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3

　　陈楠扯了一把自己刚才摔倒后不整的衣衫，确认他们在干活后，才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原来是一场虚惊。

　　陈楠取了手电，帮他们照明，但是举了一会儿，她就发现自己手臂酸麻，按他们这个修法，估计得大半个小时。忽然，陈楠肚子里一阵难受，原来是她吐过之后，这会儿还想找个地方上厕所，可是她手上还得举着手电呢。陈楠环顾四周，忽然蹦出了一个好办法，她一边走一边退到一块大石头旁，手一举，手电稳稳当当落在了平整的石头平面上，光晕正好对着三个人，而且他们三个人正专心修理车子，谁也没有发现。

　　陈楠抹黑到了一处深涧旁边，眼看四下无人，就蹲了下去。

　　也不知道今天喝的饮料是不是过期了，陈楠心里嘟喃着。她已经蹲在这里大半个小时了。就在陈楠准备起身的时候，忽然又有声音传来。

　　“你宰他了吗?收了多少?”这个声音陈楠很熟悉，刚才就曾听到过。

　　“才收了一千，其实就是发动机被撞了一下，搭两根线就好了。这小子这下算是不用在荒郊野地过夜，可以回家了。”另一个声音回答。

　　“我们两个又做了好事了，而且一千块钱今天晚上算是赚到了。嘿，我说，后来过来的那个女的你看到没，这不错啊!”陈楠听到这里，紧张得绷紧了全身的肌肉。

　　“是啊，不过，你小子就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事儿干完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吧。”声音渐渐远去。

　　陈楠缓缓吐出一口，却觉得自己整个人仿佛轻飘飘似的。她站起身来，摸索着朝有灯光的地方走去，阿城就站在车的一旁，但是光线只能照到他的侧脸，让他看起来显得十分阴郁。

　　“怎么了，车不是修好了吗?干嘛还不开心?”陈楠嘀咕道。

　　“妈的，这群强盗，大出血了，被宰了一刀，收了我一千。”阿城恶狠狠的说，“不得好死的家伙。”

　　“别那么恶毒行不行，车修好了不就可以回家了，应该感谢他们才对。可是，这车修好了，我们怎么走?”陈楠看着地处乱石堆和泥泞中的车子说道。

　　阿城莫名其妙看着她，然后阴沉沉地说：“怎么走?你自己不会看!”

　　陈楠顺着阿城手指的方向终于在浓雾的尽头依稀看到了路的轮廓，咦，这是怎么回事?

　　“我估计就是前几天下雨，泥石流把坡上的土墩和石块给冲刷下来了。搞得路上这一段一片狼藉，害我的车也撞坏了。”阿城点燃了一根烟。

　　“哦，我以为我们掉到深涧里呢，又是大石头又是溪流的。可是，那些墓碑是怎么回事?”陈楠望着乱世中的墓碑问道。

　　“墓碑啊，路旁的山坡原来是一块墓地，没想到都被泥石流冲下来了。我车开到这里就开不动了，你走的这会儿，还有土堆缓缓滑到公路上呢，看起来像是掉进了十八层地狱一样。”

　　“不过，我刚才好像，好像看到了一个写着你名字的墓碑。”陈楠阴沉沉说了一句，自己的背上也瞬时竖起了汗毛。

　　“什么?写着我的名字，不可能吧。”阿城表情怪异地盯着陈楠。

　　“不信，你跟我来。”陈楠带着阿城朝车子后面的乱石堆走去。

　　“这是你的名字吗?”陈楠指着一个墓碑说道。

　　“嗯……”阿城犹豫地看了半天，“不错，这是我的名字。”

　　看阿城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陈楠问道;“难道是同名同姓?”

　　“不可能，我还没听说过亭子山谁和我同名同姓呢!”阿城让手电筒的光线往墓碑的下方移动，忽然，他整个人楞住了，冷汗顺着他的脸颊唰的留了下来。

　　“立碑的人是我爷爷!”阿城沉沉的说道。

　　陈楠不自觉往后退了几步，她忽然想起来阿城身上传来的生肉的味道，难道梦境是真的，阿城已经掉下山崖死了?

　　陈楠回过头去，忽然发现一个黑影闪了一下消失了，她定睛一看，阿城不见了。

　　“阿城，阿城!”陈楠歇斯底里地喊道，可是老半天都没有阿城的踪影。

　　“哇哈哈!” 1/3123下一页尾页

　　一个声音从陈楠身后传了过来，陈楠转身一看，是一个男人的身影，躲在浓雾深处对对着她阵阵淫笑。

　　陈楠拿着手电筒一扫，一个身着蓝色4S店汽车修理工服装的身影窜了过来，吓得她丢掉手电筒转手就跑。

　　“阿城，救命啊!“陈楠高呼，脚下却利索地在乱石堆里跃动。

　　陈楠拼命地往前跑，可是后面蓝色衣服的人却还是拼命追她，眼看就要跑到乱石堆里了，她的脚下忽然被什么东西拌了一下，摔倒了。陈楠本能地扯住地上的东西一看，顿时头皮发炸。

　　地上躺着的是个死人。

　　不，是两个死人。

　　他们的外衣被人扒掉了，只留下贴身的内衣。不过这两个人陈楠都认识，就是刚才的修车工人?他们都躺在这里，那后面穿蓝色工装的人是谁?

　　陈楠思考间，后面的人已经扑了上来，将陈楠扑倒在地。他脸上露出了阵阵淫笑，陈楠终于看清楚了他的脸，他的脸上长满胡须，尽是坑坑洼洼，陈楠从没有见过，是个生面孔。

　　“他们都是我杀的，我本来只是想劫个财的，不过听他们说还有一个漂亮的小妞，果然不错嘛。”蓝领大汉说着，一把扯开了陈楠的衣服，陈楠拼命护住自己的胸口，大汉却使劲掰开她的双手，可是当大汉掰开她的双手，将头埋到她胸口时，大汉忽然像石雕一样愣在当然，然后站起身步步后退。嘴巴里大喊：“救命啊，救命啊!”

　　然后，声音嘎然而止，大汉轰然倒地。

　　他的身后，有个模糊的黑影正拿着一个发白的木棍。

　　这个人影渐渐走近陈楠，可是一见到这个人，陈楠立刻失声尖叫。

　　这个黑影身裹黑衣，头戴瓜皮帽，身高不足一米三。陈楠认识他，是那个出现在梦境里的老头。

　　忽然，老头旁边钻出了一个人，恭敬的叫了一声：“爷爷!”

　　“乖孙子，没想到，你生吃东西的习惯还是没有改变，不过新鲜娃娃鱼的肉可不好吃，有土腥味呢。”老人从阿城的口袋里取出了半条没有吃完的娃娃鱼，阿城砸了砸嘴巴，好像在回味娃娃鱼的美味。

　　陈楠感到一阵恶心，她忽然想起：娃娃鱼只有在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才会发出类似婴儿的啼哭声。原来自己刚才听到的啼哭声，是娃娃鱼的。

　　“姑娘，终于见到你了，我的孙媳妇!”老人转过身来，扶起了陈楠。

　　陈楠一听到这个尖锐的声音，顿时耳膜刺痛。眼前这个老人，就是阿城的爷爷。

　　“你，你们到底是人还是鬼?”陈楠看着老人，忽然发出了一个疑问。

　　听到这个问题，老人哈哈大笑：“放心，你妈妈没告诉你吗?鬼是没有影子的!”

　　话说完，老人打开手电，蓝色的灯光下，两个身影显得迷离而虚幻。

　　“那你怎么会在这里?我和你孙子怎么会在这里?”陈楠环顾四周，觉的这里越看越熟悉，似乎自己什么时候来过。

　　“这里就是我家呀!我一直在这里陪着我的孙子呢。”老人说这话的时候心疼地抚摸着阿城的脸，阿城却一动也不动地站着，仿佛入定一般。

　　“哎，我可怜的孙子哟!又傻了。”老人转过头对陈楠说，“其实不瞒你说，老头子我早就绝后啦，我的孙子，在他十四岁的时候，就出车祸死了，我一直陪着他，守着他。现在我这个老头子马上就要归西了，我只不过是想在我有生之年，找一个可靠的人陪他。经过刚才的事情，我觉的，你就是那个合适的人选。”

　　陈楠听了，觉得浑身汗毛倒立，恐怖异常。难道自己这半年多一直在一起的，不是个活人?

　　老人看出了陈楠的心思，说道：“其实你不用怕，我们都是好人，不过啊，我们早就阴阳相隔了，知道那个大胡子为什么吓跑了吗?你低头看看你的胸口吧!”

　　陈楠低头一看，自己的胸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破开了一个口子，从前面望进去，可以一直看到自己后背上隐约出现的纹身，但是纹身的影子正好是和她背上的图案左右相反——她一眼就透过自己的心窝看到了自己的后背。

　　难道自己，早就已经死了?怪不得，阿城的额头会那么烫，怪不得，会闻到熟肉的味道，原来是自己闻到了人肉味。 2/3首页上一页123下一页尾页

　　陈楠绝望地倒在了地上，一阵风刮过，一张破旧的苍南日报被撕扯到空中。在这份报纸第二版讣告旁边的社会新闻一栏里写着：亭子山前日因天黑路滑发生了一起事故，有一对男女在雨夜中被泥石流冲了悬崖下，后来听说连尸体都没找到。但是现场发现了附近一个4S店两个修车工人的尸体，初步判断，这两个人是被利刃割破了喉咙。目前，警方已经介入调查，杀害修车工人的凶手已经被警方控制。

　　一年后，一个身材矮小的黑衣老人在一个医生的搀扶下出现在一家精神病医院的铁栅栏。

　　“她现在怎么样?”老人问，瓜皮帽下，看不清他的脸。

　　“她最近情况好多了，但是还是经常会半夜失声尖叫，我们诊断，她得了间歇性失忆症，她的记忆都是片段的。”

　　“哎，功亏一篑了!对了，你这几天给她看病的时候听她给你讲故事了?”

　　“是的，她给我讲的故事都是一个片段一个片段的，不过我已经大概知道怎么回事了。”见老人没有回应，他目视前方，接着说道：“如果没有拼接错误，故事应该是这样的：去年，您孙子和她两个人开车去山上给你做寿，不想车开到半山腰熄火，两人电话通知了4S店的人来修车。可是你那个有生食怪癖的孙子在暗夜里听到了娃娃鱼的叫声，竟然撇下自己的准媳妇下到深涧去抓鱼。后来4S店的人把车修好了，你孙媳妇就在车子里等你孙子。可是不久，一个躲藏在亭子山大半年的抢劫犯趁夜杀了4S店的员工，企图侵犯她，她挣扎中，忽然发生了泥石流，将人带车车冲到了悬崖下。她头部受到撞击，从此她的脑海里只剩下自己出事的片段。”

　　“唉!”老人家叹了一口气，看了一眼铁栅栏里的阿城。但是阿城还在吃吃的笑，根本没有看他。

　　“其实，你也知道，阿城不是我孙子，是我以前救起一个外乡人留下的遗腹子，我真正的孙子阿城十四岁那年就掉下深涧死了，我在他掉落的地方给他立了碑，自己一直就住在他墓旁守着。我后来收了那个遗腹子做了孙子，那个时候他还小，为了一己之私，我给他改了名字也叫阿城，然后花钱供他读书，供他生活。不过这家伙太不争气了，赌钱玩女人不说，竟然还找了个外人企图侵吞我的家产。他们上山的途中出了事故，等阿城带着我赶到深涧下面时，这个姑娘的胸口受了伤，她一直认为自己胸口的伤是致命的，她喃喃着说自己已经死了，然后就陷入了昏迷了。”

　　“那么大的刺激，谁都会留下心理创伤的。不过，警察后来现场勘探，一直认为那场泥石流有蹊跷。老人家，冒昧问您一句，您真是打算给您的阴间的孙子配个媳妇才和阿城导演的这场戏吗?据我所知，那个抢劫犯从来劫财不劫色，因为我查过那个人的资料，他生理上有缺陷。我怀疑当晚有人告诉他谁会在那里出现，谁身上有钱。”医生盯着老人，仿佛要把他看穿一般。

　　“呵呵，这种事请，你就不要多想。不过，还是感谢你那个给为电影剧组提供的硅胶伤口，那个女孩，就是见到了那个伤口，才认为自己不是阳间人的。不瞒你说，那个伤口，就是那个抢劫犯在施暴的过程中按上去的。真是天衣无缝。”老人干咳了两声，声音诡异但却充满虚弱。

　　“可是，您这么费周折，目的究竟是为什么?我虽然一直受雇于您，但是当时我是听说您为了自保，我才答应帮您托朋友从韩国带伤口道具回来的。”医生一脸的不解。

　　“反正我也要离开这个人世了，我就告诉你吧。阿城这孩子，因为是外地人的遗腹子，小时候经常又穷又饿，所以养成了在山上随处抓生东西吃的习惯，我知道他是害怕被人看到打他。医生说，他小时候吃生的东西吃太多了，到二十二岁的时候，脑子就会完全坏掉，成为一个智障人。既然我自己真正的孙子享受不到了媳妇了，我就想以后他身边还能有自己爱的人陪他。你看，他们两个多好。”老人脸上露出恶心的笑容。

　　铁丝网内的草坪上，阿城和陈楠依偎着，阿城望着天空，无知地笑着，旁边的陈楠，则一直躲在阿城怀里惊吓得瑟瑟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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