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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华落尽燕归去

鬼故事 https://www.szbce.com 2021-03-23 20:15 出处:网络 作者:[db:作者]编辑:@鬼故事
  (初见)   青灯摇摆,香烟缭绕,清修之地,佛光之所。   依山傍水的一处偏雅小寺,佛带着他的童子在此修行。

  (初见)

  青灯摇摆,香烟缭绕,清修之地,佛光之所。

  依山傍水的一处偏雅小寺,佛带着他的童子在此修行。

  黄粱之下,草檐之内,结着燕子的一个小巢。

  春去暑往,小小雏燕破壳而出,才探出头,一阵早秋的风便迎面吹来。

  雏燕羽翼未丰,天气却一日凉似一日,眼见着留在这里的燕群越来越少,大燕不得不敦促雏燕早日学会飞翔,方能跟上迁徙的队伍。

  雏燕毕竟翅弱力薄,终于在一次试飞中摔落在地。大燕急急盘旋而下,见雏燕虚弱地伏于地上,竟再也无法振动翅膀了。大燕盘旋了一圈又一圈,凄厉又焦急地叫着,终于在一次长鸣之后,离了受伤的雏燕,向空中飞去了。

  小小雏燕虚弱地抬头,望着父母远去的背影,墨珠般的眼中竟凝出泪来,泪水被秋风吹干,雏燕疲惫的闭上眼,任凭寒意阵阵袭上身来。

  不知过了多久,雏燕感到一阵温暖在身周漫开,它勉强睁眼,是佛的童子将自己托在了手上。

  “师父,是只燕子,好像摔断了翅膀……”童子的声音如春风般荡进心底,“师父,我来照顾它,好吗?”

  “当然可以,”佛笑着,眼中是温暖的光芒。

  雏燕再也睁不开疲惫的眼,沉沉地昏睡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雏燕再次睁开眼,正对上一双泉水般清澈的眼眸。

  童子怜爱地理了理雏燕身上的羽毛,自语般地说:“终于醒了,好燕儿,乖乖休息,我先去上早课,回来再看你。”说着,童子起身便离去了。

  失去了他指尖的温度,雏燕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双眼直直盯着被童子关上的门,充满灵性的墨色眼眸闪闪发亮。

  就这样,整整一个冬天,除了早课的时间之外,雏燕与童子朝夕相处。大多时,童子都在颂经理佛,雏燕便在一旁静静地倾听,时间一长,竟也沾染了些许佛性,越发变得有灵气起来。

  之后,雏燕便一直待在四季如春的寺内,竟不知过了多少岁月了。直到一日,佛将它捧在手心,“燕儿,你在此习佛理已有百余年,如今可有何打算么?”

  “百余年了?”雏燕一惊,“却不知已过了这么久。燕儿心中不曾有其他打算。”

  佛微微一笑,看出了燕儿心中所想,“若想继续研习佛理,你可先去人间走一遭。”

  “人间?为什么?”

  “日后,便可知晓。”说着,佛封了它这一世的记忆,用金色佛光,将燕儿的魂魄送去了轮转台。

  (芳华落尽)

  雏燕出生在一户燕姓人家,是最小的四女儿,名唤燕珞儿。

  燕家不过是寻常的庄稼户,以种田为生,日子过的并不富足。珞儿五岁那年正逢上灾荒,燕家为了全家人的生计,为了换得些许银两养家糊口,不得已将珞儿卖给了一个舞蹈班子。

  燕家二老对小女儿百般愧疚,但想到家中的三个儿子,便也狠了心将珞儿送到班主那儿去。一路上,珞儿不哭不闹,任由他们牵着走,温顺异常。只是在二老将珞儿推向班主的瞬间,他们看到了女儿眼中冷冽如寒冰的目光,仿佛看着陌生人一般。两人顿时心下慌乱不已,羞愧难当,便匆匆忙忙领了银子回家去了。

  珞儿冷冷地盯着父母离去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他们了,才让两颗莹润的泪珠滑落脸庞。班主看着她,不由叹道:“好倔强的娃。”

  转眼十二年过去了,燕珞儿艳名远播,成了有名的舞姬,不止因她娇艳如仙的容颜,更因为她那绝世无双,令人心醉神迷的舞姿。看她在舞池中央,水袖流转,红缨飞舞,发丝纷扬,金钗步摇在光与影中闪出绝美的韵律,班中的姐妹仿佛只能围着她的光环起舞,无论在哪里,她永远是最耀眼的星辰。

  珞儿的名号如同风一样传遍大街小巷,社会各界的名流贵族更是把她捧上了天,其中更不乏诸多纨绔子弟的一片痴情相求,珞儿却一一回绝了他们。班中的姐妹们看她的目光带着复杂的疑惑,她有此等机会可以攀龙附凤,穿金戴银,何以不肯答应。珞儿都只是一笑而过,并不解释,对于那些尖酸讽她的人更是不予理会。

  并不是因为她清高到视金钱如粪土,而是因为那些纨绔子弟眼里赤裸裸的欲望和虚荣令她厌恶。她固执的在她灯红酒绿的世界里寻找一双干净的眼睛。

  这一年的秋天,正值月圆桂香的八月十五,又一次,她受邀前往当地的名流盛会献舞。 1/71234567下一页尾页

  宴会摆在小河中央的水榭之上,华月初上,灯火方明,蟾宫柔和的光芒如轻纱般漫上河岸,在水中晕出光的涟漪,仿佛音律的美妙波纹。

  月至中天,酒盏间宾客们皆已微醉。此时,丝竹之声缓缓响起,如一阵袅袅的清风轻拂而过,宾客们不由都放下了手中杯盏,睁开微醺的眼,望向正轻盈步上舞台的仙姬。

  水袖在秋风中浅浅摇动,珞儿在台中央站定,不一会儿,清晰的乐声传来,她迈开纤足,随着旋律在台上翩然起舞。

  铮铮古琴涌出美妙的乐曲,珞儿在舞台上舒展轻柔的肢体,振臂、挥袖、旋转,轻盈的舞步带动音乐起起伏伏。落叶舞风高复下,小河浮水卷还舒,月光下的她,竟像就要升腾而去的仙子一般,把众人看得醉了,痴了。

  一曲终了,珞儿才在舞台上站稳,台下已是一片叫好喝彩声。她颔首行礼,目光略略扫向台下,却不经意对上了一双令她心头一震的眸子,竟微微闪了神……

  这双眼中,有着深深的惊艳与倾慕,却看不到那些曾经令她厌恶的欲望和虚荣,竟是如泉水般,清澈的仿佛可以看见心底。

  珞儿怔了怔,对这双眼睛的主人微微一笑,惹来台下一阵惊呼。

  “燕珞儿在舞台上是从来不曾展露笑颜的,今日得见,真是此生无悔!”

  “方大人,珞儿好像是对你笑呢,方大人真是好福气啊!”有人拍着方誉航的肩,羡慕又不甘心的说道。

  方誉航因珞儿的笑而微微晃了神,不由喜上心头,等到回过神来寻找佳人的身影,却见舞台上空无一人,原来珞儿早下台去了。

  顾不得宴席未散,方誉航起身追了出去,终于在河边见到正欲登上马车的燕珞儿,忙出声喊道:“小姐留步!”

  闻言燕珞儿收回正欲上车的步伐,回首对上脸色微红的方誉航:“公子……”

  “燕小姐,在下方誉航,是本月新上任的知府。”

  珞儿闻言笑了笑,俯了身道:“原来是知府大人,民女有礼了。”

  “小姐,我……”方誉航开口欲说什么,却仿佛又说不出口一般,支支吾吾,反倒把脸憋得更红了。

  珞儿忍笑道:“大人,有何事但说无妨,民女听着呢!”

  方誉航深吸了口气,像鼓足了勇气般,“今,今日观小姐之舞,惊为天人,在下心中,倾慕小姐。在下愿为乐师,欲请小姐明日过府,再舞上一曲。不,不知小姐愿否?”

  一抹羞涩的红晕浮上珞儿的脸颊,“大人过奖,只是民女不过小小舞姬,怕是不配拜访大人府上。”

  “怎么会?”方誉航有些激动地说:“小姐怎可妄自菲薄。誉航心中,纵是九天玄女也不及小姐,又岂是那些凡夫俗子能懂的!”

  燕珞儿不由得微微一笑,“大人如此抬爱,民女若不去,便是无礼了。”

  “小姐答应了?”见珞儿点头,方誉航开心的连连作揖,“多谢小姐,明日一早,在下便遣马车来接小姐。”

  拜别后,方誉航一直目送着燕珞儿离去,直到看不见了,这才想起水榭里的宾客们,方回去了。

  次日晨,燕珞儿带了随身的小丫鬟来到方家府邸。一进门,方誉航就亲自迎了上来,眉眼间是掩饰不住的开心,“欢迎小姐光临寒舍。”

  珞儿福了福身,“叨唠了。”

  方誉航带着珞儿来到一处开满桂花的院落,一个丫鬟走上前来,手中捧着一件舞衣,珞儿惊得微微张了嘴,“大人,这是……”

  方誉航笑了,“这蚕丝金线衣,是多年前姨母亲手织成,赠与我母亲的。世上,再没有第二件。”

  “令堂,也跳舞么?”

  “那是母亲年轻时候的事了,它安静的躺了这么多年,直到我遇见你……珞儿,请你一定要收下。”

  “这……”珞儿大惊,“这怎么可以,且不说它价值连城,必也是令堂心爱之物,我实在不能收!”

  方誉航叹了口气,眼中有一闪即逝的悲戚,“我母亲,已去世多年了。”

  珞儿不由黯然垂下眼眸,“大人,对不起,我……” 2/7首页上一页1234567下一页尾页

  “别这么说,你何错之有?”说着,方誉航将衣服直接递到珞儿手上,不容她拒绝,“除了你,谁都配不上这衣服,如今它寻到主人,不许你再推辞。而且,我想看你穿上这件衣服。”

  珞儿看着他的眼睛,心中洋溢这莫名的温暖,让她再也无法拒绝,于是她顺从地换上蚕丝金线衣,站到他面前。

  方誉航恍惚地看着光彩四射的珞儿,口中语无伦次地喃喃道:“珞儿,好美。”

  珞儿羞涩地低下了头,“大人过奖了。”

  一旁的小丫鬟也被她的绝代风姿震住了,“不知小姐穿着这衣裳跳舞,会有多好看呢!”

  “雅儿,又说笑了!”珞儿含羞瞪了她一眼。

  “我来为你伴奏。”桂花树下已经摆上了古琴,方誉航在琴前坐定,伸手拨出了两个浅浅的音节,悦耳动听。

  仿佛心有灵犀一般,珞儿与他相视一笑,便随着指尖缓缓流淌出的音乐,在院子里翩然起舞。空气中不时有白胜雪的桂花飘落而下,随风而动,馨香四溢。蚕丝与金线在阳光下交相辉映,在珞儿周身染上闪烁的光芒。她在雪花般的背景中飞舞,每一步唇边都挂着甜美的微笑,每次与他目光交汇,颊畔羞涩的红晕便增添一分。一曲终了,珞儿竟头一次紧张地微微喘气,脸颊上一片通红。

  雅儿正欲上前搀扶,却早有人先她一步。方誉航仔细的搀住她,让她在石椅上坐下,“累了么?”

  珞儿正为自己的异常诧异不已,心律却因他得搀扶而更乱了,“不,不碍事,多谢大人。”

  方誉航突然紧握住她的手,“珞儿,别再回戏班了,好吗?我为你赎身。”

  珞儿双眸一沉,垂下长睫,“以前,不是没有人想为我赎身,只是班主开出天价,他们都知难而退了。或许,珞儿根本不值这个价。”

  “珞儿是无价之宝,花多少银两,我也愿意。”

  珞儿抬眸看着他的眼睛,“大人愿意花一千五百两为珞儿赎身么?”

  “我俸禄虽不多,但家中还有几件先祖留下的古物,于我本是无用的,不如……”

  “大人,”珞儿惊得手一紧,“万万不可。先祖之物,理当供奉,怎么可以……”

  “与珞儿相比,几件古物又算什么。”

  珞儿秋水般的眸子看着他,“大人,珞儿不过一介舞姬。”

  “你便是你,舞姬又何妨。只要你愿意,大可留在我府上,多久都可以。”方誉航定睛看她,鼓足了勇气等待她最后的答复。

  感受着手心上传来的温暖,终于,她唇边绽开甜美的笑,“嗯,我愿意。”

  次年春回,河堤上得桃树杨柳绽放出新绿嫩粉,引来众多游兴十足的才子佳客,文人雅士。春意盎然的时节,方誉航于百忙之中抽出时间,陪着珞儿来到河堤踏青。

  珞儿着浅色的春袍,淡淡地施了脂粉。远离了灯红柳绿的生活让她越发的清丽灵动起来,她轻快地踩着脚步,恍若一只素雅的蝴蝶在长堤上舞动,惹得行人频频注目。

  方誉航倚在树下,眼神不由自主地追随着珞儿,看她在桃花柳条间闪躲嬉戏,把随身带着的小丫鬟雅儿惹得咯咯直笑,他甚至无法相信,从前的她连笑容都是吝于给人的。

  看见倚在树下的方誉航,珞儿微笑着踱到他跟前,“大人,谢谢你愿意陪我出来散心。”

  “你开心就好,对我来说,珞儿的笑容是最珍贵的。”

  珞儿感激地看着他,正欲说什么,却一眼瞥见了后方不远处沿着长堤徐行的班主,不由得脱口喊道:“师父!”

  班主回过头来,珞儿已经小跑来到他跟前,“师父,这么长时间没见你,我,我还以为……”

  “以为我离开了?”班主笑了,亲切的眸光像春风般拂过心底,淡去了脸上的沧桑,“傻孩子,师父我怎么会不辞而别呢?”

  班主仁慈的心弥补了珞儿年幼时就失去的亲情,他故意开出天价,提高为珞儿赎身的门槛,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为珞儿找到一个真正美好的归宿。再次见到他,珞儿心中有股难以言喻的温暖。

  看到前方朝他微笑致意的方誉航,班主像慈父一般轻抚珞儿的一头青丝,“珞儿,告诉师父,方大人对你怎样?”

  “嗯,大人对我很好的,师父放心。”

  “那他可有言及,几时娶你过门?” 3/7首页上一页1234567下一页尾页

  珞儿红了脸,“师父……”

  班主呵呵笑开,“好吧,不说了。方大人这么喜欢你,想必娶你是早晚的事。况且你待在他府上,姑娘家的名节可重要着呢,不容儿戏啊!”

  珞儿通红着脸回头看了方誉航一眼,班主看在眼里,微笑着抚抚长须,“看到你,我就放心多了。珞儿,今后要好好照顾自己和方大人,可不要让师父挂心。”

  珞儿一怔,喜悦变成了淡淡忧愁,“师父,你要走?”

  “呵呵呵,孩子,我本身就是云游四海的人,在这儿算是停的最久了,这双腿早就歇不住了。”

  珞儿明白师父的性子,便也不再挽留,只是近在眼前的离别让她红了眼眶,班主最后看了她一眼,“好孩子,一定要让自己幸福,明白么?”珞儿哽咽地发不出声,只能拼命点头,眼睁睁地看着班主的身影变得模糊,最后消失在飞扬的柳枝里。

  方誉航走上前轻轻扶着珞儿的肩膀,“别哭了,让班主走的安心。”

  “嗯,”珞儿应着,执起绢帕拭去眼角的泪滴,把师父离去时洒脱的背影印在心间。

  回到方家府邸,珞儿不由得陷入了沉思,师父的话在她原本平静的心湖中投入了一枚石子,激起了涟漪波痕。是啊!姑娘家的名节最重要,她这样不明不白地留在方家,没有名正言顺的理由,实在不合礼数。可是方大人除了给她自由身外,就再也没有许下任何承诺。想到这里,珞儿不由得皱了皱眉,但她很快摇了摇头,心中充满了愧疚,方大人已经对她这么好,她怎么可以让心中存有埋怨呢!其实,就这样待在府上,为方大人跳一辈子舞,也是可以的呢,想着珞儿脸上又浮现出浅浅的红晕。

  站起身来,拍了拍脸颊,珞儿打开房门走了出去,春日的阳光迎面洒了进来,明亮而温暖,灿烂骄阳直晃眼,珞儿不由得眯了眼,待适应了刺目的光线后这才发现对面的长廊上站着一个人。自长堤游春后,珞儿已经好几日没见到方誉航了,她开心地唤了声“大人”,欢快的身影已经奔向了他。

  方誉航目不转睛地盯着珞儿,神色有些令人难以捉摸。珞儿发现了他的异常,不由得轻声问道:“大人,你怎么了?”

  蓦地收回目光,方誉航有些狼狈地转身,“没、没什么……”站在他身后的珞儿看不见他的表情,不由得更加担忧,“大人,没有什么话要和珞儿说吗?”

  时间仿佛凝固了,珞儿默默地等着、等着,直到她等得忘了呼吸,方誉航这才开口,语气竟是分外地沉重,“明日,我姨母,会来……”

  珞儿松了口气,笑道:“这是好事啊!大人应该高兴才是。”

  扶上长廊的漆红圆柱,方誉航的背影显得有些无助,“表妹也会来,她,是我的未婚妻……”

  呼吸一窒,珞儿不由得捂住胸口,“什、什么?”

  “对不起,珞儿,对不起,我,我,”方誉航扶在圆柱上得手握成拳,却一直没能转过身来。

  “表小姐,也要来,她是,是大人你的……”珞儿的肩膀颤抖着,再也说不下去了,只能怔怔地盯着方誉航的背影,短暂的沉默,仿佛要将她的心撕裂。

  突然,珞儿转过身,拼命忍住眼中泛起的泪光,飞一般地向长廊另一头奔去,方誉航慌忙转身伸出手,却什么也没拉住,一阵风吹过,把她留在空气中的淡淡花香吹得一干二净。

  跑到凉亭中,珞儿止住脚步,虚软的靠在扶栏上,任由泪水肆无忌惮地从脸上淌下。她终究没有自己想象的大度,她在灯红酒绿中旋转起舞,心中期盼的也只是一份纯粹洁净的感情。可是,他若是成亲,新娘怎可能是她?她到底只是一个小小的舞姬,如何能配得上知府大人?原来心中,一直抱着这么愚蠢的幻想啊!梦也该醒了,方大人救她一时,终究救不了她一世。

  这一夜,珞儿难以入眠,泪水将枕头湿了一遍又一遍,直到东方初绽的晨光透进薄窗。这时,门外传来丫鬟们细碎的耳语,“真遭罪,表小姐来一趟,竟要我们这么一大早地起来准备。不过是个亲戚罢了,还不是本家。”

  “呦,你还不知道哪!表小姐和咱们大人从小定的亲,听说老爷下个月也回来了,这次过来,没准就是要完婚呢!”

  “是么,那岂不是未来夫人,这下我可得好好表现。”

  “这丫头,真会见风使舵……”

  对话声渐渐远去,珞儿听到心再次碎裂的声音,原来他们从小就订了亲,原来一直都是自己的错。珞儿凄然地笑了笑,移步来到铜镜前,镜中的人儿虽然一脸愁苦憔悴,却依旧美得不可方物。只是,这样的美丽现在又有什么用呢?

  门外突然响起了极细的脚步声,一个人影模糊地映在房门的纱纸上。珞儿垂眸,走到门前久久的望着那个人影。门里门外两个人就这么站着,直到东方的晨曦越见明亮,直到门上的人影越见清晰,珞儿只是痴痴地看着。突然,原本静默的人影动了动,他没有敲门,竟是要离去了。珞儿一着急,慌忙打开门,方誉航脚下一顿,不由回过头来,眼中净是疲惫。 4/7首页上一页234567下一页尾页

  珞儿开了门只是站着,双眼愣愣地盯着眼前的人,原来那么灵动的眸子,此刻只剩下茫然与忧伤。

  方誉航一脸歉疚地看着她,正要开口,珞儿却先他一步说话了,“大人,昨天……其实,不必向珞儿道歉的。”

  方誉航有一瞬间的怔忡,“珞儿……”

  低头不去看他,珞儿的脸埋在阴暗的影子里,“昨天,昨天我只是想起自己无亲无故,才触景伤情,莽撞了。”

  方誉航的眉心纠结在一起,他往前伸出一只手,珞儿却躲开了。她自始至终都不曾抬眼,自然没有看到他眼中一闪而逝的痛楚。

  “大人今日应该很忙,就不耽误大人的时间了。珞儿昨晚没睡好,这就回去再休息一会儿。”话音方落,珞儿便躲进屋里,门扉早已紧紧合上。

  许久,方誉航才叹了口气,转身离去,珞儿躲在门后,听着渐离渐远的脚步声,那沉闷的声音一下一下,重重地敲在她心上。

  轻轻卧在床上,屋外欢快的鸟鸣传进耳里,动听极了,听着听着,一串玉珠般地泪水就这样落了下来,接着,泪水越滚越多,汹涌地淌下脸庞。渐渐地,累了,倦了,珞儿终于沉沉睡去。

  茫茫然时间飞逝,直到有一双手将珞儿摇醒。珞儿睁开雾气蒙蒙的眼,只见窗外霞光遍地,竟已是傍晚了。身边一个细小的声音响起,“姑娘,你可醒了,快随我走吧,袁夫人有请。”

  “袁……夫人?”

  “就是咱大人的姨母,袁夫人哪。快走吧,表小姐和大人也都等着呢!”

  强压下心中的不安与刺痛,珞儿竭力维持着波澜不惊的语调,“是么,那就走吧!”

  那丫鬟却迟疑了一下,“姑娘你一天没进食了,好歹吃点东西再去。”

  “不妨事,你带路吧,别误了时辰。”珞儿抚平身上的衣物,微笑道。

  袁夫人目光如炬地将珞儿从头打量到尾,方才眯了眼轻声哼道:“美则美矣,不过小小舞姬,终究多了一丝风尘之气。”

  珞儿听了,也不恼,一直和颜悦色地笑着,“珞儿在表小姐面前,当然要自惭形秽了。”

  “姨母……”方誉航才出声,那表小姐袁咏君却站了起来,直直走到珞儿面前,“是么,我可不敢同花街柳巷的女子媲美。”

  珞儿微笑着,并不答话。只见那袁咏君荆棘般带刺的目光射向她,“也难怪表哥肯花那么多银子替你赎身,如今一见,果然不同凡响。只是,不知你那舞是否也真的如外面传闻说的那般好。今儿就给我们跳上一曲,见识见识,怎么样?”

  “表小姐若不嫌弃,珞儿可以跳上一曲。”珞儿微福了身道。

  “慢着,”袁夫人一抬手,“既然我们家航儿把蚕丝金线衣都给了你了,你就穿上它跳吧。”

  珞儿惊诧地看了袁夫人一眼,只得遵从她,下去换了衣服上来。

  久违的丝竹之声再次响起,珞儿暂时忘却了在场给她难堪的人,随着音律舞动,徜徉在短暂的自由天地里。烛光下得她仿佛被光芒包裹住,舞衣旋转,水袖流动。一时间,不仅仆众看得痴了,连袁氏母女都有些微怔,直到一曲终了,乐声终结。

  袁咏君回过神来,越发地不快,生气地闭着嘴一言不发。见状,袁夫人柳眉倒竖,拍案而起,“这是什么风月场所学来的舞,还敢穿着我做给姐姐的舞衣,你也配!来人呐,给我上去扒了她的衣服!”

  话音方落,已有两个年老的妈子走上前去,方誉航心急不已,跪求道:“姨母何至于此呢?您是长辈,跟她计较什么?”说着,就想上前去护着她,袁夫人见状忽地抬高音调,“航儿,你给我站着!”

  这边乱作一团,珞儿那里两个老妈子已经欺上前去,珞儿红了眼眶,躲开伸过来的手,颤声朝袁夫人道:“夫人,您也是知书达理的人家,竟会对珞儿做出这种事吗?不烦劳您遣人动手动脚了,我这就脱了还给你!”言罢,珞儿顶着极大的耻辱,当众把那蚕丝金线衣脱了下来,丢到一个老妈子怀里,自己身上只剩下两件薄薄的单衣,夜风吹过,冻得她打了个哆嗦。

  方誉航也顾不得许多了,上前脱了自己的外衣给她披上,头也不回地带着珞儿离去了。

  袁咏君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离去,最后终于忍不住扑到母亲怀中大哭起来,“娘,我不要见到她,你把她赶出去,赶出去!”

  拍着女儿的背,袁夫人安慰道:“小君别哭,别哭,你放心,娘一定想办法,你和航儿可是从小定的亲。在这里,谁都动摇不了你的地位。”

  “怎么办嘛,你看表哥护着她的那个样子,万一收她作了填房,呜呜,我绝不能依!” 5/7首页上一页34567下一页尾页

  袁夫人不停地安慰着女儿,眼中浮现出一丝狠戾,凭谁都不能打破她的算盘,谁都不能。

  “请姨母不要再这么对待珞儿,我要娶她!”

  闻言,袁夫人瞪大了眼,厉声道:“航儿,你一大早就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你父亲常年在京为官,你母亲又去世得早,是我看着你长大,一直对你视如己出。如今,你却要用这般令小君难堪的事来报答我么!”

  “小君是正室,我可以纳珞儿为妾。”不知不觉中,方誉航的语气软了一分。

  “航儿啊航儿,你好糊涂,竟被一个风尘女子迷了心窍。她怎么能配得上你,你又怎么忍心让小君和他称姐道妹?”

  “珞儿一直冰清玉洁,只是迫于无奈才堕入风尘……”

  “哪个烟花女子不是如此,犬马声色沾染的久了,还能纯洁到哪去?更何况像她这样艳名远播,处处留情的女子!”

  “姨母,珞儿绝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要再说了,航儿。就算我同意了,你又如何向你父亲交代?你怎么让他接受他引以为傲的儿子,竟然迷上了一个烟花女子?”

  父亲!方誉航犹如当头棒喝,顿时失了勇气,说不出话来。袁夫人满意地微笑道:“好了,此事就此打住,待你父亲归来,我们便挑个吉日,让你和小君完婚。”

  方誉航一脸的无可奈何,只能草草道了别,神思恍惚地迈着步子出去了。袁夫人看着他离去,眸中渐渐显出得意之色。是了,看着他长大,还能不了解他么?

  当晚才入夜,袁夫人突然派人叫来珞儿,珞儿一身素衣站在她眼前,如清池中直立不折的荷花,潭水般的眸子里看不出一丝谦卑。

  袁夫人冷笑道:“想来你已经知道航儿想纳你为妾了,所以现在就这么神气活现,目中无人了吗?”

  闻言,珞儿怔了怔,随即一股哀戚涌上心头。他对她是有情的,不过这份情不过如此。原以为他能懂她的心,可是他终究只是和那些皇孙贵子如出一辙。

  袁夫人见她默不作声,生气地挑了挑眉,“你也别高兴得太早,此事我坚决不会依他。等到航儿父亲回来,在方家,你怕是连个立足之地都没有!所以,别在这里给我使脸色!”

  珞儿仰起头,眸子里透出身为舞姬时的冷然,寒意逼人:“袁夫人发完脾气了么?若是发完了,有话就直说吧!”

  惊异于她眸中突然显现出的寒肃之意,袁夫人一怔,不由得拔高了音量,“你说什么?”

  “夫人找我来,不是让珞儿离开这里吗?”

  袁夫人站起身来,直直盯着她的眼睛,“好一张利嘴。不错,我正是要你打消了对航儿的念头,从此给我滚出方家。”

  低低一笑,只听袁夫人继续说道:“只要你肯悄悄地消失,我不会亏待与你。”说着,她拿出那件蚕丝金线衣往桌上一扔,“这件衣服够你挥霍几年。出去后,找个商人嫁了,也不算勉强了你吧!”

  珞儿不由得冷笑出声,“好个目光短浅的夫人,不必心急,有你这种人在方家,我自然一刻都不想多待。”

  袁夫人气得连连喘气,“好,好你个野丫头……”

  珞儿轻捧起桌上的舞衣,“这么名贵精致的衣服,不晓得花费了多少心血,融进了多少心意,又怎么可能是夫人织的呢?不如我就做件好事,替织衣的人收了,免得落在你手上,反倒污了它。”

  袁夫人一拍桌案,喝道:“滚,给我马上滚!明天,休让我再见到你!”

  素衣的影子不再停留,旋身而去,再无留恋。

  当夜,珞儿留下赎身的那一千五百两银子,只带着雅儿离开了方家。主仆二人相扶持着走在清冷的街道上,前途茫茫,竟一处容身之所也没有。夜凉如水,雅儿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珞儿停下脚步,轻轻握住女孩的手,“冷了么?”

  雅儿摇摇头,竟落下泪来。

  珞儿叹了口气,“跟着我,让你受了这么多的苦,都是我的不是。”

  “雅儿没有怪小姐,只是方家欺人太甚。早知如此,当日便不要他们赎身了,跟着班主,虽清苦些,却比这好上十倍。”

  早知如此,世上哪来那么多早知如此?珞儿咽下喉间的酸涩,抹去女孩脸上的泪水,“想师父了?那你去找他们吧!戏班子找起来也不会困难。”

  雅儿睁大了眼,“小姐呢?不和雅儿一起去吗?” 6/7首页上一页4567下一页尾页

  珞儿微笑着摇摇头,将一个包裹塞到雅儿手上,“这是我当舞姬时王孙公子送的金银首饰。你这一路上肯定要花不少钱,别委屈了自己。”

  雅儿一惊,连忙推了回去,“我不要!除非小姐跟雅儿一起走,否则……”

  “听话,雅儿……”

  “小姐,小姐不要雅儿了吗?”女孩的眼眶红了,眼看着又要哭出来。珞儿只得安慰着,“好好,我和你一起去,你帮我收着它,好么?”

  雅儿点点头,这才将信将疑地接过沉甸甸的包裹。

  找了客栈住下,哄着雅儿睡下,趁着夜色未褪,珞儿只身离开了客栈。

  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什么时候,竟攀上了一座山。沿路草木上的露水打湿了蚕丝金线衣的衣摆,寒冷的山风把珞儿的身体冻得极冷。站在山顶上,带着春寒的山风像刀刃一般迎面劈来。泪水淌过脸颊,像冰雪一样刺痛着皮肤。好久好久,等到泪水仿佛都流干了,东方开始绽出初白的光,天际的星辰尚未褪去,依旧静静地闪烁着。珞儿抬头仰望天际,竟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宁静。人世间的愁苦再多,天地宽广博大,终究也容纳得下。一丝依稀的幻影闪过,珞儿觉得自己仿佛变成了一只燕子,在蓝天下傲视人间,驰骋飞翔。

  突然,身后响起粗鲁的脚步声,下意识地转过身来,却看到两个手持弯刀的盗贼,正一步步逼近。

  盗贼粗犷的声音响起,“识相的话,留下身上的金银财宝,休要反抗,否则小命不保。”

  “看她身上那件衣服,一定价值连城。嘿嘿,你是要自己脱,还是我们帮你?”猥琐的笑声不绝于耳,珞儿的脸上看不到惧意,反而朝他们微微一笑。

  这一笑倾国倾城,连东方初升的朝阳也黯然失色。两名盗贼一愣,竟停了下来,迟迟迈不动脚步。

  山巅融进一片霞光中,珞儿缓缓转身,待到霞光散去,只剩山风阵阵,哪还找得到方才的影子?

  (燕归去)

  不知过了多久,珞儿感到身轻如燕,仿佛飘到了云端。她睁眼,原来是佛将自己托在了手上。

  醇厚如晨钟的声音传来,“燕儿,可醒了?”

  珞儿一惊,顿时,尘封的前世记忆回来了,她垂下眼眸,“是。”

  “告诉我,你懂了吗?”

  “我……”

  “青烛和你一道下了凡间,只因他尚有九世尘劫,你先他归来而已。”

  “什么,方大人是……”

  “呵呵呵,”佛笑了,温暖的目光注视着她,“前世今生,他在你生命里,扮演的是一样的角色。”

  珞儿惊得说不出话来,“是,是师父……”

  “缘来缘往,缘聚缘灭。谁能知晓,前世爱人,依旧是今生心之所倚?铭心一世,终究不过是云烟过往。”

  铭心一世,终究不过云烟过往……

  珞儿双手合十,“燕儿明白了。从今往后,再无凡心可动。只愿虔心礼佛,普渡苍生。”

  “善哉!此去人间一遭,你尚未成正果。今赐你法号清灵,可随我左右,继续修行。”

  “清灵谨遵师训。”

  六百年后,秋意正浓,在佛寺仙境的雾竹林里,隐约中现出一方青裟曳地的身影。他的眸子依旧如七百年前初见时那般,像圣山中最洁净的泉水,坦荡清澈。清灵走上前,心中仿佛被投下一枚极细的石子,微不可见的波纹才出现,便一圈圈荡漾开来。六百年了,只当那心湖早已沉静如磐,原来,原来那沉淀下来的萌动之情被深埋湖底,却一直都在。烛火燃尽,却烧不完灯芯。刹那间,她恍然大悟,原来一直都是他。

  清灵合十微笑道:“恭喜师兄,修得正果。”

  看着眼前陌生的脸,青烛思绪微闪,脱口问道:“可是故人?”

  没有回答,清灵只是移开目光,望向天际,一行南迁的燕子正飞过竹林,“群芳褪尽,秋意袭人。你看,那远去的可是春日里衔泥的燕子?”

  燕飞过境,青烛收回仰望的目光,只听竹叶飒飒,泉水铮铮,万籁依旧,却唯独不见了眼前人。

  远山之外的碧水青塔,你可知那天地间独自起舞的燕子,归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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