我一回来钻进解剖室就没出来,弄得我们当官儿的都不高兴了……周一这个报告你拿着就能用了,其他的出来了我会慢慢补给你的。”

  “行,晚上……我请你吃火锅。”王一凡挺高兴地说。

  “别了,”陈旭东扶着眼镜瞧着桌下的小狗说,“我还得加班呢……”

  小狗像是哪里又不舒服了,在桌子底下开始吭哧吭哧地哼唧起来。

  返程的路上,王一凡在车里和徐明谈了自己对弥度街32号1401几个存疑的地方。他想听听徐明的看法,但是只想把探讨的范围控制在死者的死亡原因上。徐明很委婉地避开了这个问题,他提出了自己的一个疑问,死者为什么搬家?而且是长期的经常性的搬迁,他很有可能是在躲避什么。王一凡问徐明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徐明谈了他自己的看法:因为只有频繁的,慌乱的四处躲藏的人,家里面的物品才会如此的稀少。越是经济基础不好的人,舍不得扔掉的杂物反而越多。家里“破烂儿”物品的多少,往往和经济收入成反比。而特别需要注意的是——死者是一个在CD市生活了几十年的低收入者。如果自己的这个判断是正确的话,那就说明了一个问题:至少死者在最近这段时间里一直处在东躲西藏的状态。他到底是在逃避什么呢?他特别提醒王一凡应该注意这个反常的地方。

  徐明提出的这个问题让王一凡沉默了起来,1401书架上的白瓷茶杯、积满灰尘的杂志,还有墙面上的画像再次在他的脑海里浮现出来……

  跨过了横亘在检江上的濯锦大桥,就离市××局不远了。这个时候王一凡的手表轻跳了几下,是警员李平打过来的电话。王一凡接通了电话,李平的声音从内置在耳道里的微型听筒中清晰地传了出来,他的语气有点慌乱。

  “喂喂!……王队,我啊,我是小李子……”

  “我知道,听得清楚,你说……”

  “啊……我们……我们两组人分头和社区民警一起去了……有点问题啊……您现在说话……说话方便吗?”

  “方便,你说。”

  “您……您让我们找的名单上的……这……这两个人……他们……他们都已经死了……”

跟帖评论:   第四章 迷雾
  1.
  局里的大部分领导中午都坐着飞机陪同部委首长去“紫亭铺”水库考察了,紧急召开的案情分析会议有点匆忙,法医中心和检察院的人都还在半路上。留下来主持工作的丁强听了王一凡的汇报,决定马上召开这个会议。在人员还没到齐的时候,丁强就先把内部工作安排好了,前期侦查阶段各部门务必做好弥度街案件的配合工作。

  与会人员到齐的时候已经是晚上19:30了,在检察院的监督人员确认了程序合法以后,会议马上开始。徐明先介绍了“1.19弥度街32号案件”的大致情况,随后提出了勘察现场时发现的几个问题,由此推断死者的死因存在疑问,并非是普通的自然死亡。在提到死者的死亡时间的时候,他的发言被检察院的监督员打断了。

  “在相关单位尚未提交检验报告的前提下,这个死亡时间地获取是无效的,也是非法的。”说话的是一个看起来20才出头相貌英俊的检察官。

  徐明被打断了发言,并不诧异,转过头向坐在会议桌尽头的法医中心代表问询道:

  “能否请法医中心的同志讲一下这个时间问题……”

  众人都把目光汇聚了过去。

  “呃……呃,我们的报告……应该在……”法医中心参加会议的是个25、6岁的年轻人,红着脸低垂着头慌乱地在桌面上摆着的资料里来回的翻找着。

  王一凡赶忙站了起来,伸手示意徐明坐下,然后对年轻的检察官说:

  “这个时间只是我们的一个假设……设定了这个时间点,我们通过调查ATS的扫码记录,发现了有重大嫌疑的两名嫌疑人……”他稍事停顿,目光在两位检察官的脸庞上快速地扫视而过,紧接着说道:

  “……作为一般性的外围调查,在今天民警地走访中发现两名嫌疑人都已经身亡……”

  年轻英俊的检察官举手打断了王一凡的讲话,他站起身严肃地说道:

  “在座的各位都是公安战线的老同志了,我想提醒一下大家,作为一个执法者,首先维护的就应该是法律的尊严。没有尸检报告我不知道您是从何推断出的这个时间?又如何凭着臆断的时间就确认了嫌疑人?像这样形同儿戏的做法,伤害的不仅仅是无辜的人……我们自己也会成为受害者……” 他的眼神异常坚定,手握成了拳头敲着桌面加重了语气说,“……这其实也是在犯罪。”

  说完他重新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会议室里一片寂静。

  王一凡沉默了片刻,整理了一下思路,接着被打断的话题继续说道:“在勘查中……我们发现现场有被处理过的迹象,并且存在很多反常的疑点。这些疑点还需要等待法医中心和技侦科的详细报告。如果……以此推断,嫌疑人应该是经过长时间的精心策划以后实施的犯罪。其具有的反侦查能力可能超出我们的想象,时间越往后对我们越不利,考虑到时间的紧迫性……”刚说到这里,一阵剧痛突然像暗夜里猛然升腾起来的礼花,在他的头颅里“嘭”地“炸开”,他屏住呼吸抬起头望着会议室天棚上银白色的顶灯。许久,才深深的呼了一口气说道:“……我们……”

  这时候检察官再次举起了手。王一凡停了下来,点了点头朝着他伸手示意请他先发言。

  年轻的检察官可能觉得自己刚才的发言太过犀利,这一次他的语气缓和了很多。他看着丁强说:“按照正常的程序,相关报告需要下周才能拿到。考虑到案件的特殊性和紧迫性,我建议今天的会议作为立案会议的前期工作预备会。此次会议内容只作为案情侦查分析记录,不作为立案会议记录。内容仍然有效,但在下一次的正式会议上,相关手续必须完善。”

  丁强点了点头,同意了这个对自己有利的折中方案。

  “案情固然紧迫,但不能以此作为‘违法’的理由,”年轻的检察官显然是在提醒王一凡,“违法取得的证据,最后不但不能为受害者伸冤,反而会沦为犯罪分子的救命稻草。”

  王一凡这时才注意到相貌英俊的检察官个子并不高,他用目光向年轻的检察官致以了谢意,然后接着说:

  “我们……今天先作的是一般性的警民互动家庭走访,在走访中发现两名嫌疑人都已经死亡。这两人分别是21岁的吴强和72岁的谭晖,本市户口。死亡时间分别是在2083年1月10日和1月16日,也就是“1.19案”案发前的第9天和第3天。其中蹊跷的是,这两名嫌疑人的身份相当的特殊……请大家看看今天的走访录像。”
跟帖评论:   第一段录像是小李子的信息平台拍摄下来的,是在21岁的嫌疑人吴强家里。民警的到访让吴强的母亲稍感意外,也许是警察的到访,勾起了她内心的伤痛,她开始低声地啜泣 。

  吴强2082年10月外出时违章逾越机动车道,被自动驾驶的车辆碰撞后因脑外伤并发症成为了“植物人”。出事以后,一直住在东医医科大学附属医院神经外科的病房里。画面里李平小心地询问了吴强的工作和生活情况。她的母亲哽咽着说:吴强就读于本市一所大学,成绩优秀,就快要毕业了,出事的那几天正在忙着联系工作的事情……她边哭边念叨着,好好的一个孩子就这么没有了……就算是个植物人也好,多多少少还能有个念想……可是现在什么都没了。李平小声地劝慰了她几句,可越劝她反而越伤心,到后面这位伤心的母亲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她捂着脸浑身颤抖得厉害,泪水从指缝间渗出,然后顺着手背流淌了下来,她哆嗦着想用手拭去脸颊上的泪水……可是泪水像是带着忧伤奔涌而出的泉水,无论怎样都无法止住。

  紧接着是第二段录像,是在死者谭晖家里。接待民警的是他的女儿,刚刚经历丧父之痛的她并未显现出应有的悲伤。她向民警介绍说:自己的母亲已经去世很多年了,父亲患有脊柱疾病,一直是她在照顾,4年前谭晖因疾病恶化引发瘫痪,身体状况极度恶化。最近这几年里一家人就在医院和家之间来回奔波,在人力物力各个方面早已经是疲惫不堪了。虽说这回老父亲走了,但对大家来说,未尝不能说是一种解脱……

  两段录像放完了,灯光重新点亮的会议室里雅雀无声。过了好一会儿,大家都才缓过劲来,七嘴八舌地开始小声议论。

  王一凡站了起来,议论的声音平静了下来。他双手撑着桌子环顾着左右慢慢地说道:“我们调取了吴强和谭晖的个人信息记录和身份码ATS扫描记录,资料显示二人信用记录良好,道德评分都在90以上,只有吴强有过多次行人违章记录……”

  “……两人户籍注销的时间分别是:吴强——2083年1月13日早上11:12;谭晖——2083年1月19日早上10:30……”王一凡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推了一下桌面上茶杯,桌面上茶杯的热气浸渍出的圆圈一瞬间就消失了,他重新又用手指勾住杯把,把杯子拉了回来。“……也就是说,两名嫌疑人几乎是在“1.19案”案发的同时,先后死去并注销了身份……”

  茶杯里的水是刚沏的,还有点烫,王一凡犹豫着要不要兑点冷水。

  “下面,我们再来看一看1月2日案发……哦,不!是我们推论出的案发时间1月2日的ATS扫码记录……”他说着停顿了下来,端起茶杯喝了口水——很烫。喝水是为了掩饰自己的窘迫,这时他的头部两侧已经疼得非常厉害了,撕裂般的痛苦自上而下,以至于胸口闷得都有点喘不过气来,两腿也在微微颤抖,衬衣早已经被冷汗湿透了。徐明见他撑着桌子面色苍白,知道他的头疼病又发作了,赶紧站了起来,走到了会议桌前的显示屏前,暂时接替了王一凡的工作。王一凡看见徐明站了起来,心里一下轻松了不少。

  徐明站起来的这个时间点刚刚好,王一凡实在是太疲倦了,已经快要坚持不住了。坐下来的时候,他才想起,自己拉着徐明东奔西跑了大半天,从中午到现在他俩都还没吃饭呢!想到这里,心里面不由得产生了一丝愧意。

  大屏幕上显示的是CD市的街道图,密如蛛网的街道上,密密麻麻的分布着或明或暗的黄色亮点,每一个明暗的黄点代表着一台明装或是暗藏着的ATS扫码器。屏幕上方显示着年、月、日和两条分别为红色和蓝色的身份码,它们是吴强和谭晖的身份代码。现在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是:2083年1月2日21:00,时间在慢慢地递进,红蓝色的两个亮点,在位于市中心东医医科大学附属医院第二住院部10楼神经外科病房区域的位置上缓慢地闪烁。接近22:00的时候,两个亮点先后开始移动。红色的亮点是21岁的“植物人”——吴强,他慢慢地先是在住院部大楼内移动,然后离开了住院大楼,在住院部大门口稍微停顿了一下转向了右侧;没过几分钟,蓝色的亮点——72岁的“瘫痪病人”谭晖,也走出了住院部大门,他——转向了左侧……

  CD市地图上,两个亮点交替着缓缓闪亮。红色的亮点闪烁着向北,蓝色的亮点闪烁着向南。每闪烁一下,就代表着被ATS扫码器捕捉到了一次,相应的扫码器ATS编号也在屏幕下方的图框里闪烁着出现。向北和向南的两个亮点,10分钟以后加快了闪烁的速度,应该是搭乘上了城市公共快车;红色的轨迹向北然后折向了东面;蓝色的轨迹向南然后也折向了东面;它们不规则的轨迹由西向东慢慢的汇成了一个钳形的“C”,这个钳形虎口的终点最终汇合到了——弥度街。

  屏幕下方最后闪现出来的扫码器编号是位于弥度街32号的“ATS-2072B115”, 时间分别是23:22和23:26。然后这两个亮点固定在了B115的范围内,身份码后缀的时间数字开始增加,这是他们在此停留累加的时间;到了1月3日午夜0:55,两个停滞的亮点再次开始活动,在脱离了B115扫码器后,红蓝两个亮点离开了弥度街,沿着各自来时的轨迹返回到了最初的起点——东医医科大学附属医院第二住院部,并渐渐的静止了下来。停止的时间是2083年1月3日凌晨1:48……
跟帖评论:   ATS扫描记录播放完了,徐明和ATS管理科的警员大概讲解了一下数据采集的情况。接下来,要播放的是和ATS扫码器同步的监控录像。因为时间紧,监控数据量又很庞大,因此只摘选了几个重要的节点:两名嫌疑人离开住院部、乘车、到达弥度街,离开弥度街然后返回住院部。

  医院的监控画面是ATS管理科从医院内部的数据库里调取出来的。第一段视频是从10楼33病房里开始的,4人间的重症监护病房里只住着吴强和谭晖,病床之间都隔着白色帘子。22:00刚过,隔着帘子隐约看见一个影子从病床上缓缓地坐了起来,这是21岁的吴强。他动作非常迟缓,在床上足足坐了有好几分钟才开始活动。掀开被子的时候很慢,像是做了很大的努力才勉强下了床,穿衣服的动作也是异常困难,每做一个动作都像是尽了最大的努力。10分钟以后,吴强从帘子后面探出了身影,他斜背着一个背包,脚上穿着一双白色运动鞋,下着蓝色牛仔裤,身上鼓鼓囊囊地套着件湖蓝色的羽绒服,脖子上围着一条暗红色的毛围巾,戴着一顶棒球帽,帽檐拉得很低,围巾和帽子把脸遮得严严实实。

  紧接着画面切换到了第二段视频,是在住院部走廊里,吴强在门口左右张望了一下,抓住一个没人的时机,迈着扭曲的步伐迅速地拐进了楼梯间。

  72岁的谭晖也是同样地从床上下来,在病房门口往走廊里窥视了一会儿,然后乘机拐进了楼梯间。他的头上带着一顶短边黑呢帽,面带口罩,围着藏青色短围巾,身着暗褐色的短风衣,下身黑色西裤,脚上穿着黑皮鞋。监控显示,他和吴强一样,都没有乘坐电梯而是顺着楼梯步行下楼。监控画面里,谭晖步履蹒跚地挪动着脚步走出了医院大门……

  随后几段公交车上的监控里,二人都是身形呆板,僵硬地靠在灯光昏暗的角落里垂首而立;再看二人行走在路上的监控录像,也是行动迟缓,姿势怪异;虽然是高清镜头,但二人遮掩的非常严实,走路也专门捡着阴暗的地方,在监控里无法看清他们的真实面目。

  徐明反复把二人进入弥度街32号的监控视频放了好几遍。画面里,年迈的谭晖先靠近大门,按了门禁后遮掩着像是在和楼里的住户通话,吴强背朝着街道站在不远处。几分钟后,门开了,年长的谭晖撑住门,吴强快步地钻了进去,在大门快要关上的一瞬间,正掩着门断后的谭晖在门缝里抬眼向着B115扫码器的方向看了一眼。

  在放大了好几倍的定格画面里,从黝黑的门缝里透出来的是沉浸在黑暗中的一只眼睛,这只眼睛直直地向上斜视着,眼神里带着的——是一种饱含着无比仇恨和愤懑的冷酷目光……
跟帖评论:   2.
  “1.19案”于1月25日星期一下午14:00召开的第“2”次案情分析会,是在地下室的刑侦全息会议室举行的。因为案情的特殊性,省里××厅各部门专家都列席了会议。全息会议室的座位坐满了人,还临时增加了不少椅子。

  技侦科的检验报告果然应证了王一凡的担心,现场毫无有价值的发现。显微勘察和激光扫描都没有获得任何有价值的物证。生物显影获取的生物显性指标,除了死者本人的,都是前几家房客的陈旧性生物残留,最远的已经追溯到了15年前。法医中心的尸检报告和陈旭东提前告诉他的结果一样,唯一不同的是毒物检验报告。

  “经检验,死者体内含有大量的‘新苯肽嗪’。‘新苯肽嗪’是抗高血压新药‘海普利欣’的主要成分……”法医陈旭东低着头只管念报告,也不管会议屏幕上的内容是否与报告同步,“……‘新苯肽嗪’无嗅无味,能溶于水,是一种新型血管扩张剂,能被人体快速吸收,在体内达到峰值的时间为30分钟……”

  大屏幕上显示的还是技侦科检验报告最后一页里的几枚指纹。

  “实验结果表明,死者体内‘新苯肽嗪’的含量约为200片‘海普利欣’的药量。该药正常的服用剂量为:每日2次,每次1片。也就是说死者服用了超过正常安全剂量的——100倍……”

  “根据死者胃中食物消化程度判断,死者死亡时间为2083年1月2日至3日午夜0:00-0:30,”陈旭东说着抬头扫视了一下会场,用肯定地语气说:“这个和ATS当天的记录以及我们相关的走访调查是相吻合的,死者在1月2日晚18:42分至19:41在B116扫描器的范围内逗留的这段时间,正好是在弥度街11号的米线店吃了一碗米线……”

  王一凡已经翻到了检测报告的最后面,这种降压药的主要成分“新苯肽嗪”生产工艺复杂、成药前储存条件苛刻,只有制药厂和大型医学研究单位才有储存条件。报告最后面附带罗列着本市现在储存有该药剂的几家单位,东医医科大学附属医院赫然在列。

  问题应该就在这所医院里,王一凡隐隐地已经感觉到自己已经碰触到了“1.19案”的根源。在上一次紧急召开的会议以后,王一凡把侦查的方向确定在了熟人作案,第一步先从两个方向入手:一个方向在内,由徐明负责筛查ATS记录;另一个方向在外,由自己负责在外围对41个在红色名单内的人员进行甄别。可是到现在为止,内外都还没有太大的突破。

  “……现场无打斗、侵财迹象,尸体检验未发现机械性损伤情况,排除外力作用死亡因素。经判断,系因‘新苯肽嗪’药物过量导致死者晕厥,丧失自主意识倒地撞击脑枕部导致的外伤性脑干出血死亡。尸检发现死者头部部分组织缺失,不排除死者被药物控制……”陈旭东在报告的最后明显加快了语速,语气因此显得有些敷衍。“……现场在死者头部附近发现部分呕吐物残留,和胃容物一致……”

  “这样看来,死者是死于意料中的‘意外’了?”王一凡皱着眉头瞟了一眼自己手里的报告。
跟帖评论:   ATS提供的住院部录像徐明已经审查了3天了,现在进展不大。徐明办事的细致认真,王一凡是完全放心的。现在内外突破的焦点,都集结在了吴强和谭晖身上,可是从方方面面来看,二人和死者完全没有任何瓜葛,甚至生活轨迹也没有任何交集,这令王一凡感到有些意外。自己面前厚厚的报告,也仅能说明吴强和谭晖到过案发现场,并有作案时间和作案嫌疑。但这两个嫌疑人的身份委实太过奇特,说什么也不能让人信服他们能躺在病床上策划出如此凶险的阴谋。除非他们的身份码——被人冒用了,可目前这种可能已经被排除掉了,遗体收殓记录能清楚的证明他们的后背无任何手术以外的新鲜或陈旧性伤痕,身份码也未遗失,这是有医院和殡仪馆两家单位的交接记录来证明的。这就更加让王一凡感到无比的困惑。

  法医中心的报告已经由陈旭东陈述完毕,会场的灯光黯淡了下来,最后完全熄灭了。随之而起的,是会议室后半部分空置的场地里,缓慢亮起来的灯光。灯光来自屋顶密布的全息投影仪,投影仪真实地还原了1401案发现场。房间布局、家具陈设、甚至生活用品,都“毫发毕现”。现在,“死者”正静静地躺在厨房和餐厅之间的地板上。主持会议的徐明领着大家往会议室后面走去,王一凡透过人群间的缝隙,远远地看见了墙面上挂着的那副油画,因为全息投影仪高亮的激光射线,那幅画的色彩此时看来鲜艳的有些刺眼。

  徐明现在在“1401”所站的位置、行走的路线都是王一凡勘察现场时走过的位置。他的讲解,思维严谨、逻辑缜密,王一凡提出的几个要点部分随着他的疑点分析,在现场一一被激光点亮成红色。首先是室内存疑的环形显影生物指标;然后是茶几上带指纹的旧白瓷茶杯、书架上布满灰尘的杂志、白瓷杯和药瓶……只有那幅油画,王一凡曾经想提一下,但却不知如何开口,不知应该从哪个方向来表述自己心中存在着的疑问。

  徐明在最后,提出了自己和王一凡讨论过的疑点:死者为何在短时间内频繁的搬家?根据调查发现,死者自2080年离职以后,到2083年前最后一次搬家为止,近3年的时间里搬家的总次数达到了15次之多。经过对出租户主的调查,大多数搬迁的时间都还是租期尚未到期的时候。对于一个收入微薄的低收入者,这意味着什么?到底是什么让他恐惧成了这样,犹如惊弓之鸟呢?如果,真有什么令他觉得可怕的人或是事,让他害怕的如此东躲西藏。可他又为了什么,不躲得更远一点——离开CD市呢?最重要的一点,死者如此东躲西藏,为何又在“凶手”通过门禁里简单的一句话,就把他们放进去了呢?这是不是说明,“凶手”和死者的关系超出了普通的朋友关系呢?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他们绝对是非常熟悉的。
跟帖评论:   徐明的口才非常好,王一凡在心中暗暗称赞。只是这些问题他已经和徐明讨论过了无数遍了,此时他的注意力还纠结在那副油画上。很偶然,他的目光又碰触到了墙面上油画里那孩子幽怨的眼神,油画里的男孩正盯着自己。王一凡感觉那眼神和自己此刻的心情一样,是想说什么,但是又说不出来……

  徐明之后,技侦科科长开始在“1401”做机器人现场尸检情况和查勘报告的总结。随着技侦科长介绍的开始,“1401”室内四周墙面浮现出了黯淡的灰色网格,每个网格都是根据查勘机器人在现场标定的扫描坐标划定的。死者遗留下来的指纹和脚印在网格间被标注成亮绿色。很明显的能看出在门厅、客厅、餐厅和厨房的前半部分,死者残留的指纹和脚印缺失的很有规律。唯一一处抢眼的绿色亮点,就是客厅茶几上的白瓷茶杯。很明显,这是现场被刻意清理以后造成的。

  “智侦型”机器人的查勘结果,和王一凡的结论稍有不同,智能机器人指出了一个新的疑点:书架上的书籍之间,被抽走了200*260厘米左右大小的一份书籍、杂志或是资料。这是机器人通过书籍间显微痕迹检验得出的判断。

  机器人提出的另外一个疑点和法医陈旭东的结论一致:死者的体位并不是第一体位。在死者头部正北11点钟方向距离30厘米处的地面,发现有血液荧光反应,痕迹极不规则,经判断为擦拭状痕。经检测,为死者本人血液。此段血迹很明显是被有意清初掉了,但在生物显影剂的作用下还是很清晰地还原在了地面上。

  投影仪在地面上投射出了死者最初倒地的位置,有了对比,可以很直观地看到虚拟出的死者头部正紧挨着厨房门边的柜子。

  “而且……”技侦科长停顿了片刻,“……对现场痕迹检验后有充分的证据证明,死者后仰倒地以后先被拖拽、然后被自西向东翻转过,翻身的目的就是为了这个……”

  一张全息照片被投射在了半空中,是死者后脑枕部的照片。能很清楚地看见,死者“枕外粗隆”下方半寸的位置缺失了手指甲大小的一块头皮,这就是陈旭东在报告里所描述过的缺失的那部分组织。说是头皮,其实被切走的不仅仅是表皮,而是连着皮下组织方方正正的一整块组织,切口干净利落,几可见骨。这块伤痕虽然掩藏在枕部的外伤里,但是因为头发的缺失,这块伤痕像是柏油路面上新凿开的陷坑,突兀地呈现在众人面前……

  会场里响起一阵低声的惊叹。

  “摔得好……真够麻利的……”站在王一凡身后的陈旭东低声地嘀咕了一句。

  “哦?……”王一凡心里还惦记着那幅油画,他记得“智侦型”机器人好像也研究过这幅画,他很想知道机器人是如何看待这幅画的。他听到了陈旭东的嘀咕声并没有回头,反问了一句,“你是这方面的专家……”

  陈旭东摇了摇头小声说道:“他还应该再挨一下的,摔这一下倒是省事了……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让我干10次我也未必能干的好1次。”

  “让你干什么?”

  “如果是凭手切的,那这就是专家级的。”

  “你看出什么来了?”

  “哼哼……”陈旭东从鼻子里冷笑一声说道:“……力道刚刚好,都是贴着“白线”(注:颈韧带)中间走的,最上面一刀到枕外嵴,左右两刀贴着大孔后缘,最下面这一刀刚好到寰枕筋膜……”

  “……”

  “如果一刀切准了算是运气,这四刀切下来……”陈旭东说着停了下来。

  王一凡见他的声音停了转过头去看,陈旭东翻着两眼正从眼镜后面看着他。他幽幽地对王一凡冷笑着说:“这是在炫耀,人家本来就没有半点要躲的意思,他们根本就没把我们放在眼里……”

  “他们?……”

  “嗯,他们。”陈旭东说着耸着眉毛点了点头。

  “……”

  技侦科长的案情分析讲完了,计算机得出的结论也是一样——他杀。凶手本意应该是想先用药控制住被害人,再实施更致命的加害。因被害者意外的倒地重伤致使凶手停止实施了后续的迫害。取走的资料和死者缺失的表皮组织之间是否存在着联系,现在还未可知。毋庸置疑的是,死者是被谋杀的。但在机器人的报告里并没有提到那幅油画,这让王一凡多少觉得有些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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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有已知的线索都摆在了面前。今天是案发后的第10天,离春节已经不到20天了。王一凡看了看表,2083年1月29日——星期五——农历腊月12,时间是晚上20:25。桌子上摆着厚厚的好几份报告,从中午到现在才看了不到一半。经过仔细地梳理41个红色名字的嫌疑人除了已经死亡的吴强和谭晖,都已初步排除在外。资料下面压着的,还有本市制药企业库存药剂“新苯肽嗪”的库存往来调拨单,以及东医大附院神经外科住院部其他住院病人和家属的名单。这些虽然已经过了一遍,但还得花费不少时间和精力去仔细排查。

  仅仅是这样的筛查,也要花费不少的时间。还好有计算机的帮助,简单的把两个毫不相干的人名输进计算机,设定一个时间起止,计算机就会把ATS所记录下来的,二者所有在生活中的交集统计出来,哪怕只是一次偶然的擦肩而过。这倒是节省了不少的人力,但是对“交集”价值的研判,需要的时间仍然巨大。更何况现在因为吴强和谭晖的出现,新增了与他们有关的排查对象,除了东医大附属医院神经外科住院部的病人,还有医院内部大量的——医护人员。在王一凡看来,相对于住院病人而言,已有证据表明医务人员嫌疑更大,虽然现在还不清楚凶手的作案动机是什么。

  不管怎样,现在是双管齐下,人力和计算机都在同步按照各自确认的轨迹和方向在进行一场“竞赛”。每一个新发现的线索,都像是提供给了待解的N次方程式的一个新的条件。可王一凡觉得,发现的已知条件越多,这道谜题反而越发的复杂……

  ATS的历史扫描记录显示,死者15年(注:电子存档最高时间为15年)以内多次到过东医大附院,也就和医院内众多的医护人员有了时间上的“交集”,但这种“交集”却好像没有什么太大的价值。这个年龄段的人,有谁不每年往医院跑上几次呢?

  死者几十年的社会关系也是简单的几近空白,关联人物除了几个单位的同事就基本没有旁人了。这些人,徐明正在排查之中,结果应该很快就出来了。王一凡拿过纸笔,简单的画了一张死者的人际关系脉络图:

  

跟帖评论:   可是这样看起来依旧是一头雾水。王一凡紧跟着按照ATS的记录,把1月2日当晚在东医大附院神经科住院部值班的医护人员标成了红色。4个医生:赵航、王城、尤欣、邓若;加上3个护士:蒋丽、陈柯琴、陈思雅,一共就只有7个人,不算多。他另外拿过一张纸,把这7个名字写了下来。这些明早要交给徐明,让徐明把案发当晚这7个医护人员的ATS记录认真的重新再审核一遍。

  工作暂时告一段落,王一凡下意识地伸手去兜里想摸一支烟,可手在口袋里抓了两下什么也没摸着,抬眼一看才发现烟盒在桌子上摆着呢。桌面上有点乱,烟灰缸已经变成了一只“小刺猬”,“小刺猬”四周洒落着不少雪花似的烟灰。王一凡整理了一下文件,把桌面清理干净以后,他站起来走到窗前推开了窗户,迎着奔涌进来的冷风高举着两手伸了个懒腰。

  新鲜空气稀释了室内沉留的烟气。窗外隆冬的夜空里稠云密布,遥远的天际线被城市的灯光渲染成了奇怪的颜色。大院停车场里空无一人,只有巡夜的机器人照着亮在路上梭巡。像是感觉到了王一凡的存在,机器人停了下来转过头向王一凡站立的窗口望了一眼。短暂的对视过后,它继续前行,孤单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办公楼的转角处……

  他们之间会是什么样的关系呢?冰冷彻骨的寒风很快就把温度带走了,王一凡关上窗户转过身回到了办公桌前。这是他之前提出的排查项目之一。翻阅着这部分资料,王一凡继续用笔在整理好的名单上相关的人名下标注着。这一次设定的前提是:不以死者为纽带,只以名单上出现的人员,他们相互之间的ATS交集记录。每组人群之间的关系,用蓝色来作标记。午夜来临的时候,名单整理完毕,王一凡凝视着这份名单似乎有些意外……

  医护人员相互之间熟识这无可厚非,可是死者新老单位的很多同事和医院医护人员之间竟然都有着频繁的往来?而且频率之高,超出了普通熟人之间的应酬规律。特别的是,这时候死者已不再是连接二者的纽带了,他自己也成为了一个参与者。自己在ATS筛查设置时,已经给计算机提前预设了前提,就是把那些在生活中擦肩而过的瞬间单独排列在一旁。可拣选出来的结果还是让王一凡大吃一惊,15年以来他们平均每年都要相聚7-8次,而且——是集体性的。唯一特殊的是死者参与其中的次数在逐年减少,截止到2080年以后就不再出现在交集里面……王一凡有些怀疑数据的准确性,翻来覆去地把资料又看了好几遍,这才把自己排列出来的名单摆在桌子上——信息准确无误。

  难道他们都——相互认识?

  难道死者是在有意疏远这个“圈子”?

  难道这就是徐明所怀疑的,死者频繁搬家的原因?

  

跟帖评论:   而曾被列为嫌疑人的吴强和谭晖,却和死者的这些同事没有任何交集。王一凡在他们的名字上画了一个红圈。ATS记录很清楚的显示,除了死者他们只和医护人员有过频繁的交集,这个交集也仅仅是在他们因病进入医院以后才发生的。这就是说,吴强和谭晖完全是以一种“外来人”的身份进入的这个“圈子”,而且在进入后不久就急匆匆的以“病逝”这种特殊的方式“退出”了——这实在是有悖常理。

  王一凡还产生了另外一个的疑问,1月2日当晚东医大神经外科住院部为什么会有4名医生值班呢?是有什么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处理?他的目光停留在了名单最上面的那个名字。如果有重要的事情,为什么作为领导的何进又没有参加呢? 1月2日?难道——这仅仅只是一个巧合吗?

  方向应该没有错,就先从这里着手吧。王一凡挺直了腰尽量的往椅子后面靠去。早先陈旭东说过的话又在耳边响起:“……人家本来就没有半点要躲的意思,他们根本就没把我们放在眼里……”

  “他们?……”想到这里,王一凡觉得自己应该先去看看,看看“他们……”到底是怎么回事。至于“他们……”还是“他们”把自己放不放在眼里并不重要,王一凡一点儿也不介意,他从来就没把别人对自己怎么看这种事放在心上过。

  打定了主意,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起身从桌子上摆着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烟……打火机闪亮的瞬间照亮了他衣领上银色的警徽,额头上低垂下来的白发也纤毫必现,随着火光的熄灭这些都淹没在了青蓝色的烟雾里……
跟帖评论:   第五章 他们……
  1.
  翌日早上8:00,一辆“16路”快速公交停靠在了人民路“东医大站”站台。站台离东医大校门不远。王一凡从车上下来,站在人行道上能够隐约看见学校的大门。东医大附属医院在学校的背后,需要步行穿过整个校园。校园内道路两旁种植着高大的法国梧桐,这些已经100多岁的梧桐树此时树叶已经落尽了,只剩下遒劲弯曲的树枝“支托”着灰色的天空。王一凡顺着这些“支托”形成的“甬道”向后门走去。

  寂静的校园内行人寥寥无几。走过古旧的法医教学楼就到了学校后门。出了后门是一条不算宽阔的马路,左转几百米就是东医大的住院部大门,路上的行人陡然增加了不少,其间还夹杂着一些商贩。道路的一侧正在整修,一台满身泥水的重型挖掘机器人站在泥坑里,正“轰隆轰隆——”的卖力地工作着,这条窄窄的道路也因此变得更加的拥挤和嘈杂。路边围墙的后面就是东医大附院的住院部,门诊大楼还在前面。王一凡经过第二住院大楼的时候,忍不住抬头往上看了看——只有13层。在眼前的显示屏里第10层有两个显示为红色的目标:护士蒋丽和陈思雅。她们都是案发当日的值班护士。

  王一凡今天要找的人已经录入在了信息平台里,ATS作为后台支持把他们现在的坐标标注在了王一凡的信息库里,并提供了实时定位。此刻,在他的显示屏里共有5个标注成红色的人,其他三人:何进、赵航和尤欣都在门诊大楼里。他们的身份编码显示成了红色,清晰地显示在区域地图里。信息平台里另外的两名医生,邓若、王城和护士陈柯琴都不在东医大附院的区域内,今天应该都在轮休。

  走进门诊大楼,导医台前已经排起了长队。人流分成了好几队。找机器医生看病的,大都是些无足轻重的小毛病;等着看专家门诊的最多,以疑难杂症居多;还有两队全是外国人。毕竟东医大的人造器官移植和神经外科都是世界顶尖的。除了在机器医生那里排队的病人,其他的几队无论国籍、人种,几乎都是面色凝重沉默无语……这里仿佛成了生与死的分界线,好像一旦走了进来,人生就走到了一个重要的十字路口……王一凡不由得也被这种情绪所感染,心中莫名地涌上来了一丝悲伤。他仰起头向别处望去,望见的却是顶面上巨大的圆形玻璃穹顶,几十米高的穹顶以外就是铅灰色的天空……
跟帖评论:   导医的机器人效率很高,王一凡排在专家门诊的队伍里还不到10分钟,就轮到了他。请王一凡站进了导医台前绿色的圆圈里,机器人用甜美的女声询问道:

  “您好,请问您的症状。”

  “头疼。”

  “偶尔还是经常呢?”

  “是经常的。”

  “我们推荐您去神经内科,您是否满意呢?”

  “额,我想找何进教授……”

  “何进教授是神经外科的主任医生,何进教授的诊室需要提前6个月预约,您是否想要预约?”

  “那……赵航或是尤欣医生也行……”

  “神经外科赵航教授和尤欣副教授的诊室已经预约到了2083年5月20日,请问您是否需要预约呢?”

  “我……那……”王一凡有些尴尬,没想到看个病竟然会有这么麻烦。

  “请不要担心,我们推荐您先请神经外科的32号机器医生为您初诊,32号机器医生的误诊率仅为千分之一,是深受病友好评的优秀机器医生。您可以在初诊后根据实际情况再做出恰当的决定。”导医机器人的声音非常轻柔悦耳,竟然一点也没有机器人惯有的那种电子腔调。

  “好,那就……可以吧。”王一凡觉得反正已经来了,顺便看看自己的头疼病也没有错。等等看一会儿有没有机会再去找找这几位医生。

  导医机器人打印好了诊室挂号单递给王一凡。他的姓名、年龄和自诉症状都已经清晰的打印在了上面。诊室就在门诊大楼的一层A区,没走多远就到了。

  A区的过道很长,两边的椅子上已经坐满了人。王一凡顺着过道往前走去,边走边寻找着三位医生的诊室,一直走到过道尽头才看见悬挂着三人照片的诊室门牌。何进教授的诊室在左,赵航和尤欣的诊室在右。病患们都拥堵在诊室门口,焦急地望着门上信息牌里的叫号信息。王一凡顺着过道慢慢地踱着步又走了回来,看了看自己的诊室,前面还有20个人。他皱了皱眉,无奈地轻呼了一口气,找了个人少的墙边,抄着手靠墙而立。
  时间仿佛过得很慢,1个多小时过去了,32号机器人医生才看了2个病人。王一凡看了看表,已经10:20了。刚抬起头,走道远处的人群像是骚动了一下,何进教授的诊室打开了门,一个瘦弱的小护士从门里侧身向过道这边喊道:“王一凡,哪位患者叫王一凡?”

  王一凡愣了一下,感到有些意外,但还是举起手来示意道:“在这儿……我就是。”说着走了过去。小护士接过王一凡递过去的挂号单,低头看了看单子,抬起头又看了看他说:“王先生,请进……”王一凡低头说了声“谢谢”然后推门而入……
跟帖评论:   诊室宽敞明亮,背靠着落地窗摆着一张宽大的诊疗桌,一个身着白大褂头发花白的身影背着手正站在窗前眺望着窗外,想必就是医生何进。王一凡没有打搅他,轻轻拉开椅子,坐在了桌子前。过了好一会儿,何教授才转过身来。这是一位慈祥和蔼的老人,梳着旧式的分头,发型非常整齐,灰白的头发毫不凌乱。虽然上了年纪,可脸庞依旧棱角分明。看见坐在桌前的王一凡,他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微笑,隐隐下陷的眼窝里,一双黑褐色的眼眸中似乎有一丝光华闪过。

  “你来啦?”何教授坐回到椅子里,猛然地问了这么一句。然后笑容不减地紧盯着王一凡说:“今天是周末,是在休息还是请了假?耽不耽误工作?”

  “今天……我休息。”王一凡把椅子往前挪了挪,他低着头也感觉到了何教授投射在自己脸上的目光。桌子上很整洁,柚木的桌面古色古香。

  “那就好,可别耽误了工作。你还好吗?……哦,我是说你的头疼病……”

  “真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我没有预约……嗯,我这个头疼真是有点麻烦……”

  “没关系,公务员挂号系统里会有显示。刚好我这里也有个空档。你今年是……41岁了?”何教授看着挂号单问道。

  “是的,42年的……42年9月……”

  “你……结婚没有?”

  王一凡摇了摇头。

  “哦……”何教授若有所思的接着问道:“……这个头疼有规律吗?比如是不是在运动、熬夜、饮酒,还有……其他的生活方面……等等?”

  何教授依旧带着和蔼的笑容,虽然问的问题令王一凡有些尴尬,可这笑容让王一凡感到温暖和亲切。特别是他凝视自己时那慈祥平和的眼神,这眼神和弥度街32号监控画面里那怨恨的目光完全不同,无论王一凡怎么看也无法将二者联系在一起。

  不等王一凡回答,何教授紧接着问道:

  “你视力怎么样?还有饭后或是平时有没有想呕吐的感觉?还有……你父母都还好吧?”

  “我视力很好,没有感觉……他们……”王一凡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后面这个问题,想了想说:“他们……如果都还健在的话……应该还好吧?”

  “噢,是这样……真是抱歉……”

  “……”

  此时王一凡的目光越过了何教授的肩头,停留在了落地窗边的窗帘上,半透明的乳白色窗帘和住院部病房里的窗帘质地是一样的。

跟帖评论:   “那么,你能描述一下你头疼时的症状吗?”

  “这个头疼就是没有规律,有时候好几天都没事,可一疼起来整天都不得安宁,莫名其妙的说来就来……每次疼的都还不一样。”王一凡说着用手指点了点头部,因为实在是无法准确的说出具体的部位,也就只能笼统的指了指范围。

  “你把外套脱了,我给你测个血压。”

  王一凡起身脱下呢绒外套放在桌边,准备解开衬衣袖子的纽扣,却看见何进教授的两眼紧盯着自己的衣服。他寻着何教授的目光看向桌边上自己的外套,原来是因为衣服太旧,袖口的呢子磨光后已经露出了黑色的衬里。王一凡伸手把外套拿了起来,顺手一叠放在了椅子背后……

  ……

  “嗯,血压不高。”何教授点了点头,放下血压仪站起身走到王一凡背后说:

  “我指几个位置,你认为位置对了就说一声。”

  “好。”

  “放松……”何教授说着张开左右两手的手指轻轻按在了王一凡头部上方,大拇指从脑枕后部边按边向上移动,“这个从下往上的位置有过吗?”

  “对,有过。”

  “嗯……”何教授又往前走了半步,手指按在王一凡两侧耳部以上前后转动着,“这里呢?……”

  “对,这里也有。”

  “嗯……放松,好,不要紧张……不是什么大问题。”何教授说着又更换了几个位置,每一个位置都准确的对应到了王一凡曾经头疼的地方。因为靠的太近,王一凡的头部完全陷入了何教授的怀抱,何教授的手指在他的头部移动,不停地在他指出的几个位置变动,每一次移动都像是触碰到了王一凡疼痛的根源,这使他心里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松。可这种从未有过的“轻松”又令他产生了一丝不安和局促,以至于内心产生出了一种想要逃离的想法。仿佛是感觉到了王一凡的这种不安的情绪,何教授暂停了下来,两手扶着王一凡肩膀说道:

  “这个头疼病和你的工作可能有一定的关系,为了了解你的病情,我需要询问你几个问题……只是很简单的几个小问题。问这几个问题主要是需要先排除掉心因性因素引起的反应……”说着,侧过头向王一凡问道:“……你看……可以吗?”

  “当然可以。”王一凡肯定地回答道。

  “好,如果有的问题你不想回答就直接略过,好吗?”

  “行……”王一凡答应着。

  “那好,我们这就开始。”何教授把手从王一凡的肩头移开,放在了椅子背上。两手扶着椅背他问了第一个问题:“你是否经常饮酒呢?”

  “有时候……”脱离了肢体的接触,王一凡心中那种想要逃离而去的念头不再强烈。

  “……主要是头疼的实在难受了才喝一点,喝点酒要好受一些。”

  何教授默默地点点头说:“嗯,以后不管怎么样都还是尽量不要喝酒了……喝酒对你不好。”紧接着他问了第二个问题:“那么……你是否一惯性的长期熬夜呢?”

  “很少,除非确实有紧急的事情要处理。”很明显这是一个轻松的问题,可王一凡觉得背后的椅背好像被何教授的双手握得死死的。

  沉吟了片刻,何教授问了第三个问题:“你还能回忆的起你母亲的样子吗?”

  “……”

  “啊,没关系。”何教授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这个问题可以不回答……”

  ……

  “没什么……”王一凡打破了沉默回答道:“我依稀还记得她的样子……头发长长的披在肩上……只是……”

  “哦,你讲讲看。”

  “只是记得有点乱……可能那时候岁数还太小……然后……然后……”王一凡显然被这个问题搅得有些不安,回答的有些语无伦次。

  “如果……不愿回答,就略过这个问题……”

  “不,不……”王一凡此刻已被这个问题勾起了心中暗藏日久的回忆,正努力地在记忆中搜寻着关于母亲的记忆,“我还记得是她……带我去的……”

  “嗯……你们要去哪里?”

  要去哪里?王一凡也在心里问自己,是要去哪里呢?是她送我去的孤儿院?那时……我是8岁?9岁?对,是9岁……那一天非常冷,天是灰蒙蒙的还下着大雨……鞋已经湿透了,脚非常非常的冷……还有她离去时的背影……好像,她还开着车带我去……但是……

  “你们……要去哪里?”何教授追问了一句。

  是啊!要去哪里?王一凡也继续追忆着……是在郊外……我就坐在后面,她好像又是……短发,后来就……就……

  他迟疑了一下回答道:“我记不清楚了……”

  “好了,这个问题结束了……”何教授的声音已经不再低沉,他决绝地打断了王一凡的回答,紧接着问了第4个问题:

  “如果以9岁为界限,你能否讲得出你在这之前生活中1-2个零散的记忆片段。”

  “……”

  王一凡沉默了很久,这个问题他无法回答,关于母亲的回忆已经打乱了他的思绪。自己从事的职业让他完全能够理解何进教授提出的这一组问题,他提出的这几个问题都是属于心理学上很基础的问题。可他不明白何进教授问的这两个问题为什么会让自己如此的难过,也不明白一向沉稳的自己为何突然之间就乱了方寸。

  “好,这个问题略过。”何教授站在王一凡身后说:“现在是最后一个问题……你是否还能记得起……”

  何教授的话还没说完,诊室的大门被“嘭”的一声撞开了。推门闯进来的是个中年的医院保安,他像是焦急的要哭出来了,用委屈的声音喊道:

  “何教授,对不起您啊!我没想到啊……真没想到……”

跟帖评论:   过道里等的无聊的人群见诊室的门打开了,都伸着头探寻着往里张望看热闹。有几个不耐烦的声音在门外低声地埋怨着,很显然是因为等待的时间太久了……

  何教授走到门口,安抚了一下门外正着急着维持秩序的小护士。对门外候诊的人群说:“请大家不要急,今天中午我不休息。绝不会耽误大家的时间。”

  平复住了门外的喧哗,何教授关好了门,转身回来才向焦急的保安问道:

  “出了什么事情?把您急成这样……”

  中年保安皱着眉叹息着说:“唉唉,外面修路的机器人把围墙弄倒了,把……把您的车给砸了……”

  “哦,是这样?”何教授眼中显出一丝惊讶,但脸上的表情却无动于衷。

  “唉,您的车位早上不知被谁给硬占了。我操办着给停在墙边了,谁知道……”

  “伤着人没有?”

  “没,这倒没有……”

  “那就好,您先去忙吧。”

  “啊?何教授您不去看看?我让他们先不要动。”

  “没什么好看的,不过就是一个‘壳’而已……您去吧,别着急了好吗?病都是急出来的……”

  “好好,我叫他们先给清理出来。”中年保安胸前的对讲机上正在闪烁着呼叫的红色信号,他激动地向对方回复着:“好的,好的……我已经通知何教授了,我马上回来……”说完向何教授打了个招呼退了出去。

  “那么……”何教授转过身对王一凡说:“这样吧,还是去作个头部的全息扫描,这样更放心一些……好吗?”

  “好,真是谢谢了,耽误您这么多时间。”

  “……”

  何教授没再搭话,回到桌前低着头在一张全息扫描的单子上签了名递给王一凡,头也不抬地说:“你去吧,全息扫描室就在第二住院大楼,你去10楼神经外科护士站找值班护士就行了,她们会安排的……拿到检验报告可以随时来找我……不用再去挂号了。”

  “谢谢!”王一凡道了谢起身穿好外套向门外走去,他觉得此时的何教授和自己刚见到时的样子完全判若两人。可能是因为车被砸坏了搞得心情不好?想到这里,王一凡心中也就释然了。

  等王一凡一走出了诊室,何进马上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王一凡刚一出现在窗外,他下意识地把身体往窗帘后面隐去,目送着王一凡的身影逐渐在视野中远去,直到完全消失,才转过身暗暗地叹了一口气。他那布满皱纹的脸上尽显沧桑,眼眶中闪烁着灯光破碎的倒影。

  推门进来探询的小护士看见呆呆站在桌子前的何进,瘦小的脸上也显现出了几分担忧的神色。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试探着叫了一声:“何教授……”

  “嗯,哦?……”何进此时才被小护士的声音惊醒,“……什么事”他说着转身拉开了书柜门,准备在里面翻找资料。

  “石院长刚才过来问了,明天为韩教授举办的庆典大会韩教授本人会不会出席。”

  “会的,”何进关上柜门转过头看着小护士说:“你和他们说,韩教授本人明天一定会亲自到场的。”

  “好的。”小护士答应着转身准备离去。

  “你等等,”何进叫住了小护士,“你通知一下他们,下午5点开个会。”

  “是?……”

  “嗯!”

  “好,我明白了。”说着她推门走了出去。

  片刻之后一位久候的患者走了进来,他用双手把挂号单端正的放在何进的桌面正中,然后恭敬地问候道:

  “您好,何教授!”

  何进默然地点了点头。此刻,他黑褐色的眼眸中已经恢复了平静,灯光的倒影清晰的从他的眼中映射了出来。

跟帖评论:   2.
  王一凡顺着来时的路出了门诊大楼,沿着步廊一直向前,心情已经跌落到了谷底。道旁的女贞子滴滴答答的从枝叶间掉落下来,在地上摔成一点点紫黑色的星斑,又被行人践踏着把路面全都染成了黑色。何进教授的问题掀起了他心中的疑问,他还在脑海里努力地搜寻着过去的点滴往事……转过步廊是一片用铁栏杆隔着的不大的草坪……是啊,自己那时就是站在这样高高的栏杆后面目送着雨中母亲远去的背影,那毅然离去的身影不知为何都不曾回过头看自己一眼呢?……王一凡伸出手触碰着濡湿的铸铁栏杆,一股冰冷的寒意从指尖掠过……

  穿过草坪间的小路很快就到了第二住院大楼,门厅里电梯前等候的人不算太多。没过多久电梯就回到了1层,人流簇拥着挤了出来又重新拥挤着挤了回去。王一凡并没有随着人流进入电梯,而是站在电梯门口,看着电梯的指示灯一直亮到了顶层,这才转身绕过了电梯厅走进了楼梯间。

  楼梯间里阴暗寒冷。因为没有窗户,即使是白天也亮着行路的灯。惨淡的灯光随着盘旋曲折而上的楼梯若明若暗,只有王一凡的皮鞋触及着水泥台阶在楼梯间里发出“啪嗒啪嗒——”的响声。他抬头向上望了望,头顶上的楼层和房屋结构在眼前的显示屏里全都显示成了暗色的灰线,所有的通道口按照距离远近被标注成了不同的亮绿色,这些亮绿色层层叠叠的累加在了一起,两个红色的目标就在这层叠的绿色上方不远的位置。

  台阶继续转折着在向上延伸,王一凡的呼吸也渐渐地加快了……我当时喊她了吗?喊了?没喊?她应该回过头来看我一眼吧?可她为什么都不回过头来看我一眼呢?哪怕就看一眼……可是……可是我怎么一点都回忆不起她的样子了呢?

  走过最后几级台阶,再转右就是神经外科的病房过道。王一凡轻触了一下手表,眼前屏幕上的各种标注线都消隐了下去,他观察了一下过道左右,看了看指示牌上护士站的方向,又退回了楼梯间,继续顺着楼梯间往11楼走去。11楼的过道门从外面用铁锁锁得结结实实,门上面用红漆写着几个大字——“手术重地,严禁进入”再往上12、13楼也是一样。王一凡在心里暗暗琢磨着,这个楼梯没有监控,完全是个“盲区”。他顺着楼梯重新回到10楼,按着标牌的指示顺着过道向前方的护士站走去。护士站在几条过道交汇的中央。服务台前站着一个年轻的医生,顶多22、3岁的样子,正抱着两手靠在服务台前和里面一个穿粉色护士服的女护士说着话。女护士大概20往上,皮肤白皙身材适中,靓丽的黑发向上挽成了一个发髻,上面用黑色的发卡别着粉色的护士帽,几绺纤细的发丝从耳边低垂下来。她正背靠着墙面和服务台前的年轻医生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看见王一凡走了过来,侧过脸看了他一眼。她弯弯的柳眉下清澈明亮的眼中透露出的眼神非常优雅、娴静,薄薄的双唇隐隐带着一丝倔强。王一凡也正看过去,四目相对的那一刹那,王一凡已经走了过去。



跟帖评论:   再往前,过道分向了两边。往右就是电梯厅,那里没有别的出路了。往左是另一条过道,吴强和谭晖的病房就在这条过道的两边。王一凡顺着过道走了一圈,确认再没有其他出口了,他才重新绕回到了护士站。年轻的医生依旧伏在服务台上,虽然他努力地抱着双臂,尽量地遮挡,王一凡还是从他的胸牌上看到了“实习”两个字。再一次见到了王一凡,面相秀雅的女护士好像特别高兴,撇下年轻“医生”歪着头向王一凡问道:

  “您好,请问您是要找?……”她的眼角上扬,紧盯着王一凡的眼中蕴含着微笑,长长的睫毛下一双明亮的眸子宛如黑色的夜空。

  “我找这里的值班护士,”说着王一凡从衣兜里掏出了何进签字的单子,“喏,是这个……”

  “噢——‘王一几’就是你啊?”女护士接过单子淡淡地一笑,洁白整齐的牙齿在微笑的唇缝中间闪露出来。她走出护士站左右看了看,对不远处刚走过来的一个女护士招着手轻声喊道:“哎哎——蒋丽,你帮我看着点,等会儿要是尤欣来了你叫他等我啊。”

  “好,你去哪儿啊?”名叫蒋丽的女护士答应着快步走了过来。

  “我带个病人去8楼‘全息’……”

  “噢,那你可得快点啊。”

  “好——”

  王一凡打量着这个也列在名单里名叫蒋丽的女孩,她说着话一只手斜叉在后腰瞪着凤眼斜睨着那个年轻的“医生”……

  “喂——你,‘王一几’……别看啦,往这边走。”女护士转过身喊了王一凡一声。王一凡这才愣了一下,尴尬地笑着说:“是王一凡……”她抿嘴一笑,用手指把低垂到面颊的发丝捋到耳后……“行了,快走吧!等下人就多了。”在她转过身来的那一刻,王一凡看见了她胸牌上的名字——陈思雅。

  有陈思雅领着,没费多少工夫王一凡就做完了扫描。走出了扫描室,王一凡看见陈思雅还站在过道里等着自己,连忙走过去道谢:

  “陈护士,真不好意思。耽误了你不少时间,给你添麻烦了,谢谢你。”

  “不麻烦,其实我还得谢谢你呢。”陈思雅的两手插在护士服的衣兜里,前后垫着脚笑眯着眼看着王一凡说:“真的!”

  “谢我?”

  “哈哈——你根本不像是个病人,”她爽朗地笑着说:“行了,我还有事呢,我得走了……”

  “好,”王一凡点点头,“那再见了……对了,那我什么时候来取报告……”

  “嗯,明天下午。”陈思雅依然紧紧盯着王一凡,“明天下午报告就出来了,你不用来取了,你直接去门诊找何教授就行了……”

  “哦,好的。”

  “不过……你要是愿意自己来10楼拿也行,明天下午我值班……”她从衣兜里伸出右手对王一凡说:“很高兴认识你……”

  “我也是……”王一凡微笑着紧紧握着陈思雅伸过来的手微笑着回答。这让她白皙的脸上透出了红晕,秀挺的鼻梁也晕染成了粉色。

  “行了……那,再见吧。”说着她从王一凡的掌心抽出右手退后了两步摆了摆手,转身沿着过道向楼梯间走去……

  王一凡看着陈思雅拐进了楼梯,才转身向8楼的电梯厅走去。进了向上的电梯,他按了几下才发现11、12和13楼的按键都无法使用。他乘着电梯重新回到1楼,等了一会儿乘上了工作电梯,宽大的工作电梯里只有一台工作机器人推着一张笨重的手术床。王一凡看了看轿厢顶角落里的监视器,和其他几台轿厢安装的位置是一样的,然后伸手按了按11楼到13楼的按键,仍然无法使用。机器人在背后好心地提醒了他一句——到手术室必须要有授权的工作证才行。

  王一凡再次回到了1楼。站在门厅里他并没有马上离去,犹豫了好半天他打开了眼前的屏幕转身向楼上望去。层层的灰绿色网格线重新在眼前浮现了出来,在这些绿线后面王一凡首先看见的是蒋丽的红色编码,她仍然还在护士站的区域里。陈思雅现在在医生办公室里,紧挨着她的旁边新增加了一个红色的编码——尤欣。大厅里几个过路的人见他呆望着房顶也跟着一起往上看,可却看得一头雾水……

跟帖评论:   王一凡踌躇着扭转头关掉了信息平台的屏幕,迈步向前走出了大厅,重新沿着来时的路向学校的方向走去。天空中开始飘下针尖大小的雨丝,但很快就变成了牛毛细雨。站在路口他再一次的转回头看了看身后的第二住院大楼,大楼已经隐没在了雨雾之中。他把衣服领子竖了起来,然后把外套裹紧了,手揣在裤兜里朝住院部大门外走去。

  刚出大门不远,就看见一大群人靠着墙围了个半圆圈,圈里的中间是道路上那个硕大的泥坑,再往里是一堆倒塌的碎砖,砖堆上2台工作机器人和几个工人正在捡拾砖头,能看得出砖堆下被压着的是一辆朱红色的汽车。泥坑的旁边坐着那台闯了祸的机器人,已经断了电的大个子机器人糊了一脸的泥浆,两臂支着头坐在泥坑边上,像个受了责罚的大孩子。看热闹的人群叽叽喳喳地正看得津津有味,其中一个像是懂行的人摇晃着脑袋啧啧地大声叹息道:“完了完了,这车得要七百多万呢……”

  听了这话,本来心情已经好转了很多的王一凡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心里又像是被什么给堵住了……

跟帖评论:   3.
  雨越下越大,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迹象。午后的人流一点也没有受到阴雨的影响,快速公交车站上已经挤满了候车的人群。

  王一凡腕上的手表轻轻触动了两下,是徐明打来的电话。他转过身走到站台外僻静的地方接通了电话。

  “您好,老师。”电话里徐明依旧恭敬不减。

  “你好小徐……”

  “东医大附院的ATS评判报告已经出来了……”

  “有新的发现了?”王一凡侧身让过一个急于上车的老人,往人行道边上的行道树下走去。

  “是……”

  “好,我马上回来。”

  “您看需不需要先把报告递给‘冯头儿’和‘丁头儿’看看……”

  “……”

  “没事,那等您回来看了再定也行……我是觉得万一有什么咱们可以节约一点时间……免得到时候被动,您觉得呢?”

  “嗯……也行。”

  说完王一凡挂了电话往快速公交站前面走去,那里有一个出租车招引站。在这里候车的人比公交站里的人还要多。井然有序的队伍在站台里往返了几行之后一直延伸到了站台外面。王一凡找了个没人的操作屏幕输入了市××局的地址,站台扫描机已经确认了他的身份,在屏幕里询问是否是紧急公务用车,王一凡在屏幕上“是”的按键上确认完以后马上转身挤过人群站到了队伍最前面的候车线前。停车道上一对年轻夫妇刚拉开一辆豪华出租车的车门,王一凡刚一靠近,出租车橙红色的顶灯就变成了蓝色,车内的电子语音高声地提醒他们:车辆已被紧急公务征用,预设地点信息已改变,很抱歉不能为您提供服务,请返回站台重新录入。王一凡也没和他们解释,拉开车门就坐了进去。在车门关上的一瞬间他还是听到了从背后传来的咒骂声……

跟帖评论:   市××局3楼ATS管理科的评审室里,1月2日当晚东医大附院住院部神经外科区域的监控摘录视频已经反反复复地播放了10几遍,王一凡看着视频始终沉默不语。徐明也摸不清王一凡今天到底是怎么了,不像是平常头疼病发作时的样子,试探性地说了几句话,见王一凡并没有搭理自己,也就不再多语。

  王一凡划定的东医大附院神经外科1月2日当天值班的7名医护人员,在1月2日晚18:00到1月3日早上3:00都有清晰的不间断的视频影像。因为1月3日有几台很复杂的手术,几名主刀医生晚上还在研究手术方案。这合理的解释了这几名医生当天值夜班的原因。视频里每个人一直都在忙着工作,就算是回到办公室休息、办事,都有清晰的影像资料。王一凡首先调看的是10楼楼梯间过道入口这个位置的图像,这个位置的两台监控器是相对着安装在过道里的,从楼梯间进到10楼无论向左向右都在监控的视线之内。王一凡今天在10楼过道里勘查时已经确认过了。监控视频里偶尔出现的人都是从楼下图方便走楼梯上来的人。这些人已经被徐明调查后排除在外了。11楼当晚并没有使用,经过核查属实,所以重点就锁定在了10楼、12楼和13楼。

  现在屏幕里播放的仍然还是陈思雅的视频,从1月2日早上8:00到1月3日早上3:00这一部分。徐明发现问题的部分在12楼和13楼。12楼是脑全息定向手术室,13楼是全息神经导航手术室,设备都是和以色列联合出产的。说是手术室,其实就是两台超大型的手术机器人。根据徐明调来的医院内部资料记录,当天在这两间手术室做了手术的患者,分别就是吴强和谭晖。

  王一凡仔细地翻看着医疗记录,21岁的吴强车祸刚发生时做的第一次手术是前额的凹陷骨折整复手术。1月2日第二次手术的原因是发现脑内有新的血肿需要碎吸清除。王一凡看了看病历里第一次的扫描记录,吴强前额凹陷性骨折的骨折片深度是2.2厘米,引起了脑膜和脑组织的损伤。这个没有问题。可第二次的扫描记录和结论给王一凡感觉有点牵强,因为之前的病历记录上所记载的吴强术后恢复良好,自主意识清醒神经功能恢复接近正常。到了1月2日,病历里记录了吴强当天发生了一次呕吐并伴随意识模糊的情况,主治医生怀疑是颅脑内有新的出血点并怀疑有轻度脑积水。当天的第二次手术即是因此而生。王一凡再看了看手术的入路规划,是“后颅窝正中入路”。这?……他暗暗自忖着又仔细地把第二次的颅脑扫描图看了几遍,实在是没有看出小脑这部分哪里有出血的迹象或是脑积水的丝毫影像——这是不是有点草率了?病历再往后翻,吴强的病情越来越不乐观,术后出现脑积水和多种并发症,呈现植物生存状态。1月5日实施了脑室枕角穿刺引流,手术部位就在 “枕外粗隆”附近…… 到了1月10日,年轻的吴强终告不治。

  王一凡把吴强的病历放到一边,翻开了谭晖的医疗记录。72岁的谭晖病症显示是因为脊柱第5-6胸椎椎侧血管瘤占位性脊髓压迫症引起的截瘫。王一凡看了看手术规划,都是些常规的学术性词汇。他又往记录后面看去,谭晖早就被各种疾病缠身,手术本身很成功,但他羸弱的身体还是没能扛过其他疾病引起的多脏器衰竭……看到这里,王一凡前后翻了翻谭晖的病历,又把吴强的病历拿起来反复看了看,主治医生都是——尤欣。他放下病历刚想开口向徐明询问手术期间的监控问题,门外面响起了敲门声,也没等他们回答,门就推开了。一个女警员把脸从半开的门边伸了进来向里面张望了一下,看见了徐明,大声地喊道:

  “徐明,冯政委找你……”

跟帖评论:   这么好的作品,怎么停更了?
跟帖评论:   梦儿前来支持,加油
跟帖评论:   @午夜浮尸 :本土豪赏1根鹅毛(10赏金)聊表敬意,礼轻情意重!【我也要打赏】
跟帖评论:   支持!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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