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决定

　　机枪的扫射声打破了山谷原有的宁静。

　　望着面前几乎个个负伤的士兵连长心情不由得愈发沉重起来。几天前团上接到上头发下的一封邮件，说是万分重要，命其以最快的速度送到军区司令部。团长接到命令后自然不敢怠慢，命他们315连立马动身，务必在最短的时间内将邮件平安的送到司令手中。可就在315连到达离司令部几公里的连龙山时却与大批日本军队相遇。寡不敌众的情况下他们被迫躲进了这个山洞。

　　连长叹了口气，似乎决定了什么，随后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虽然缓慢，却那么的坚决、不可阻挡。但士兵们心里都清楚，膝盖中弹已经让这个铁人一般的连长成了半个废人。

　　“315连，全体集合，”一声威严的号令震得整个山洞似乎都在颤动。下一个瞬间，所有的士兵都按平时训练时的顺序站在了连长面前。一些人身旁空着位置，那是战死的战友曾站的地方。

　　“报数——，”连长大声道。

　　“1，4，5，11”士兵们并未按照顺序，而是将平常训练自己所对应的数字报了出来。他们大声的吼着发泄着，似乎喊这一个数字要用尽他们全身的力气。最后一人报完数后副连长大声道：“报告连长，315连应到120人，实到120人，请指示。”连长的心颤动了一下，泪水险些滑下来。他用眼光扫了扫众士兵，道：“你们跟了我这么些年，大大小小的仗大了数百次，什么困难我们没见过，我们315连取得了那么多的荣誉，不能让这一次给咱们连抹黑，要坚决地完成组织交给咱的任务，要让别人在说到咱315连的时候个个都竖起大拇指。”说到最后，他几乎是咆哮了起来。随后连长深吸一口气，仿佛是平静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继续说道：“现在的情况大家都清楚，我们伤员太多，跑不赢那帮狗日的，我决定留下一批人在这儿堵住鬼子，剩下的人带着邮件从后洞出去，”说着他顿了一顿“是走是留，你们自己决定。”

　　“我身为副连长当然得留下。”“我也留下。”“老子早就想干那群狗日的了，就算死也要挖他两块肉下来。”

　　不出所料，所有的人都选择了留下。

　　望着眼前的众士兵，连长斩钉截铁的说：“不行，必须有人走，都忘了组织上的任务了吗?快点，谁走?”

　　所有人的目光同时落在了站在最后一排末端的那个战士身上。他在整个连中年纪最小，今年才14岁，参加红军还不到一年，是个名副其实的小兵。由于年龄太小他不被允许上战场所以就做了连里的炊事员。连长至今还记得当初他拉着自己的衣袖对自己说要参加红军时的情形。

　　连长看着小兵，沉吟了一会儿，说到：“好，那就这样。”边说边将一封用油纸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信件从内衣中摸出来塞给小兵。可没想到小兵却没有接，反而低声的说：“我，我不走。”语气中竟带了些许哭腔。连长没想到一向老实听话的小兵在如此关键的时刻居然不听自己的命令，不禁大怒道：“什么不走，你小子想让这封信落到鬼子的手里吗?想要咱315连牺牲的战友死不瞑目吗?”说着便把信件硬塞到小兵手中，想要将他推出后洞。可平常言听计从的小兵此刻却死死的抓着连长的衣角不放，并哭喊着：“我不走我不走，你不是说自己决定的吗，我不走。”

　　这时外面传来了几句日本话的声音，然后就是一个汉奸扯着公鸭嗓子喊着叫他们出去投降之类的话。

　　副连长暗骂了一句：“狗日的，来得这么快。”随后望向连长。连长对他点了一下头，副连长便拔出随身的驳壳枪带着战士们冲了出去。顿时洞外枪声大作，那汉奸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刚喊了个开头声音便戛然而止，看样子是被哪个战士给毙了。

　　连长用力掰开小兵捏着自己衣角的双手，蹲下身扶着他的肩膀，说：“我们留在这儿就是为了给你争取逃出去的机会，可不许再说什么不走的鬼话。”小兵哽咽着，重重的点了一下头。连长拍了拍小兵的肩膀继续说到：“好，这才是我315连的兵。现在鬼子数量太多，你出去后在山中找个僻静的地方躲一躲，等鬼子走了以后再去送信。”

　　小兵当然知道连长说的“等鬼子走了以后”是什么意思，鬼子走之前自然要杀光全连的人。

　　虽然知道这些，小兵还是用力的“嗯”了一声，看了连长一眼然后从后洞钻了出去。连长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天色逐渐的暗了下来。靠着众人视死如归的决心和有利的地理位置，他们居然击退了敌人一次又一次的冲锋。身边的战友陆续倒下，而弹药也即将耗尽。连长心里清楚，再过一会儿，敌人就将冲上来了。到时候，自己便会拉响怀中的最后一颗手榴弹。

　　突然，山下的敌人如潮水般退去。

　　“连长，连长——”。连长直起身来，惊奇的望着那一个从山坡下朝自己跑过来的身影。“小兵，是小兵。”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句。这时小兵已经跑到了连长跟前。气喘嘘嘘却一脸微笑的望着连长。

　　“这，这怎么回事，你不是出去送信了吗，怎么又回来了?那帮鬼子怎么又都撤退了?”

　　“连长，是组织上的人来救我们了。”小兵兴奋的说。

　　连长继续问到：“组织怎么知道我们被困在这里?”小兵脸上的露出自豪的神情，道：“是我给组织报的信，我在后山发现了一片湖，我是从湖中凫水出去的，小鬼子发现不了的。”连长这才发现小兵浑身湿透，显然是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敢了过来，却依然大怒，道：“你这小兔崽子，我不是要你等敌人退了再去吗?要是被鬼子给抓住了你知道后果有多严重吗?谁让你这么做的。”

　　看着连长因生气而有些变形的脸小兵有些胆怯，却还是低声道：“我自己决定的。”

　　十一月的寒风吹得小兵瑟瑟发抖。连长却再也忍不住，一把搂住小兵。泪水如决堤的春洪般从脸上滑落下来。