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故事

[转]古风唯美/悬疑小说一一一《餮饕娘子》by 奈何

鬼故事 https://www.szbce.com 2021-04-09 19:18 出处:网络 作者:曼莎珠华的爱恋编辑:@鬼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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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石柱子竟就被 他打折了,柳公身旁一高个子的人站出来大喝:“何方妖孽?在此猖狂?”那凶神恶煞还不住手,继续高高举起木棒又向另一根柱子打去,高个子便大跨步走过去,一把按住他的肩膀:“住手!”那凶神猛一回头,大棒子就朝高个子头上敲下来,高个子头一偏躲开,然后紧接一脚,就把凶神踹倒在地,可这时那根柱子已经崩断 开来,一大块落在地上,我仔细一看,那石柱分明是一大段朽木而已,我再抬头,也看不见那牌坊了,霎时间就好像眼前的情景像一幕云烟似的消散,只看见一所仅一人多高,十分狭窄破旧的小庙堂立在那里,庙门前有一块镂刻花纹的木头立的字牌,一条支立的木柱子正是被那凶神用棒子打断掉的——我认得了,这里似乎是江都人常来拜祭的保扬河神庙,大约一二 年前我娘带我去蜀冈上的大明寺烧香时,就曾路过这里,当时还看见过几个老人在摆供果。那凶神恶煞倒在地上,痛呼起来,看来那一脚很重,蒙着盖头的新娘子也忍不住掀起盖头的一角张看,发出一声惊呼:“陈家哥哥?”“哎?”我这才认出地上那个竟然就是姓陈的男子!四下里这时都乱了,河面上那些船里的 女子也停下吹奏,纷纷朝这边看,一直紧紧跟随柳公身边的那位白衣少年不知从哪忽然走出来,指挥着周围人:“把这个搅事的捆起来!”周围那些人立刻一叠声地喊:“把他给我们吃了吧……”我这才骤然发现,周围那些河里岸上站着走着的人,却都有一副鱼虾的头面,方才踹倒陈姓男子的高个子,现在变得满脸黑麟,就连 那船上穿着华服吹奏乐器的女子,目下也一个个都顶着个厚唇有腮的鲤鱼头,十分吓人!我吓得差点腿脚发软站不稳,再看那柳公和白衣少年,还好他们虽都是满脸怒容,但相貌没有改变。满脸黑鳞的高个子把陈姓男子一脚踏住,让他动弹不得,向柳公问道:“公如何处置此人?”柳公望向青山桂: “由你决定罢了,他是为你而来。”周围的鱼虾脸妖怪们七嘴八舌地聒噪道:“给我们吃掉吧、给我们吃……”那男子丝毫不畏惧,只在那挣扎地喊骂:“我当你是什么人物,却是强抢民女的鬼怪么!桂姐、桂姐你别怕他,我一定救你走!带你回去……”青山桂走到他面前,面容神情之间有些 凄然地看着他,半晌才道:“我是自愿嫁给柳公的……”“你胡说!必是他强迫的你!”男子挣扎得更加厉害。“我……”青山桂的十分犯难,欲言又止,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响起:“诶?这是怎么了?”四周围观的妖怪们顿时一阵骚动,它们自动朝两边分开让出一条路 我循声望去,只见手提着食盒的桃三娘微笑吟吟地走来。 她看着眼前情景,似乎并不惊讶,径直走到青山桂面前:“我想青姑娘或许想吃柳芽,所以特地做了送来,本以为这时候你们该拜过天地了,怎么还站在这里?”说完,她又低头看着那地上的男子:“你与青姑娘的缘分已尽,为何还胡搅蛮缠?”男子恨骂道:“不是你告诉我到保扬河来的么?你却说我胡搅蛮缠……我辛辛苦苦只是为了要和桂姐在一起, 你们为什么都要来阻止我们?”桃三娘语重心长地道:“我叫你到保扬河来,是让你来做什么的?”男子一时不明白桃三娘的意思,语塞地望着她。青山桂也一脸错愕地看着桃三娘,但渐渐地,她的脸色阴暗起来:“你、你……什么意思?” 我看那一旁的柳公,他只是面容凝重,却并不说话。桃三娘将手中的食盒举到她眼前:“入柳公府之前,青姑娘不打算将这柳芽最后再送给这位么?”我对桃三娘的举动十分纳闷,根本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但看青山桂,甚至她身边一直默不作声的菱儿,却都齐齐变了脸色,菱儿从桃三娘手里接过食盒,掀开盒盖,青山桂亲手端 出那碟凉拌精致的柳芽菜,桃三娘缓缓道:“青姑娘,你已经忘记你为何要摘柳芽么?”“为何?”青山桂的眉心蹙起,努力回想着什么:“有些事我不大记得了……”陈姓男子大喊道:“桂姐,你别听她胡说鬼话!只要你答应跟我一起回去,我什么都不怕……”桃三娘接口道:“你是只要她跟你回 去,你就什么都不怕,什么都敢做得出来。”青山桂被桃三娘的话猛然醒悟过来似的,看看手里的柳芽,再看那地上的男子,竟露出决绝的神色,她对满脸黑鳞的高个子道:“你放开他。”高个子依言抬起脚,姓陈的男子立刻从地上爬起来,就要伸手去拉青山桂:“桂姐……”青山桂望着他:“我只记得,从小与你 为邻,小时候曾与你做伴玩耍,后来我家遭逢变故,我被辗转卖到闻香阁为倌人……那天你到闻香阁来,我与你碰面,你当时候并没说什么,只是我弹琴,你给了赏银。之后没几天官府的人就来闻香阁滋事,其实却是我被那官头看中,想给我‘梳头’却舍不得那么多银子,老鸨跟他谈条件,谈妥的便是要我陪他一宿,我抵死不愿从命,便遭到那人的戏弄,大半夜里让我到这河边来采柳芽……现在想起来,就 是两个多月前的事,”说到这,她看着菱儿:“早春时节,天寒露重,冻得人手脚麻木,也无计可施,更想不到的,你竟跟来了……” 男子急切地打断她道:“没错,我找了你很久,听说你被人卖到江都来,正好我爹有同僚在这里的衙门做事,我便托辞找他,实际就是来找你的……我也很后悔当时认出你时,没敢立刻就带你走,所以我只好挑唆我爹的朋友带人去闻香阁寻隙找 刺,可我本想的是趁乱找时机带你走的,却不曾想……不曾想那老狐狸早看中了你,竟就趁这个机会跟老鸨谈成这个条件……”青山桂摇摇头,咬了咬下唇没有说话,菱儿却切齿地迸出一句:“卑鄙小人!”男子全身一震,大声道:“桂姐,我从小就打定主意,非你不娶的!那晚,我来找你,也是想要带你走的,但是你却不跟我走…… 我、我……”“所以你宁愿青姑娘死了,也不愿她被别人夺去。”菱儿愤恨地接话道,她的眉心紧拧,面色比平素更加苍白,双目好似一对恨不得戳在男子身上的尖刀:“姑娘绝不会丢下我在闻香阁不管,自己一个人跟你逃走的……这些日子姑娘都想不起落水之前发生的事了,哼!若不是被柳公所救,姑娘恐怕只能成个孤魂野鬼罢。” “不!我、我只是失手……”男子辩解道,他惊慌得双手乱舞:“桂姐,你要相信我的话!你说你要走也得回闻香阁找菱儿,可回去明明要受那厮打侮辱,你不愿跟我走,那时又有人过来了,我、我以为是派来带你回去的人,所以情急之下,才把你推下水去的……后来我一直在水里找,可怎么也找不见你……”青山桂看着手中这碟柳芽:“我总在想为何要采这柳芽,现在记 起,原是那天晚间那人跟老鸨谈妥了条件后,老鸨为他摆花酒,让他把识得的人都请来,他却说你是读书人,爱吃柳芽、槐花等清素饮食,见我忤逆他的意思,便故意叫了我来采这……我与你的恩怨,也该在入这门前了结的。”青山桂看着眼前那幢破损的牌坊,平静地道:“这柳芽,就该是给你吃的。吃过它,你我便从此天上地下,永不相见。”说着,青山桂双手将那碟子捧到男子面前。 “不!桂姐!”男子吼着就要过来拉她,立刻又被那满脸黑鳞的高个子按住肩膀,他挣脱不得,便回头去疯了一般踢打那人,但那高个子对他的击打好像全不在意,他只一手就将男子拎了起来,朝柳公道:“公,现当如何处置?”“乒当”一声,盛满柳芽的碟子掉在地上,摔了个四分五裂。青山桂自己重新将盖头蒙上,菱儿扶着她回到柳公身边,顿时四下里鼓 乐齐奏,我的眼前霎时又恢复了方才那高耸的石牌坊和灯火通明的亭台楼阁,一人高声喊道:“前面开路,新郎新娘进府!”柳公和青山桂为首,看着那一行人鱼贯走入那牌坊里,我完全傻在那了 沿岸以及水里的灯火,一盏接着一盏熄灭,河面上似乎又恢复到以往的宁静模样。直到小武弹了我一个暴栗:“嗨!笨丫头醒醒!”我才省悟过来,捂住额头:“干嘛 弹我,好疼的!”姓陈的男子一直在痛呼狂喊着青山桂的名字,但他无论如何也挣扎不脱高个子的手,高个子把他再一次扔在脚下,他的下巴正好磕在柳芽碟子破碎的瓦片上,他用手抓起面前的柳芽,再去望那远去的人群的背影:“桂姐!桂姐……”桃三娘走到男子的面前,男子抬头看着她:“你为什么要拆散我们?你是何居心?我 与你素不相识……”桃三娘笑道:“你到死也要纠缠青姑娘,我受人所托,只好帮你们了断。”“死?”男子一愣,他忽然悲从中来:“桂姐没死,桂姐嫁给那个妖怪了!一定是那妖怪骗的她!”“你怎么死了还这么顽固?”桃三娘语重心长地叹了叹气:“青姑娘也死了,柳公救了她的魂魄,她的尸骨已 经葬水底,你难道忘了?菱儿知道青姑娘死后,也来投的河,而你,几次三番非要下河去找她,最后也没上来。”“我也死了?”男子懵了,喃喃地道:“我只记得我推了桂姐下去,然后水里再找她不到,我猜度她必不会走远,就在整个江都找……我也死了?我怎记不起来……”桃三娘看着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只可怜 的虫子:“你也忘记秦家为何会家破人亡了吧?就因为秦桂姐的爹将她许配了别人,你气愤不过,便买通人到她那未过门的夫家,夜里勒死一个丫鬟,便讹说是那家公子逼奸下人未遂,将人杀害的,闹得官司很大,你以为这样秦家就能断了这门亲,可没想到秦家本是书香门第,秦老爷是个秀才,虽无官无职,却很重信义,他绝不相信那公子是这样歹人,所以不惜散尽了银钱帮其打场官司,后来你趁机又 着人去秦家提亲,秦老爷不允,你怀恨在心,便将他家马车轮轴锯坏,秦老爷一日出门途中便坠车一命归天了。”我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若不是桃三娘说出,我怎也想象不到世间还有这样心狠手毒之人,但这男子面上无论怎么看来,他也只是苦苦追着青山桂,只嚷嚷着想要和她在一起的可怜男人罢了……我头发里都感到一阵发木。 男子自己好似也不相信:“不、不,你胡说的……我不记得了,我只记得我要找桂姐,我非她不娶……”那满脸黑鳞的高个子这时也唏嘘地摇摇头,放开这男人,问桃三娘道:“该如何处置他?”桃三娘笑道:“他是进不去柳君水府的,只是……放他在这疯疯癫癫的也不是办法。”就在这个时候,河 面远处忽然传来一个飘飘忽忽的声音:“将他交给我吧……” “吓!”那声音像是透着丝丝的寒气,我登时一惊,循声望去,只见数丈宽远的河对面,黑暗里仿佛有个细高约数尺的长影子,只是河面的雾气很重,灯又熄了,我看不清那是什么,却听桃三娘朗声答道:“原来是黑摄魂使,怎么恰好路过?”对方半晌没有回声,只听见一阵阵异样 的风“簌簌”刮过,猛地半空中一声“叮叮啷啷”的铁链子脆响,我还什么都没看清,就见一个东西迅速地在陈姓男子身上一卷,将他整个人扯到半空的黑暗中便不见了。回到欢香馆,我换回自己的衣服,桃三娘告诉我,这身陪嫁时的衣服不是凡间之物,是要还的,还有说起方才河对岸那用铁链锁走陈姓男子的,就是传说中 那位专收恶鬼和迷路亡魂的黑无常,他不似白无常那般笑脸迎人,而总是阴沉乖僻,但十分恪守职任。我惊得瞠目结舌,但是想来,若按桃三娘说的,这男子即使做了鬼,还是一如生前那般固执,苦苦追着青山桂不放,却不知还会做出怎样事情……而今夜河神柳君府的一场婚嫁,却真是办得格外地隆重好看啊。 “三娘,桂姐姐是因为柳公救了她,所以才嫁给他的么?”我问道。桃三娘笑道:“她既然已对生前死后的事全都忆来了,还自己盖上红盖头,自然是愿意嫁给柳公的吧?”……我回到家中已经是半夜了,但家里人好似都不晓得我没回来,连弟弟都睡得正酣。 我睡到床上,无意间一摸枕头底下,竟摸出一只用银线刺绣着水纹的锦囊,我打开来看时,里面有一颗拇指大白色喷香的丸子,后来问桃三娘,她告诉说这是河神府上给我的谢礼,让我好生戴在身上,以后必有用处。
一一一一一一《餮饕娘子之青柳芽》END @_独愿染指 @彼岸花雨末 @鶴鳴勼臯 @进击的喵小奇 @蛋疼八戒 NO.21《餮饕娘子之五色饺》
这一日恰逢六月六,因是姑姑节,大清早起来,娘起了香案,对着天地默默祷告一番,也是我两位外祖都 去世得早,不然这日子是必定要回娘家的。娘祷告完了,又从屋里拿出一小包东西,里面有一把香樟木梳子、一对小红梅式的绢花、一小扎甘草,一边催促我快去淘米洗头,说今天就送我这木梳和绢花,甘草则是煮茶给全家人喝的,另外娘近日还特地攒下一块尺头,并赶做了几对僧鞋,待会要带着我和几个月大的弟弟,拿着这些一起去城郊的澄衣庵舍与那里的姑子做功 德。说起澄衣庵,那里的主持蕙赠师太是一位慈祥的老奶奶,据说很懂得治妇人病,因此这方圆一带的妇女都愿时常去庵里找她,她这人也乐善,身边原只收了一位二十余岁法名净玉的女徒弟,净玉生得粗黑笨拙,大嘴凸额十分难看,所以平素也只是干些庵里的力气活,管理着庵后面几亩菜地,最近才听闻蕙赠师父又新收了一个女子,是城里严大户家专门伺候老 夫人的丫鬟,才十八岁上下,因为几个月前严老夫人过世,她便剪了发立志要入空门,为老夫人超渡,蕙赠师父念她心诚,便收纳为徒,取名玉叶。我家隔壁婶娘跟我们说过,这位玉叶尼姑生得那是俊俏,虽然年轻却性情十分矜持老成,加上以前在严老夫人身边,老夫人常年茹素,因此她早学得一手好斋菜,尤其是蒸一道五色饺,现在庵里都拿它供佛或盛盒子馈送香客的。 我洗好头梳好辫子,娘抱着弟弟,我拿着尺头和僧鞋,就出门了。这时正好桃三娘站在欢香馆门前,看见我们便打了声招呼,一边叫何大进去拿些糕屑一边走过来拍拍手逗我弟弟玩,我娘连忙道:“你怎么总是这么客气?”桃三娘笑道:“俗话说:六月六,吃了糕屑长了肉,这是我刚才做好了的,掺了猪油糖 和炒芝麻,香香的。”何大拿出糕屑的纸包来,我娘就答谢着收下了,我们接着继续赶路。从家到澄衣庵,大约有七八里路,我们在大毒日头底下走着,很快都汗流浃背的,弟弟很快就哭了起来,娘只好一直哄着他,等到了澄衣庵,已是中午时分,庵里香烟袅袅,今日到这儿的香客真不少。 娘与蕙赠师太还算熟络,因此径直去到她的净室,她这时正和几位女客在里面喝茶闲聊,我娘只好带我们坐在屋外一棵大树下的石墩上等。弟弟还是哭个不住,娘便解开怀给他喂奶,不一会儿屋里的人就出来了,是一位带着丫鬟和婆子的年轻夫人,我一眼看见丫鬟手里抱着一只奇特的红毛大猫,真是稀奇得紧,但那猫只是半昧着眼睛,似乎在人怀里正打盹,全不屑去搭理周围。 我们都吃完了,蕙赠师太还没来,玉叶又从厨房里端出几个热气腾腾的笼屉,我伸颈一看,里面是一个个圆鼓鼓的饺子,每个都有我的拳头那般大,但与一 般的饺子不同,这饺子的口上敞开着,露出花一样五种颜色,我再仔细看去,似乎分别是塞入绿的碎韭菜、黄的熟鸡蛋、白的剁瓜瓤、黑的木耳丝、赭的酱腐干。玉叶尼姑笑着道:“这是刚蒸得的饺子,待晾凉些,大家各带点回去,也是我们感谢施主的功德。”蕙赠师太这时走了来,她身边跟着一位三十岁上下,相貌堂堂的 华衣男子,玉叶便朝两人合什一揖,口称:“师父,大少爷。”蕙赠师太跟她说道:“小琥少爷昨夜又惊风病着了,大少爷过来拿药。”玉叶皱眉担忧道:“这可如何是好?总吃药也还是好一阵又不好一阵。”蕙赠师太宽慰她道:“小少爷想吃你做的点心了。” “好,我这就去做。”玉叶说完又转身进厨房去了。那男子又对蕙赠道:“师太这还有客人,我就不便在此久留了,我还是到外面去等。”蕙赠微笑地点点头,这时我怀里抱着的弟弟“咿咿呀呀”地伸手摸我的脸,众人看我弟弟可爱,都笑起来,引得那大少爷也回头来望了我们一眼。 吃完饭,我们每家人都分得了五个饺子,便各自回家了。到家时,我娘说因要答谢早上桃三娘送的糕屑,便将饺子分出两个,让我送去欢香馆。欢香馆里这个时候没客人,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门前的核桃树上几只蝉在拖长声地叫个不停。我拐到后院去,桃三娘在蒸红绿松糕,就是磨细的米面和糖,用 老酵发透,分别拌入红曲末或青草汁蒸熟即成,想是今天六月六,不晒红绿也要做红绿糕才应节。我跑过去:“三娘,天气这么热也不歇着?我娘让我给你送饺子来,是澄衣庵的小师父做的。”桃三娘接过我递过来装饺子的布包,便让何二看着蒸笼,一边打开了布包看,忽然“噗哧”笑起来,我诧异地望着她:“三娘,你笑 什么?”“想来这小师父倒是不俗。”桃三娘把饺子给我看:“这五色,不就表象如佛家所讲的‘五毒’么?”“三娘,什么是五毒?”我不懂。“呵,贪、嗔、痴、慢、疑……”桃三娘说着,把饺子重新包好,然后带着我走到欢香馆门前,将布包郑重地放在其中一株核桃树下,我虽然不知道她是 什么用意,但也就没问,然后桃三娘又留我喝茶,但我还要回家给弟弟洗尿布。“那好,帮我谢谢你娘。”桃三娘送我出门,却正好看到一人骑着菊花青的大走骡,带着几个跑路的小厮停在门前,我一抬头看时,竟是方才就在庵里碰过面的那位严家大少爷。一小厮上前来看门首招牌:“果然是欢香馆? 吓!”我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桃三娘对这话头也从来不搭话。 这一日上午,好不容易雨略停了,我去菜市买盐酱,远远就听见一阵响锣“当当当”,原来是一个人在敲锣嚷嚷着耍戏,待走到近前去看,却被这人的长相着实吓了一跳,只见他赤着的上身精瘦,皮肤很黑,左边耳朵以下乃至到肩膀、胸脯上,竟长着个大如竹篓的肉瘿,若是乍眼一看,会以为他肩上搭着个鼓囊囊的麻袋子呢。路边卖肉的人嫌他丑陋,挥着手里的砍肉 刀对他喊:“去去去!莫挡着我的档!长个毒疮还不知道去哪挺尸……”那人走路一蹦一跳的,对卖肉的话并不在意,反而嬉皮笑脸地大声道:“我这可不是毒疮!列位可仔细挺好咯!”他扔下锣,一手用力拍拍自己身上的瘿:“这里面还藏着灵猴咧!灵猴会吹个笛子哟!”果然,他话一说完,就听见一阵悦耳悠 扬的笛声想起,只是声音发闷,似乎就是那大瘿里面发出的,那人很得意地缠着双手,在地上摇头晃脑地来回踱步,时而又朝众人点点头眯着眼睛笑或做鬼脸,众人都被那个神奇的笛声唬住了,纷纷围作一圈看着他。耍戏的人见围拢的人渐渐多了,便装腔作势地手舞足蹈道:“小的名叫麻刁利,家住黔西鬼愁潭,在那个三月前,小人半夜睡梦撒夜尿时,竟见到个猴子,醒来便由感而悟,身上生了这 么个瘿!”他用手比了个大圆圈,很多人被他说话的样子逗得笑起来。这麻刁利却皱起眉头来:“我起初只当臭虫咬了,起来时就觉得发痒,可手贱哪,我一摸……你猜怎么着?”他一手响亮地打了自己另一只手一下:“不摸还好,一摸就出事了!这瘿子里有人说话!”就在这时,那大瘿“噗”一声裂开来,从里面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 个黑东西跃上半空,所有人都惊呼起来,再定睛一看,那黑东西在半空翻一个身稳稳当当落在地上,真的是一只瘦干的小猴!那小猴甫一落地,就举着一条手臂喊着人话:“吾乃鬼愁潭灵猴!未卜先知天下事,尔等有何疑惑,尽管道来,吾可指点一二!”看着小猴的滑稽样,所有人都忍俊不住大笑起来,有人逗趣道:“这是使的什么障 眼法?你若是灵猴,可说说这雨何时会停么?”旁边那卖肉的也道:“若你能说出我今天卖肉赚得多少,我便送你个猪鼻子何妨?”“呔!大胆!吾乃灵猴上仙,你给我说什么猪鼻?”那猴子气得在地上跳来跳去,众人又是一阵哄笑。那耍戏的麻刁利故意战战兢兢地问道:“敢问灵猴上仙,您可 说说今日是晴是雨?”小猴子的手不知从那一晃,拿出一根竹笛子,便煞有介事地道:“待我问问。” 说完,把笛子放到嘴边,有板有眼地吹出一串好听的乐声,围观的众人忍不住拍起手来,那猴子吹了一段,又嘴里“嘀嘀咕咕”一阵,忽然大喊一声:“不下!今日这一方施水的白龙因与太湖龙王下棋输了三子,便要替太湖龙王去行他那份下雨的差事,赶不及来江都了。江都此地今 日下雨的时辰,必得待到今晚亥时一刻正。”“哎呀呀!原来如此!”麻刁利用夸张的语气大声喊完,又捡起响锣开始敲,猴子便在地上打滚撒欢,一时又挠挠头脚,一时又翻腾到半空龇牙咧嘴。有人起哄道:“灵猴再吹一支笛子曲吧!”那猴子听到这话,却老道似的闭上眼,把笛子当棍子一样杵着地,嘴里像刚才那样“嘀嘀咕咕”一阵,猛一 睁眼,大喝一声道:“六月六后百虫生,尔等若不尽早以厚礼进献刘猛将军、蝗蝻太尉,便等着讨苦来受吧!”“吓?”众人先是一愣,不过接着又大笑起来:“小猴子懂得真多。”我也被猴子的样子逗得发笑,要说六月六,本来就是要祭祀虫王的,这小猴子是提醒大家呢!哪知猴子看见众人 都在笑,竟生气了,瘦小的脚跺着地:“今年天道不顺,百虫应气势大,寻常祭祀已无有大用,需备三牲血食,满城遍插五色旗,请我灵猴开坛做法,才可避得浩劫!”众人更被他引得笑得前仰后哈起来,有说:“原来要请你这小猴子做灵官么?桃木剑可有一尺多长,恐怕你还搬不得动吧?”“呔!出言不逊!”猴子气得蹦蹦跳跳,麻 刁利则在一旁哀求劝解他莫要生气,我正看得入神,忽然身后被人一搭肩膀,我回头一看,却是澄衣庵的玉叶尼。我正想合十手掌问声好,玉叶尼姑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拉着我的衣服低声道:“走、走。”我疑惑不解,便跟了她走,拐过一条街来,她才站住,不知是否天气太热,她那光头上都是汗,我正想问她就正色对我道:“我认 得你是那日来过庵里的小施主,施主你可离那猴远些,它有古怪。”“有古怪?”我一怔。玉叶眉头深皱:“那麻刁利七天前那一夜来到我们庵里求宿,我师父看他可怜,又生着疮病,便让他住在菜地那头的茅屋去,哪知第二日他却赖着不走了,还说要师父收留他做工吃饭,我师父不允,他便说耍戏,就从疮里出来那猴,几句话 说不合,那猴便撒泼混叫,师父没法,才让净玉师姐将他们赶走,当晚我们才睡下不久,就听得外面嘈杂,我们一出来,就看见那猴子蹿上屋顶,骂着跑走的,再看院子里的柴禾全被倒上水,厨房里更是狼藉,那猴到茅厕里舀来污秽,泼得四处都是,就连我们晾在外面的衣服都全被撕碎。”“吓?”我惊得掩住口。“嗯,你看那猴子 会说人话,这本就是古怪至极的事。”玉叶尼姑拍拍我的肩:“你也避开远些,方才人多,那些人也只当看个热闹,我不好当面嚷嚷出来,引得那猴更怨恨,我师父说它怕不是什么邪物的。”“好、好。”我连忙答应道。“我也不能耽搁了,师父让我午正之前回去的。”玉叶尼说完便走了,我买了盐酱,往回走时也不敢再看那 猴戏,急急回了家,把盐酱放下,便去欢香馆找桃三娘。桃三娘正在厨房里做她最拿手的一道瓷罐焖肉 我没敢打搅她,便在一旁看着,待到她将要把手头的事忙完时,我才去外面倒了一杯茶来递给她:“三娘,喝口茶歇歇。”桃三娘在围裙上抹干净手接过杯子笑道:“来,还是出去说话,厨房里实在闷人。”我想起方才那猴子说的话,便忍不住问道:“三娘,方才菜市那边有个猴子说,今日江都城不会下雨了,因为施雨的白龙去和太湖 龙王下棋输了,有这回事吗?”桃三娘一怔:“这是哪门子怪话?”我抬头看天,天空连日来堆积的层云略有消散,已有几分阳光透下来:“那猴子会说人话,而且它还预测说施雨的白龙要去替太湖龙王做事,因此今日没得空闲来江都下雨了。”“呵,哪来的歪魔邪道?”桃三娘摇摇头笑道,一边拉着我到前 面去,我着急地拉住她的袖子小声道:“是真的呢,刚才澄衣庵的玉叶师父悄悄跟我说的,她们因为得罪了那猴子,因此猴子夜里还跑到她们庵中捣乱,还骂人骂得可凶了。”“哦?竟有这事?”桃三娘有点意外,不过我知道她向来不爱管闲事的,果然她又笑笑,不说什么了。午间来店里吃饭的客人不多,只有两桌行色匆忙的脚夫,他们只 点了两样简单的下饭菜和汤饭,吃完就走了,和以往比起来,现在的生意着实显得冷清。不过,午饭时过后,那位先前曾在澄衣庵里见过的严大户家的大少爷却忽然来到店里。“哎?这位不是严大爷?”桃三娘认得他,赶紧走过去招呼。严大爷进来点点头时,恰好看见我,脸上露出一丝意外之色,坐下来后,桃三娘替他倒茶,他则望着我笑问 她:“这小丫头怎么在你这儿?”桃三娘觑了我一眼:“噢,她呀,都是街坊,有时来帮我这做事。大爷想用点什么?”严大爷却没有接三娘的话,仍拿眼睛上下打量我几下,又道:“若换上绫、绸的衣裳收拾一下,模样想是可人疼的。”我被他盯得有点怯,站在那不敢动,桃 三娘道:“她呀,从小便是野丫头罢,到处疯跑的,只是干活还行,手脚麻利的。”严大爷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听桃三娘的话,便笑:“身子强壮些好,我那小弟多年卧病在床,就缺个能好好服侍他的人。 他那孩子脾气又倔强,家里的丫鬟没有一个是他中意的,我娘走时,千万般叮嘱我要好生照顾他。”“呵,严大爷确是 有担当呢,外头的事、家里的事都上心。严大爷可是吃过饭了?用些点心么?我那有刚做好的豆沙卷子。”“吃过的,点心上几样来罢。”严大少点头,然后却转而问我:“我听说你十二了?”我点点头。“家里兄弟姊妹几个?”我有点慌,舌头好像打结了似的:“有、 有个弟弟。”“呵,别害怕,我就随便问问。”那严大爷笑着说完,这时外面进来一个小厮,他就转头去和那小厮说话了,我趁机逃也似的离开欢香馆。竹枝儿巷口那棵大柳树上附着一个人,我乍一看吓一跳,仔细看才看清是小武,他正手脚并用地抱着树干,似乎在捉蝉。我因为方才严大爷 说的话,心里忐忑不安的,也没功夫理他,只是垂头走过去,不曾想他却叫住我:“嗨!笨丫头!这只蝉叫得最大声,一整日都要被它吵得心烦。”我抬头看看他,便“嗯”了一句,继续往家门走。他“噌”地从树上跳下来,手里捏着那只蝉:“你要不要?”我摇摇头,那蝉在他手里更拼命嘶叫着, 我觉得可怜,便说:“放了它罢,它会躲得远远的,不敢再吵你了。”“真的吗?”小武将信将疑的样子,我从他手里拿过蝉,一松手,那蝉果然挥着翅膀“唰”地飞跑掉了,我说:“你看,它立刻躲你远远的了。”“噢……”小武望着那蝉飞走的方向有点茫然,我也懒得和他废话,转身就要回家去,小武却忽然拉着我说: “这么热的天窝在家里热死了,去小秦淮抓鱼吧?”我皱眉道:“那河里都臭了。”正说着,就看见那天来过我家又被我爹骂走的中年女人从柳青街的一头匆匆走来,看着她进欢香馆,我忽然好像明白到什么,难怪那天爹会那么生气,是严家要买我回去当丫头么?爹不会卖我的,我也不会离开家的……我正胡思乱想之际,旁边 的小武拿手在我眼前晃晃:“嗨?”我心里正堵着难受,看见他那样子,气不由就打一处来:“烦人!讨厌!”我冲他大声骂完,便冲进家去,“砰”地把门关上了。娘在灯下一针一针缝着给弟弟的肚兜,上面有红红的鲤鱼戏水莲,而弟弟此刻躺在竹篮里,手抓着自己的脚往嘴里送,想起他刚生 下来的时候,还是瘦瘦小小,娘的奶水不多,因此只好给他吃磨细的米煮的糊糊,但他倒是一点不娇气的,越来越白胖壮实了。我守在竹篮边看着弟弟发呆,今晚屋外也是静悄悄的,没有打雷下雨,连风声都没有,支起的窗户望出去是黢黑一片。“咳、咳”娘发出几声轻咳,把我从失神中拉回来 我便站起身去倒来一碗水:“娘,你最近经常有点咳嗽?”娘接过喝了几口,摇摇头:“不碍事。”“生药铺的谭承哥哥说吃杏仁可以治咳嗽,不若明日去买些?”我问。娘“扑哧”一声笑:“杏仁?是你想吃吧?嘴馋的丫头可找不到好婆家的。”我气结:“我是真的这么听说的,怎是我嘴馋了?找什么婆 家……”“好了、好了,”娘笑着止住我:“你弟弟该尿了,去把他,别尿在里面了。”“噢。”我只好答应去做。这时屋外传来开门声,是爹,我娘赶紧放下活计拿起灯出去迎,却听她忽然惊呼道:“吓!你的手怎么了?”我抱着弟弟也赶紧跑出去看,只见爹的左 手包着一大块,灯下还能看见斑斑血迹,爹勉强笑了笑道:“不碍事,今做活儿没留神,锤子砸到了。”“砸怎么样了?”我娘吓得不轻,我爹不禁笑话她:“一点小伤,值得这么大惊小怪么?”我怀里的弟弟这时忽然闹起别扭起来,嘴巴扁着小腿蹬着,怕是想尿吧,我赶紧抱着他出去院子里对着一丛韭菜边把他尿,就听得屋 里爹娘在屋里说话——“……又来找我说那事……十五两……”“你答应了?”我娘的声音很焦急。“……我跟他们说……”我爹的声音压得很低,我听得不清,后面他说什么我就更听不见了。弟弟尿完,我也不敢进去,这时乌龟慢悠悠地爬到我脚边,我便抱着弟弟坐在墙根下, 一边拿起乌龟逗我弟弟,一边又不由得竖着耳朵听屋里面爹娘说话,没注意到我弟弟这时候看见什么都是伸手就抓的,他忽然一把死死抓住了乌龟的脖子,乌龟一吃痛,竟一口咬了弟弟的手,弟弟就“哇”地大哭起来——“吓!”我吓了一跳,低头一看,幸好乌龟已经立刻松口了,我赶紧放下它,察看弟弟的手有没有受伤,屋里我娘听见哭声立刻跑出 来:“怎么了?怎么了?”我告诉说被乌龟咬了指头,娘赶紧把弟弟抱进屋里对着光看,还好只是破了一点皮,没有出血,指头红红的,她一迭声埋怨我道:“当心着点,小孩儿的骨头都是脆骨,万一咬掉了指头可是长不回的……”我没敢反驳,偷眼看我爹,他只是脸色阴沉地走到另一个屋子去,我觉得喉咙里仿佛 堵着一团棉花似的气闷,听我娘说了一通,我仍退出屋外,呆在屋檐底下,看着乌龟还是那么慢悠悠地在菜地边上爬来爬去,我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滋味。这第二日又是大雨滂沱。我打着伞到欢香馆去,桃三娘正坐在柜台边擦一堆酒杯,店里一个客人也没有,我走到也想找块布帮她擦,她 却示意不用了,又仔细看了看我的脸:“月儿今天怎么无精打采的?”我摇摇头 她又笑道:“我也听说了的,那严家想要买你去伺候二少爷。”我一惊:“三娘,是真的?”桃三娘点点头:“严少爷昨日来约的那陈姨婆,就是说这事,先前她就给他列出好几家人家的女孩,严少爷 却恰好看见你了,便觉得你好。”“可我不想……”我的话说到一半,又咽下去了,其实好多和我们这样的人家,若是要紧事缺钱或年景不好没饭吃,把女孩卖给大户人家周转一下也是常有的,一般进去做个粗使丫头,不过一二年、三四年,家里再有了钱或到年纪嫁人,也就赎回来了,但是任谁也不想离开家到那不认识的深宅大院里去做事啊…… 桃三娘安慰我道:“别担心吧,我听说那陈姨婆找你爹说了几次,他都没答应的。”“真的?”我心里一阵雀跃。这时忽然有一个人急匆匆跑进店里来,头上包着包头,但从头到脚穿着一口钟的罩袍,打了伞也全身湿淋淋的,转过来一看,却是玉叶尼姑,她惶恐不安地朝桃三娘一合什:“对不起施主,请、请借宝地暂避一避。” 我惊呼:“玉叶师父?”“小妹妹,原来是你。”玉叶尼姑惊讶地认出我来。“原来是澄衣庵的小师父?”桃三娘笑道:“李二,快给师父倒杯茶。”“不、不,已经叨扰了,不敢再麻烦。”玉叶连忙推辞。桃三娘放下手里的活走过去:“那天月儿 的娘还送了两个小师父做的饺子给我,说来我也算是受过小师父的舍惠。不过……今天一直下着这么大雨,小师父为何还跑出来?”玉叶解下包头,用衣袖擦着脸上的水,神色掩不住惊慌:“不,我今天必须来严家送东西,可是方才回来的路上就碰到那猴子……它一路追着我,我只好绕了路跑到这边来了。”“猴子追你?”我想了想:“你说的莫不是 昨天菜市那只猴子?”玉叶点点头,又焦急地往外望了望,但是外面漫天“哗哗”的水花飞溅,阴沉一片,半个鬼影也没有。“我刚才明明看见它跟着我,就在那边巷子口,还朝我龇牙。”玉叶惊魂未定,我拉着她:“师父你先坐下。”桃三娘也亲手给她倒一杯热茶:“是啊,先歇歇。” 可玉叶尼姑刚在一张桌前坐下,屁股还没坐热,外面就又急匆匆奔进来一个人:“哎!师太你果真在这,那厢有急事,你快跟我来。”不由分说就拉起玉叶往外走,玉叶是尼姑,她立刻嚷嚷起来:“你干嘛?放手!”——我愕然之余看清眼前这人就是麻刁利,他身上穿着衣服,不过喉咙和胸前还能看见那大瘿裂开的老皮,我连忙拦住:“你不要拉师父的手啊!师父是 出家人!……”幸好这时何大出现,一把搭在麻刁利的手臂上,麻刁利顿时痛得大叫起来,只得松了手。 桃三娘呵斥他道:“光天化日的,你竟敢拉尼姑的手,成个什么样子!”麻刁利乜斜了眼睛:“你们、你们管得着么!多管闲事……”旁边何大一瞪他,他立刻吓得又后退一步,嘴上 仍强硬道:“这尼姑欠了我银子,我要找她还钱也不行?”“你、你混胡说!”玉叶气得结结巴巴的。“笑话,澄衣庵的师父怎会欠你的钱?”桃三娘冷笑道。麻刁利慑于何大,但是又不甘心就这么出去,因此便缠着手在那来回走着盯着玉叶,就是不肯出去,何大要出手赶他,桃三娘却制止住:“让他在这等着, 看他能等到什么时候。”说完便带着我和玉叶尼姑到里面靠柜台的桌子坐下,重新顿上一壶好芽茶:“这种鬼天气也不会有客人来的,索性咱都好好歇歇喝茶。”那麻刁利在屋檐下来来回回走着,时不时朝外头看,又焦急地望着我们这边,但何大一直守在那,他不敢过来,似乎也不敢出去,我对他的举动感到十分怪异,玉叶尼姑低声道:“他是听那猴子差 遣的……”桃三娘反问:“小师父你又怎会惹到那猴子?”玉叶只好将昨天说过给我的那番话又详细地说了一遍给桃三娘听,不过略有不同的是,她还提到那猴子性情邪淫,留他们住下的那天早上,天还没亮时,玉叶起身以后一个人上茅厕,那猴子突然从暗处跳出来抱着她,她挣扎半天幸好净玉赶到,才把它打跑,起初 她们也不知道那猴子就是从麻刁利身上的大瘿里出来的,但麻刁利求蕙赠师父收留,又说要耍戏,那猴子当场就在里面蹦出来,蕙赠师父觉得实在古怪,所以坚决不肯应允,由此结下的怨恨,后来蕙赠师父将庵里珍藏的一部先代高僧刺血抄的金刚经拿出来供在佛堂里,猴子就没有再进庵里捣乱,可玉叶昨天在菜市上出现还拉着我走开,似乎就又引起那猴的注意,今日终于又被它待到空隙跟踪而至。 “可是总在这耗着也不是办法。”玉叶眉头深锁:“多谢老板娘帮忙,不若你再借我一把刀,我带着防身……”桃三娘止住她:“那猴子身手敏捷,你又怎会是它的对手,况且你也说了,那是只不一般的猴子,恐怕是有些道行的猴精……再说了,现在外面风大雨大,你迟一点回去你师父也不会说什么,待会雨小了,我让何大送你 走。”玉叶尼姑也乱了分寸,只好答应。我看看外面的天,这雨是一时半会没有停的意思,桃三娘又从柜子里拿出小鱼干和酱瓜条让我们当零嘴吃,一边就和玉叶尼姑闲话起家常。说起玉叶尼姑是从小在严家长大的,父母都是严家的下人,所以是家生的奴才,因为她乖巧,小时候就被老夫 人挑选到身边,由大点的丫头调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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